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看到柳山县城墙的时候，明昭看着累得气喘吁吁的刘良女，趁着停下来歇脚，给她撕了一口饼，暗中嘱咐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因为搬出了刘大，刘良女的答应毫无疑义。
“吃吃吃！就知道吃！老子就不该好心给你分饼，讨债鬼还甩不掉了！去——捡回来！”
明昭骂骂咧咧，使出全力，把球扔得老远，因为他表现得生气，其他人都没觉得他扔远了有问题。
刘良女跑了很长一段路，在林子里若隐若现的，一会就看不到了。
这一等二等的，刘良女一直没回来，明昭很不满，“怎么回事？捡个球都这么慢！”
周丰跟着帮腔，“少爷，她会不会趁机跑了？”
“会吗？”明昭狐疑。
李成手下的一个总旗听到了，立即乐出声，“明头儿你还是出来少了，他一个小孩儿，家里人都死绝了，能跑哪儿去？就他爹还在这，看那个黏糊劲，说什么都不能跑了，肯定是太远了掉草里不好找。”
明昭心虚了一瞬，没有再说话，在原地继续等。
但直到他们修整结束要进城门，刘良女还是没回来，时间不早，再不走就很可能赶不到关城门前进去，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愿意再等一天，所以必须走了。
明昭又是几句低骂，咬咬牙，做出了一个为难的决定，“周丰，你去看看，抓回来之后抓紧跟上来。”
对于他的明智决定，士卒们都没意见，总不能为一个小孩耽误他们的事，累了这些天，好不容易能进城，有个地方歇息，他们只想尽快交了差放松。
只有刘大闹了几句，被士卒一刀背敲在背上，不甘不愿的闭嘴。
周丰离开，队伍进城。
如此大的阵仗，县令一早得到消息，带着县尉敞开牢门接人。
等一一登记造册清楚，该关的关，受害的妇女临时找地方安置好，夜幕早已降临，县令辟出了几件屋子给他们休息，李成和明昭这样的人单一间屋子，就更没有人注意周丰的存在。
第二天醒来后，周丰露了个脸，就被明昭派出去采买吃的和调味料，嚷嚷着前几日亏着了，回去的路上得舒服点。
因为素来的少爷做派，他的行为半点没引起士卒的怀疑。
周丰再度入队的时候，已经是出城后，他把东西交给明昭，顺便告辞，理由是明家的人在在云州附近物色货品给夫人做寿礼，他早就约好了要前去帮忙。
明昭自然是大手一挥允许了，毕竟他和母亲的关系是如此的亲近，开的小灶全靠母亲补贴，自然要做个孝子。
而周丰，跟他们走这一趟原本就让不少人不理解，毕竟他不是正经军户，也没有被派出来，剿匪的好处没有他分润的，现在有了理由反而顺理成章。
实际上周丰是去看着刘良女，等一路带回甫州，就会交给明家的下人，自己在孤身回到军屯。
任务完成，队伍里的气氛松弛不少，经过云州时，不少人升起了闲逛的心思。
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他们拿的战利品，虽说有些价值，到底不是金银，最好是出卖了换成金银才踏实，难得进了云州有那么多商铺，正是换东西的好机会。
李成也不拦着他们，只约定了集合时间以及不许生事，就允准他们自由活动。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离开了，像周彪，不知道为什么就非得跟着他，还有几个拿了轻便的金银细软，不需要换钱，也没有别的需求，便跟着他们两个百户一起。
云州的风貌在明昭看来就这样，不在古代的时候看一看古建筑和集市算是古典风情，真活在古代他连京城的格局都嫌弃，昌州也完全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云州。
于是他懒懒散散的，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时不时问一问李成家那边的特产，李成也问他在京城的见闻，其余人支着耳朵听歌新鲜，就这么晃悠了半个时辰，忽然听到前头围满了人在吵架，顿时兴趣就上来了。
众所周知国人从古到今都抗拒不了八卦的心。
几人靠着身上的袢袄布甲和刀枪，成功开了一条道进去，只见里面对峙的竟然有一女子！
“你这钱就是有问题！”女子果断的掏出几枚铜钱，在石阶上拿起小锤来了几下，铜钱干脆的断掉，“你看！官钱根本没有这么脆！”
这话也算有理有据，但她对面一身锦衣，眼圈挂着黑黄色的男人并没有丝毫心虚，闻言只是不耐烦的一合扇子，“你说不是就不是了？官钱一直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家也不害臊，什么官钱不管钱的，不是你该过问的！”
“这是我们家宋家做的生意，收来这样的钱，怎么就不能过问了？”宋汇茹深吸一口气，尽量压下心里的种种情绪。
明昭听得没头没尾，顺手拉住身边的人，“怎么回事？”
都是听八卦的，那人也不怵他们当兵的，当即兴奋的讲解起来，“那个蒋员外是咱们云州有名的富户，对面那个姑娘似乎是宋家的，和他有一笔生意，今儿也是怪事，那姑娘跑过来说结的款有问题……”
“就是啊！怪得很，就是真有什么事，为什么她一个姑娘家出来问，我看像来讹人的。”
“可那钱看着是有些脆了，万一人姑娘没说谎呢？”
嗯？有点意思！
明昭的目光看向石阶上的钱，虽然他对铜钱没有研究，但就目前的形式来看，他觉得这姑娘更有道理，起码她还愿意拿出证据，听说吵了有一会儿了，这男人也没说出什么决定性的话，这桩生意里有猫腻的地方不小。
非官铸的铜钱，这后面代表的事情就大了，恰好他们还有一桩私采的案子没有想清楚，这铜钱倒是提供了一个方向，如若是铜矿，铸造之后流入云州，这一切就都能串起来。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现在离开，我还能好声好气送你回去，也不找宋家告你的状，若是你还要胡搅蛮缠，那我也不是泥捏的！”男人抬手招来了几个护卫打扮的人，看着那姑娘虎视眈眈。
宋汇茹面上很冷静，“我不是来兴师问罪，只是发现钱币确有问题，想来问询来源，毕竟宋家还做旁的生意，少不得金钱往来，这钱付出去被发现有问题，只会损伤我宋家的信誉。”
男人看着很生气，指挥护卫过去把宋汇茹挡开，“什么来源不来源的，你倒真奇怪，这铜钱还什么来源一说？宋姑娘不满这桩交易，倒是找自家叔伯理论，不要来寻我的麻烦！”
“铜贵银贱！为何要全部用铜钱交易？蒋老板今日不解释清楚，我不会走的！”宋汇茹退了一步，面上却满是坚持。
“你这小娘皮真是胡搅蛮缠！”男人语气不善，“动手！把她捆了扔回宋家让他们好好管教！”
宋汇茹是来问事情的，没有预料到现在的局面，并没有带多少人，眼见着几个护卫狞笑着靠近了，她的丫鬟鼓起勇气挡在前面。
“姑娘快跑！”
“跑！你能跑哪儿去！”护卫伸手朝两个女孩抓去。
周围的围观群众露出不忍心的表情，不过蒋员外只是把人送回去，虽然会吃点苦头，但也不是多严重的事，他们完全没理由开口阻拦啊！
“停手！这是干什么？”伴随着吊儿郎当的声音，一把刀连刀鞘飞出来，砸到护卫手臂上。
“谁？！”护卫和蒋员外齐齐扭过头。
明昭一行人的身影显露无疑，他还尤其嚣张，走出来抬着下巴直视蒋员外，“你爷爷我！戏看不了就算了，哪有伤演员的道理！”
虽然演员这个词有点陌生，但是在前后语境下，众人顺利的理解了，第一反应是这人真拿蒋员外当戏看，哪来的胆子？等看清他身上明显高一档次的布甲和他白净的面皮之后，瞬间又理解了，这人看来在官职不低，应当是时代承袭的军户出身，可不就有底气么？
第二反应是这么个煞星什么时候来的，这嚣张的做派，难道云州还要遭兵匪？
围观者能看出来的，蒋员外自然也能看出来，他倒是不怕这人出身有多好，再怎么都是附近千户所的人，只是这个年纪跑出来英雄救美，怕不是个愣头青，不怕横的就怕楞的，真搅出什么事他也担待不起。
毕竟是商人，蒋员外很快做好了决定。
“是蒋某失态了，阿大，把刀捡起来，再给宋姑娘赔个不是。”
那叫阿大的护卫立刻收起了凶恶的眼神，俯身把刀拾起，双手捧着恭敬的送还给明昭。
明昭给了李成一个眼神，李成虽然无奈倒也配合，伸手接过了刀没有再让明昭拿着，架势摆得足足的。
明昭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一场热闹就此结束，蒋员外带着人转头回了酒楼，围观的人没有热闹看开始警觉混进来的士兵，转眼间就散了，只余下明昭一行和宋汇茹的人手。
“多谢你仗义执言。”得了帮助，宋汇茹自然上前道谢。
明昭看着眼前秀美中不乏英气的面孔，顿生警觉，摆出了纨绔经典没骨头姿势，“不用！也不是为了你，谁让他破坏了我看戏的好兴致！”
宋汇茹觉得不是这样，虽说看着纨绔，可这人眼里十分清澈，没有什么奇怪的欲望，既然不是看上她这个人，萍水相逢，愿意帮忙就很不错了。
如今既然不愿意深谈，大约是另有想法，很不必勉强。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诸位，我虽身无长处，浮财却有一些，不如请诸位吃顿席面？”
眼前这姑娘穿着打扮虽然素，但细看倒是不差，钱自然是有的，一座席面并不叫人为难，几人都看向明昭，等他做决定。
明昭打定主意不沾染，哪里会答应，“不用了！倒是你刚拿出来的铜钱有点意思，有的话给我几个，回头我也和各处的钱比一比，说不准还能认出其中的不同的来。”
铜钱。
宋汇茹抬眼看了眼前的青年一眼，这却有意思了。
“有的，我这里还有二三十枚，约莫还有几角碎银子，不嫌麻烦诸位就拿去。”
这次明昭没说什么，默默把丫鬟递来的荷包收了。
等他们一行人离去，丫鬟忧虑的看着宋汇茹，“姑娘，咱们怎么办？还查吗？”
宋汇茹看着明昭离开的背影，隐隐约约听到一句话。
“……明头儿！你真是……”
明？她顿时对来人的身份产生了猜测。
“咱们在云州，如今也算是没有臂助没有依靠，拿什么去查？”
今日倒是让她产生了新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