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知从何开始，又何从结束。

四分之一秒，不及思考，锐文放开手用力蹬了一下通道顶。

蝙蝠似的翅膀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拍到了他刚刚抓着的地方。

“嗑——”翅膀擦着金属朝他的方向挥来，磨出让人骨酥的声音。“刷刷刷刷——”密集的眼睛随着翅膀的震动不停地快速转动着，眼里充满了矛盾的惊恐与杀意，像是在无法呐喊地歇斯底里。

锐文紧咬着牙，胃里从未如此难受。

他飞快地从裤袋里摸出手铐，轻触机关弹出侧面隐藏起来的刀刃，直直朝蝠眼蝶头部刺了过去。没有错，这就是他能带的唯一“秘密武器”。

白色的浆液从它鲜红的眼仁里迸溅出来，锐文赶紧收回手，怕它身上带着什么病毒。

“小心!”

艾比猛地拉住他往后退。

蝠眼蝶的两片翅膀迅速闭合起来。

“咳咳……”

闪着光的黑色磷粉随着翅膀的抖动乍然蓬开，像是一袋面粉在煤气管道里爆炸了。

那味道奇异得让人受不了，可是眼前的东西看不下去还能闭上眼睛，鼻子却闭不了。

锐文被熏得头晕脑胀，但危机还不止于此。

通道猛地震动了一下，下方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撞了上来。一下，两下，三下……连续不断地撞击，让通道陷入了地震一般的颤动。

一个声响重重地锤子一样敲进脑海里，没有经过耳朵。

“今夜……”

“你将重生。”

……

顿了一瞬，锐文回转身朝艾比道：“离我远……”

话还没说完，毫无防备地，艾比忽然把他推到了地上 。背重重撞上金属壁，锐文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感觉自己的下半辈子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艾……比……”

她朝锐文走来，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身下管道的震颤不再凌乱，而是跟随着她踩踏的频率，一下比一下更猛烈。

她的身后，张开了黑色的翅膀，蝠眼蝶的翅膀。那些眼睛滚动着，以傲慢的神色睥睨着地上的他。她就像是……统率着黑暗与妖魅的女王。

“艾比!”锐文大声喊。

噩梦……这一定是个噩梦，他的精神从未有过的清醒。

醒来，锐文!

……

锐文猛地睁开眼。

面前是一块墓地，地上铺满了白色的雪。墓碑是光滑的大理石，在温和的阳光下映出了他的影子。

长及脚踝的浅灰色大衣，深灰色烟管裤，黯淡得和墓碑本来的颜色融为一体。头发在阳光下闪着金灿灿的光，有些像是麦穗的颜色，在整个环境里突兀得诡异，仿佛是人工强行添进去的。

四周除了他再没有别人，安静得就像是死后的世界。

一只红色的鸟落在了墓碑上，一跳，一跳……蓝莹莹的眼睛像是宝石，射出冷冽的光。

我……

来过这里……

锐文清楚地记得，那是刚加入“生还”一年后，自己刚刚成年。正是这里，开启了自己的封王之路。

正是在这里……

那红色的鸟突然跳了起来，朝他撞过来，锐文拼尽全力躲闪，然而，身体却不属于自己了!

他无法动弹了!

不，不是这样的!

自己明明爬出墓碑，砸死了那个穿着维多利亚时期服装的漂浮男爵!

也正是那个时候，艾比从墓碑后冲出来对自己发动了突然袭击。但是很轻易地，他就控制了她。

那是必然的，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少女，第一次来到“生还。”

“红色衣服？你是A级公民？”红黑两色都是A级公民专属的颜色。

艾比跪在地上，手被别在后背，脖颈弯了两下，点了点头。

“你犯了什么事儿？”

“未经系统批准……”

艾比的声音有些低，和她俏丽的外貌形成了鲜明对比。如果没有见到她的人，锐文会以为这是个变声期的小男孩儿。

“未经批准做了什么？”

她不说话了。

“你要完成多少场‘生还’？”

“一……百场。”

“进度？”

“……零。”

“你觉得你能吗？”

“……”

“你能活过这一场吗？”

艾比感觉到他冰冷的手贴上了自己的后颈：“我帮你!我求你……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能帮你做!”

“呵……”锐文冰冷地道：“你能帮我什么？”

“做任务……杀人……欺骗……什么都可以!我是A级公民，我在系统中有优先权，可以为你提供信息!”

半晌后，锐文放开了手，艾比猛地松了一口气，瘫在了地上。

“A级公民的权限，很好。作为交换，我不杀你。但能走到哪里，就看你自己了……”

……

那只红色的小鸟在眼前倏然放大，锐文感觉自己像是个被绑在手术台上的病人，除了意识都被死死地禁锢着。

他明知道死到临头，却无法移动自己分毫。

腹部猛地一痛，仿佛被锋利的手术刀豁开皮肤，刺了进来。

一眨眼，面前的红色小鸟消失了——变成了艾比的脸!

她冷峻狠厉的神色一点都都不陌生，但和她一起出生入死了这么多年，锐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她。

“嗯……”锐文抑制不住地闷哼出声，俯身死死地握着艾比的手，那刀再近一点就要刺到内脏了!

“艾比……”

“为什么……”

他大口喘息着压制疼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战友，第一次绝望地确信自己将断送在这儿——Lion是“生还”的丛林之王，他不怕沼泽猛兽，甚至闪电洪水，但若是一条日日相伴的毒蛇，一眨眼就能要了他的命。

“Riven，别怪我，你知道我的秘密……你也知道……那个计划……”

艾比蓝色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他，里面是一个凄惨而失败的“生还之王”。

“他们……不需要两个王……北国……生还……有我就够了……”

腰间的刀被以更大的力量往里刺，锐文死死咬着牙，磕碰出“嗑嗑”的声响，像是把骨头咬碎了。

他眼里满是不屈的神色——他还是不相信，艾比会对那个计划感兴趣，更不相信，曾经舍命救自己的人会背叛，他不愿意相信!

艾比浑身一凛，危机感猛然袭来。

“Riven!醒醒!Riven!”

“锐文!锐文!”

“醒醒!”

很多声音一股脑地冲进了锐文的耳朵，他脑子非常疼，比流血的腰还要疼上几千倍。

那些声音很熟悉，有艾比的……小博的……甚至卡尔的……

还有一个……

“19984，你的美梦也该醒了。”

锐文精神猛地一震，这是谁？里博吗？

不……不是。里博虽然理智得像个没有感情的低级机器，但他语气没有那么冷淡。

那是……

“你死之后，我会保留你的意识——永远。我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求死不能。”

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影子，灰色的紧身T恤裹着精瘦的腰。尽管看不清脸，但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睥睨的视线。

这个感觉……是卢笙吗？

影子腰间的衣服撕裂了一块，露出一小块光洁的皮肤。光洁？他胯骨内侧的文身呢？

不是他？

锐文脑子像被针扎一样地疼，他用力地甩了甩头，然后全力睁开眼。

诡异的味道一股脑冲进了鼻腔，身下传来极有力地撞击声与震动感，很明显，通风管道在外面一大群蝠眼蝶的攻击下已经摇摇欲坠。

待看清面前的状况之后，他的血一下就凉了，心跳也漏了一拍。

——不是梦，很可惜。

——鬼神制造营一样的胚胎培育中心、电钻、燃剂短缺、谋杀……这一切，都非常遗憾的不是一个噩梦。

而是一个现实里存在的——动物工厂。它的业务包括生产哺乳动物——人类。

腰间确实痛得流了一大片血，深灰色的裤子都被染红了近半。

艾比近在眼前，她眼神中满是震惊、痛苦与无措。

她的手，确确实实紧握着匕首。

然而，手腕向后，刺中的不是锐文自己，而是她身后的蝠眼蝶。

那怪物蝶的翅膀紧紧收拢过来，蝙蝠样翅膀尖端的钩子深深刺进了自己的腰侧。

每喘一下气都疼得想要自我了断。

更让锐文想要歇斯底里地大叫，并且砸烂这一切妖魔鬼怪的是

——他自己的手正在疯狂地用力，颤抖着，狠狠地掐着

——艾比的脖子。

她面色涨红，已经快要窒息了。

手下的皮肤非常热，还明显地因为恐惧而战栗着。

……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过去与现在紧紧缠绕，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真变成了假，虚又变成了实，想象变成了幻境。

幻境将一块幕布盖在了真实上，锐文以为幕布后的恶魔快要杀死了自己，一剑捅过去，却骤然发现——是现实被自己扎得头破血流。

……

这一刻，

锐文清晰地回忆起了Lion的选择，那是一切的开端——

里博瑞特系统：19984，S级，你好。你未来的职业规划是政治家、科学家、教授、胚胎工程师、明星……共124种。

19984：我要直播越狱。

里博瑞特系统：此选项不在列表中。

19984：加进去。

里博瑞特系统：确定使用S级特权增加职业选项？推荐程度：完全不推荐，建议重新考虑。

19984：确定。还有，请叫我Riven.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High了，晚上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