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机会啊！”

押送路上，明昭靠近李成，经过晚上的思考，他理顺了很重要的东西。

“什么机会？”李成偏头看过来。

明昭神神秘秘压低了声音，“你跑路的机会。”

李成配合压低声音，“怎么说？”

“你听我分析得对不对啊~晚上我问你我们卫所有没有岗哨的任务，你跟我说有，我就觉得这里和蔡千户搞不好有关系。你看啊~

我们接任务来柳山县，说明柳山县附近由我们卫所管，那岗哨肯定也有我们的份吧？那个三子发现的大车运送矿石，但是运到哪里？柳山县就这么大，能瞒着人挖矿就压制得很不错了，不可能在内部再找地方冶炼，这动静很难瞒住，我想着还是要运出去。

后头的事情肯定不会是田家来处理，那他们的合作者都有谁？总不是我们这样外来的，有能量遮掩私采矿产的事情，还是得当地大族来才做得来。

既然矿石要从柳山县出去，我想这事少不了过蔡千户的手，他一个家里没有军户的执意弄这个位置，为了看住采矿的事就说得通了。”

李成半晌没说话。

“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不然蔡千户的行为很难解释，这么关联上确实能说明蔡千户的问题。

“可这究竟是怎么勾连上的？若是真与蔡千户有关，他为什么派我们来？”

明昭急得拍他，恨铁不成钢，“你还不懂吗？”

刘大的坦白是意外，而且这种山林子里，行踪不必县城附近明确，三子绕到这里告诉刘大没人能知道，加上这件事的严重性，三子不会乱说，所以直到他被害死，三子都不会对村民吐露什么。

田家和背后勾连的其他人，基本不可能知道刘大知晓了他们的秘密，要端掉这个山匪窝，县令才是开口的人，这件事的导火索还是刘大动了官家的东西，县令知情不知情还在两可间。

县令与千户，一文一武，等级也不一样，平素县内的事情自有衙役处理，所以县令与蔡千户有直接联系的可能微乎其微，田家也不会做这样多余的事，把自己有利益勾连的同伙都暴露出来，既然如此，蔡千户就几乎不可能从这样的剿匪请求里窥见秘密暴露的危机。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蔡千户看来，这就是一个没什么油水的外差，随手派了他们出来这才合理。

现在事情的发展成这样，蔡千户不可能预料到。

“这就是阴差阳错的一件事！”心怀鬼胎的人太多了，无法坦诚以对，这才闹成现在的局面，“所以才能成你的机会，敢不敢赌一把？”

李成沉吟，“怎么赌？”

“你回去告诉蔡千户，你从俘虏口中知道了有人私下采矿。”

这样的利益关系，一旦暴露，要不就拉入伙，要不就把人解决，但是么……

明昭这个不讲道理的摆在这里，和李成关系又好，蔡千户想静悄悄解决人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这一趟回去，两人表现的关系再紧密些，随便编个什么借口，什么路上帮忙了之类的，让明昭没李成看着就闹，蔡千户就没办法立即下手，多少能再拖一些日子。

“那之后呢？”

“之后？武举的消息也该到了，我光明正大说要考武举，天天搁他眼皮子底下练，不怕他不知道我的想法。”

蔡千户最好是机灵点，想到把李成和他打包送走，不然他就要说让父亲照顾李成，想办法调去昌州的都司衙门了。

当然这中间的得有个度，李成得知道，但是不完全知道，不然危机之下蔡千户必定会痛下杀手。

明昭和李成探讨之后觉得这不是问题，他们是真不知道，区区一次剿匪，只要蔡千户不把自己想成废物，也不会认为秘密全部暴露。

“很有可行性的计划，只是柳山县的百姓……”李成叹气。

一旦告诉蔡千户，知道出了纰漏的蔡千户必定会给矿场施压，这里遭遇不幸的百姓会被管制得更厉害，受到的压迫增大，这里头弄不好又要多出许多条人命。

就是刘大，他又何其无辜，若不是家人被田家侵害，又何至于走到与山匪为伍的这一步。

不能还刘大一个清白，本就很让他心里不好受，现在为了脱离甫州，他还要对更多的百姓造成伤害，这样的代价真的合适吗？

“李哥，你别钻牛角尖啊！我们现在又不能冲上去揭开内幕，还无辜百姓自由，你想想什么矿值得这样瞒下来私下开采？是金银还是铜矿，又或者铁矿？这每一个可能，背后代表的东西都不是我们能掀开的。

就算我们站出来，说出来，这事能够传多远呢？这个矿上的百姓能获得解脱吗？只有站到更高的地方，我们才能解决这样的事情，李哥你心怀良善，想着百姓是好事，但现在我们能做的太少了。”

金银是钱，铜也是，非法铸私银爆出来也是抄家灭族的罪，铁就更不妙了，大量的需求铁，只有军需，落入私人手里，打造成刀剑铠甲，后面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一旦揭开也是一个死。

所以他们绝不能在这里揭开这件事，哪怕会让百姓多受一段时间的苦。

能解决这样的大事，甚至不能靠整个湖广布政司的力量，这块地方并不是铁板一块，做不到彻底拔除。

或许，必须回京的新理由有了，明昭心中叹息，这种事他都不敢夹在信件里，很难确认保密。

最好是跳出这个环境再进行干预，若不然父母还在昌州，他实在无法放心，这事必须由上面插手。

并不是他视而不见或者是铁石心肠的恶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最优解绝不是他们跳出来掀开盖子揭发，他不是影视剧里的主角，能够一往无前化险为夷，振臂高呼的结果不过是以卵击石，换不来真正的公道。

“这现实真难啊~”

明昭和李成做出决定，互相搭着肩勉励，在周遭的士卒看来，就是两个百户关系亲如兄弟的证据，倒是给他们后面省了点事。

队伍已经行进到路上，不必再翻山越岭，不论是士卒还是俘虏，都松了口气。

雨停之后，五月的炙阳发挥了它的威力，蒸腾在天地间的水汽似乎想把期间整个世界全数制成出锅，连续赶路之后，李成估着他们的进度达到预期，就叫停了队伍修整歇息，等最热的时候过去再出发。

“哥哥。”今日的刘良女完全变了个样，从刘大背上下来后，怯生生的站到明昭面前。

明昭拧着眉，上下打量，“这是怎么？吃错东西了？”

刘良女委屈的撅起嘴，想要瞪他又不敢，“没有。”

明昭顿时哂笑，“我又不会带孩子，周丰，你来看着。”

刘大怕他们反悔的心，昭然若揭，明昭也不想和这个倒霉蛋计较，虽然他性格实在不怎么样，但这孩子没什么错。

眼前已经接近柳山县衙门，刘大余下的时间不多，作为父亲肯定难以放心，但在山匪中刘大极有存在感，想要饶过他必不可能。

据刘大说的，在官兵上山时他就让刘良女跑，虽说山林子里一个小孩跑出去未必能活多少时日，但好歹有一线希望，只刘良女不肯跑，他没办法才叫她藏起来，无论如何不能出声。

大约是孩子经过家庭的巨变，身边只有刘大一个亲人，平日里十分依赖，年岁有小，见到父亲受到了伤害便忍不住，这才被他们抓了个正着，要不然怎么也能和这些山匪避开。

众目睽睽之下，要把一个孩子藏住不交给县令，对明昭二人而言实在难办，若是与底下的士卒一心还算了，可他们两这带出来拉拉杂杂百来号人，想要一心纯粹异想天开，这就得想办法了。

为此，李成也没少发愁。

刘大也算看得看，看他们两一直沉着脸，偷摸跟他们说自己早就参与了劫掠，山匪是实打实的，被处置了也不可惜，女儿的事情能办就办，虽然他很想女儿活着，但实在不能办那就是她的命。

就为这一点，平日里思想十分守序的李成就高看他一眼，自己的干粮没少分给良女，良女没多久就一口一句叔的叫着，只是刘大要的是明昭带走女儿，他更希望女儿和明昭拉近关系，这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刘良女得了嘱咐，不肯跟周丰走，明昭想了想，假做生气，从山匪的赃物里找到一个绣球，拆了上面的金银装饰，抬手就全力扔了出去，“啰~小孩，捡回来我就陪你玩！”

刘良女看了刘大一眼，得到了指示之后就跑了出去，当真是要捡球。

见了这一幕，走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士卒立刻发出一阵闷笑，“明头儿，你这是把她当狗玩了！”

“还是明头儿会找乐子！”

“哎~我们怎么没想到，这娘们玩的东西又没什么用，上头的金子刮下来也不浪费！”

“我瞧瞧有没有这样的物件。”

明昭也不阻止，只提醒他们，“带着官家印记的东西都别动啊！不然回去了交不了拆，有你们受的！”

他也是才知道，这样的东西，蔡千户会大义凛然的收回去，当真是雁过拔毛的个性，背地里弄那些勾当不算完，蚊子腿上的肉还要刮一刮。

“知道了！”

“放心吧明头儿，我们有数！”

明昭敷衍的应着，等刘良女跑回来，拿着绣球在手里转了一会，就再次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