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修要早点回家写作业走不远，他们俩约在校园外的小饭馆。

庆宜高中附近还有一家技校，管理宽松，这会儿不少学生在店里吃饭。

两个高个子帅哥一走进来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他们不知道严修班上的弯弯绕绕，只在这两人坐下时投来一缕缕探究的目光。

老板是位社牛阿姨，不认识的人他都能聊起来，别说是混惯了苍蝇小馆的严修了。即使每次的问话都是那几句，她也次次热情不减。

一手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端上桌，老板娘双手在围裙上擦拭，笑问：“今天带了朋友？”

严修点了点头。

“你不是这儿的人吧。”一米五出头的老板娘笑呵呵地站在游弋明旁边，看着比她高出两个头的人问，“长得真高啊，得有一米九吧！”

游弋明领了夸奖，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脸上挂着副英俊且傻气的笑容，看看严修，又看看老板，“谢谢姐姐，没呢没呢。”

老板被哄得更开心了，笑声都更开怀了些，又给他们加了泡菜，对严修说：“是该这样的，该多交朋友。”

食物的香味在黄昏冲击着饥肠辘辘的人，严修却没有一点进食的意思，他把筷子放在桌面上，“你有什么要求？”

“庆宜的馄饨就是牛！比我家那儿的好吃多了！”游弋明咽下一口鲜美的小馄饨，含混说：“吃完再说。”

严修不说话，眼神幽暗地看着他。

在这目光的催促中游弋明也放下筷子，他做足了思想准备，说：“今天下午我叫你——”

“不用再提这个了。”严修平静地过渡掉这件事，仿佛上午时那样带着羞怯和慌乱的人不是他。

游弋明停顿片刻，但是他的条件就是与此相关。他嘴唇微动，想自己应该怎么说？

其实你是我失散多年的老婆，你现在这么高冷，以后会死缠烂打地追求我的；不如你现在就放弃抵抗跟我在一起吧。

严修估计会当他是神经病。

游弋明惆怅地想，自己的经历真是荒唐得很，不知道现在和以前哪个更像梦。

“今天下午我确实——”这么想着就开口了，“我确实梦到我老婆了。”

游弋明凑近了些，说话偶尔露出一点虎牙，很白很尖，严肃道：“我梦到你成了我的老婆。”

严修眼睛一抬，马上要翻脸。

他看起来像受了很大的侮辱。

游弋明赶紧站起来，着急补救，“不是，这不就是个梦嘛，严修！冷静！”

两个男孩子剑拔弩张，游弋明没注意控制音量，周遭一道道目光向他们看过来。

他们这才感觉到尴尬。

不明所以的老板笑弯了腰，“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就是爱开玩笑，你看看把严修气的。”

严修拉着脸坐下。

游弋明赶在他翻脸之前掏出手机，放在桌面上往前推推，讨好地说：“严修，你跟我谈个恋爱吧。”

严修掀起眼帘看他，带着几分他看不懂的克制和凌厉，“你觉得我像女的？”

游弋明摇摇头，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你在瞎想什么？我老婆怎么也应该是男的啊！”

严修放在桌面上的无名指微屈起，“你是同性恋？”

屁的同性恋哦！

在严修追他之前，他就没觉得自己多看过哪个男的一眼，但现在还是咬咬牙，很不情愿地点头：“嗯。”

“这就是你的条件？”馄饨面还在冒着热气，严修嗤笑一声，眼皮耷拉着看了眼自己的手机，“不愿意还我，你就扔了吧。”

他抓起钥匙起身，头也不回的地离开了。

游弋明不知怎地，被他的那声嗤笑伤害到了。

严修看他的时候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他追出去时，严修已经走了很远，高瘦的个子背着书包，正在下台阶。

游弋明迈着长腿加快步子，走了几步，喊道：“严修，你这样有意思吗？”

“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吗？”

“还是你就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男的？”

要不是三十岁的严修很坦荡，游弋明不会问这个问题。

十七岁的严修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他的腿很长，步子很大，单薄高瘦，孤单又古怪，年轻但似乎很脆弱。

游弋明又气愤起来，他想追上去，这时手机震了震，掏出来时摸到厚重的手机壳，他的手机已经扔到水里了，这是严修的手机。

严修的手机是很土那一款，在市面应该已经买不到了，但是保存得很好，这时几条微信弹到桌面上。

【赵世崎：小修，好久不见！叔叔很想你！】

【赵世崎：礼物今天送到，提前给你的十八岁生日做个预告。】

【赵世崎：[微信转账]】

游弋明捏着手机，手背上的青筋条条鼓起。

这就是严修那个有钱的叔叔吗？

游弋明没有严修的微信，但是这个人有。

他和严修之间的对话如此亲昵熟稔。

哦，对了，严修在高中时还有个早恋的男朋友呢。

-------------------------------------

严修没了手机，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回到店里时，阿姨正在收拾东西。

前两天收到那条消息让严修心里很烦躁。

还有游弋明刚刚说的那些话。

他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倒是不担心游弋明会把他的事情到处说，但被这样一个人窥探到他的生活，这让严修很不适，仿佛自己的安全区被撕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况且，游弋明那个高尚的道德标兵似乎不认为这是多大不了的事，在嘲讽不敢承认的他。

这算什么道德绑架，自己承不承认跟他有什么关系！

严修心里泛起一股无名火，想直接回二楼，开口道：“阿姨，今晚我上——”

“严修，阿姨都收拾好了，今天张齐说他不舒服，我跟他一起回去。”张阿姨把一捋头发别在耳后，温和地笑了笑，露出眼角的纹路。

张阿姨说完，严修才注意到，柜台后面还坐着一个小孩，从瘦瘦矮矮的，长得很白，眼睛也大，衣服裤子嘴巴巴的，能够看出生活的窘境。

他先是叫了声“妈”，然后在张阿姨的授意下跟严修打招呼，“严修哥哥。”

怯生生的，小动物一样。

这就是张阿姨经常提到的儿子了，叫张齐，不学好，经常跟小混混一起为非作歹。

但严修看来，这小孩应该没有瞎混的胆子。

严修应了声，只好让他们先回家去。

他收拾好前台的杂物，开始写作业。

“笃——笃——”有人敲门，“您好，快递！”

严修偏头，“送错了吧？”

“上面写着严修收。”

严修最近没有买过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爸妈买的，或者他们家要进什么新的东西。

“今天最后一个快递。”他撩开门口的帘子走出去，快递小哥招呼他，“是什么贵重物品？寄件人交代不亲自交到你手里不能下班。”

“谢谢。”严修笑了笑，“给我打个电话，明天送也可以。”

快递小哥从车上下来，擦了把脸，“怎么没打？打好几个了，短信也发了没人回。”

严修一想，是了，他的手机还在游弋明那儿。

又跟快递小哥道过歉，怕是康眉进的货，当着别人的面拆很尴尬，就直接签收了，等小哥走后，他从抽屉里拿出裁纸刀。

拆开来里面的东西很少，是一个菲薄的文件袋，寄件人信息不全，他们家里的生意特殊，以前有拿货就是这种情况，严修也没有多疑，将信件抖开来看，随即瞳孔一缩。

里面是几张照片，照片上的人是五六岁的他，穿着女孩的花裙子，对着镜头，露出不太好看的微笑。

他又从盒子里翻出一张卡片，上面手写的一行字：

亲爱的小修：

好久不见了，挑选了适合你的礼物赔罪。

想你的赵叔叔。

严修想被烫到一样，把卡片和照片丢进垃圾桶，他久久的盯着垃圾桶里的照片，呼吸急促，像是陷入了什么无法挣脱的梦魇。

理智又让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等他渐渐平静下来，他又去垃圾桶里掏出那几张纸，回二楼放进床底的盒子。

而床底的盒子，收集了不少东西，已经快装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