“这里不是酒店。”

蒋弋愣了下，忽然发疯走来，脑袋撞得吊灯装饰乱飞，他掰着她肩上，逼她看他，“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只一下，隋英险些失去平衡摔倒，房间里的家具腾空、旋转，最后变得模糊，不得已只能拽着他领口保持平衡，却扯开了衬衫所有扣子。

隋英低头，视线游移，“…我不是故意的。”手却没松。

他和七年前完全不同，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混着烟味，隋英觉得难受，鼻腔急于寻找新鲜空气，伸手推了几下，触到他滚烫的皮肤又猛地松开，只能胳膊肘推搡。

蒋弋默默松手，看着她厌弃厌恶般逃开，踉跄着坐到最远处沙发上，背对着他，捂着自己，像是生怕他靠近。

嘴巴里尝到铁锈味，隋英才松开嘴唇，挤出一丝理智，“我的测试没问题，停飞是你自己的事，冯总他，”

“闭嘴。”

蒋弋发颤，垂下眼睫，自嘲一笑，像是说了句什么，隋英听到关门声，紧绷的肌肉骤然放手，趴在沙发扶手上无声哭泣。

必须立刻吃药睡觉。

许久，心绪稍稍平静，或者是适应了痛感，隋英轻轻擦掉眼泪，看着指尖的隐形眼镜，心中叹气。

扶着墙摸索到卧室，拿出药，用矿泉水冲服。

躺在床上始终感觉天地旋转，不得已，她只能挣扎起身，再次扶墙摸索到沙发上，蜷缩进沙发，背靠椅背，抱着抱枕。

不多时，大约药物起了作用，身体渐渐放松，月色透进，映着脸颊未干的泪花。

清早小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窗沿上，麻雀叽叽喳喳啄着玻璃，隋英悠悠转醒。

天亮了。

这一觉睡的足，头疼眩晕感骤轻，她洗了个澡，出门时接到弟弟隋航电话。

隋英到公司楼下，钱穗岁不知从哪里窜出，将她拉到一边，神秘兮兮说道：“顾理事在你办公室。”

“工作吧，”隋英淡淡开口，“你今天的工作内容我发给你了。”

“头儿，你不怕吗？我觉得她来者不善，像是宣战。”

隋英失笑，“…如果是因为蒋弋，我和他已经…‘分手’，如果是工作，我和她没有利益冲突，她也管不到我头上。行了，别想东想西，认真工作。”

顾柔嘉果然等在办公室。

“抱歉，迟到了几分钟，”隋英很自然地开口，“是CA-8的问题吗？”

“……是，”顾柔嘉表情僵硬，吐字艰难，好在她及时调整，“检修时间成本太高，况且飞机才刚检修过，申请需要理由。”

“飞机颠簸，导致乘客心脏病复发住院，这个理由不够？”

“这位老太太本身就有心脏病，跟飞机颠簸没有关系。”

即使在同一家公司，部门不同，职能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不一样。

隋英挑眉，无可无不可，“哦。”

顾柔嘉一窒，觉得隋英很陌生，自从在冀北遇见后，她就一直担惊受怕，没想到她只离开蒋弋一个星期，再回来，她已经在他身边。

还有那样的视频。

他竟那么迫不及待。

上学那会，顾柔嘉觉得隋英有点小脾气，但总体是个怂货，高考前，故意当着她的面扔掉蒋弋用了两年的保温杯。

看着她明明那么难过，却又装的满不在乎的样子，她有意说了一些难听的话，内心深处的阴暗面希望能摧毁她，让她高考失利。

当听到隋英考了市状元时，暗暗心惊，觉得她心态稳的可怕。

更令她绝望的是蒋弋，国外学校所有手续都办好了，他却执意选了南渝航天大学。

为了什么，显而易见。

幸好，幸好隋英没报。

可她为什么还会出现？都七年了，为什么还要出现。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隋英已经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顾柔嘉稳了稳心神，“隋英，CA-8返航导致公司声誉受损，蒋弋也因此停飞，你也不希望这个锅由他背吧。”

“又不是我叫他停飞。”

顾柔嘉忍了忍，“你昨天说要调取之前的飞行记录，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得看了才知道。”隋英回复了两个邮件，起身去倒水。

“事情总要查清楚吧，飞行记录清清楚楚，机长没问题，飞机却出现强颠簸，你们工程部必须个出说法。”

“这个归贺董管。”

“但测试是你做的。”顾柔嘉精修过的面容终于出现裂纹。

隋英小口喝着水，“你说的对。”

末了，又道：“如果能调取飞行记录，我才好判断。”

顾柔嘉再次楞住，梗了半天，“…我去调，你来核查。”

办公室门关上，隋英默默放下水杯，心中怅然。

冯副总的飞行画面看了一遍，平静无波，顾柔嘉眼里掩饰不住的失望，隋英调整到51分钟，戴上耳机，将声音放到最大。

3分钟画面，她又倒回去。

右边耳机被人拿走，隋英略略皱眉，偏头却看到是蒋弋。

顾柔嘉心中忐忑，“蒋弋，你怎么过来了？”

“看出问题了吗？”

蒋弋站着，隋英坐着，他弯腰扶着桌沿，领口敞开，若隐若现的腹肌，似有若无的松木香，以及成熟男性的气息。

隋英偏头，将左边耳机换到右耳上，戴着不合适，她只能用手捂着。

可这样的动作落在其他人眼里却成了避嫌。

果然，顾柔嘉面色一喜，蒋弋面无表情直起身子，却因为耳机线不够长，只能弯腰低头，戴上的瞬间一下子又摘掉。

“怎么了？”顾柔嘉盯着蒋弋。

他像被电到一样，浓眉紧蹙，捏了捏耳机，勉强放在耳边，“放这么大声，又不是耳聋。”

头顶的声音砸的隋英浑身一僵，下意识摸了下左耳，又极快放下手，生怕被注意到，心底冰凉一片。

飞行画面在51分49秒时有轻微晃动，这本来属于正常现象，但这个时间耳机里夹杂着一丝微弱的…像从很远的地方敲了下鼓的那种声音。

隋英放下耳机，见贺兰琛不知什么时候也到了，向她点头示意。

“听出什么了？”

“应该是撞鸟，”隋英开口，“大概位置在左翼第三到四荷叶片位置，应该有轻微变形。”

“变形？”顾柔嘉惊呼，“你确定。”

“零点一毫米缝隙也属于变形。”隋英这类工程师口中的变形与外行理解的变形不太一样。

蒋弋眸光幽深，毫不避讳地盯着隋英。

优秀的工程师可以通过测试，或者亲自上手检查发现问题，但极少有工程师可以通过飞行画面和声音准确判断出撞鸟及位置。

这是懂工程的飞行员才有可能具备的能力。

可她不是飞行员，她的入职简历专业一栏写着“飞行动力工程”，她没有报考飞行员，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天赋，为什么拥有天赋却不珍惜？

为什么要骗他？

贺兰琛立刻派人检修，果然在第三到第四荷叶片之间的缝隙里找到鸟类羽毛骨组织，缝隙刚好超出标准0.1毫米。

顾柔嘉立刻将此事上报总部，并为隋英申请了一笔可观的奖金。

此事，半天时间就在圈内传开。

吴晓烁由衷感叹，“太强了，跟你猜的一样。机长，隋工简直神了。”

CA-8飞行途中颠簸严重，当时蒋弋就察觉到是左翼出了问题，降落后他没有检查出问题，只是猜测有可能是撞鸟。

他这一趟没问题，那问题自然出在前一趟。

蒋弋让吴晓烁暂时不要说出猜测，等系统测试后维修处理就是，没想到偏偏测试没问题。

现在在缝隙里找到鸟类羽毛骨组织，答案显而易见。

飞机在静止状态下，缝隙由羽毛骨填补，自然测不出，但是在海拔6-8000米高空，极速飞行时羽毛骨发生移位，那种状态下，些微移位都会导致剧烈颠簸。

南航公司发布公告，大意是机翼荷叶磨损，属于自然老化，但公司出于人道主义向老太捐助10万元等等。

撞鸟事件自然不能公开，这件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冯总名誉受损，往大了说，航空公司信誉下降。

毕竟乘客不管是不是自然现象，他们只知道撞鸟有可能造成机毁人亡。

“哎！不过隋工得罪冯总，我估计她待不长久。”

吴晓烁递了根烟，蒋弋开窗，“戒了，要抽出去抽。”

“好端端的戒什么烟，开着空调呢，”吴晓烁自己又跑去关窗户，“诶，隋工真的要走，看我说中了。”

……

隋英早上出门时接到隋航电话，周蕊林生病住院，她只得收拾点东西，将行李箱放车上，准备交代完工作就回趟冀北。

飞行两个半小时，她研读了篇论文，飞机平稳落地，下飞机时，却碰到蒋弋，他从商务舱出来。

“你怎么在这？”隋英下意识开口，问出口就后悔了。

人家在哪关她什么事。

果然，蒋弋如她所料，冷笑，“关你什么事。”

隋英有点尴尬，提着行李箱出了机场，顺手拦了辆出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他。

甩甩思绪，周蕊林不接电话，她只能给隋航打了电话，问清楚哪家医院，却在医院没找到人。

这时隋航才说母亲没有住院，只是做个活检。

“你说你来也不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啊。”

隋英吃了口鱼皮清炒，“你熬夜备战，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

“你还说，昨晚是谁？你都不回我消息，”苏韫凑近，“是个男的，大半夜，有情况啊姐妹。”

隋英白了她一眼，“我给你说我的工作有突破，我有重大发现，论文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