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缝爷继续大吃大嚼，小菜上来也不管不顾，专心对付自己的馒头。店家刚刚上完菜，却被裴珩一把拉住。

“哟，这位爷……”店家愕然，却被裴珩一竖食指打断。

“店家，借一步说话。”裴珩低声。

羽弄风指尖夹着粗瓷小盏，杯中青绿浓淡宛如纸上山水，目光远落窗楹之外。

店家畏畏葸葸瞄了羽弄风一眼，这才跟着裴珩走到楼梯后的阴影里。

刚到位，店家手里就一沉。店家立马色变，把银子塞还给裴珩，“不可不可。小哥帮小人解围，如果有小人能够帮忙的地方，小人自然感恩图报，怎么敢要小哥的银子。”

裴珩听店家这么一说也就没在坚持，袖了银子，沉声问道，“近日店中可有一个肥子前来住店？”

店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身量肥硕的客人多了，小人怎么敢说没有，又怎么敢说有呢？”

裴珩听这么一句话，便换了个问题，“柔然关城附近，可有非常高的建筑？”

“高？”店家疑惑半晌，“要说高，那就是十年前柔然王建立的少焉楼了。”

“少焉楼？”裴珩追问。

“是了。要说这少焉楼，当年还有一段故事。”店家徐徐说道，“话说当年柔然王有一位太子，长相异常俊秀，却自小体弱多病。柔然王请一位异域来的高人为此小儿算卦，卦辞却是‘得风则行，欲水则活，逢金无咎，入土则沉。’这柔然王爱子心切，便按照高人的指点，在柔然关城西北一百里建了一座高楼，名曰‘少焉’，取苏东坡‘少焉月出’一典。从此再也不让王子下楼足履人间尘土，一心便在楼上吸风饮露，跟着高人修道问灵，还专门让人从阏氏山引了山泉从楼下经过，环绕着楼台形成一座水心小屿。后来柔然亡了国，太子也跟着不知所踪，少焉楼也就从此荒废了。因为据说常有神人降临，也没人敢轻易接近。怎么，小哥要去少焉楼？”

裴珩摆手，“只是问问。”

店家鬼鬼祟祟道，“可千万别去哟。”

裴珩问，“却是为何？”

店家道，“据说啊，那个少焉楼里，有鬼！”

裴珩回到座上，羽弄风余光扫到掌柜的回后厨，于是问道：“如何？”

裴珩道“若是朱怀真的来过，按照朱怀那种胖法，我一说到‘胖’字，店家应当立刻想起来这么一个人。可是店家并没有说，那只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朱怀没来过，第二是店家已经被朱怀收买。不论是这两种情况中的哪一个，我再问下去都没有意义。”

东王爷挑眉：“一通废话。”

裴珩媚笑，“草民才疏学浅，自然不如王爷金口玉言管用。”

东王爷啜了口碧螺春，“别说废话，说下去。”

裴珩正色，“至于所谓的西北有高楼，草民倒是打探出来，在这柔然关城的西北方，确实有一座高楼。”

羽弄风收会目光，玩味盯着裴半仙，“可是少焉楼？”

裴半仙面色惊讶道，“王爷圣明，未卜先知。”

东王爷从袖里徐徐掏出一册生宣折本，把裴半仙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开，然后把折本塞进裴半仙手掌里，再仔仔细细地把陪伴先的手指一根一根摆成握烙馍的姿势。

“看看。”羽弄风起身，伸了个懒腰，出门放风。

裴半仙无奈只要央求然诺都给他听。然诺兵条子一个，大字认不满一箩筐，研究了半天吐出四个字：

“方游指南？”

裁缝爷抬起满嘴面渣的脸，扫了一眼折本，道：“旅游指南。”

然诺大窘，拍了一下裁缝爷的后脑勺：“吃你小子的。”接着往后翻，“五星级推在景点，柔然古城，推在理由：……”

裴半仙伸手叫停，“然将军不必再‘推在’了，你就看看里面有没有介绍一座楼的文章。”

然诺星星眼，“哦。”接着往后翻，哗啦啦翻过四五页，“有了。”

“洗耳恭听。”

“少与楼……”

“然将军，认字认一半是病，得治。”裴珩拉过然诺的手，在手心处一笔一划写了个字，“可是这个字？”

然诺脸红，“是。”

“我读一遍你读三遍，跟我读，一案焉。”

然诺腆着小脸跟了三遍，“伊安阉，伊安阉，伊安阉。”

羽弄风飘回来从然诺手里夺走旅游指南，“怎么说？裴半仙这么大力气就套出来一个旅游指南上随处可见的情报？”

“王爷息怒，草民还知道……”

“……少焉楼，昔柔然王为其太子所筑也。太子幼体寒，畏风露。越明年，有高人自天山以降，为太子行蓍占卦，得一卦，辞曰‘得风则行，欲水则活，逢金无咎，入土则沉。’楼兰王唯高人之命，筑小楼于柔然西北，楼曰‘少焉’，取苏东坡‘少焉月出’一典。太子自此浸淫仙术，不沾烟火。柔然西百五十里里有山曰阏氏，有泉焉，曰可月泉。柔然王使人引可月泉于山下楼旁，使泉绕楼而走，如是为一小屿，曰‘可风屿’。如是，则可风可月，风月俱全矣。”

东王爷念完了一整个旅游介绍，不带喘气，又看裴半仙，“怎么，半仙还知道什么这旅游指南上没写的吗？”

裴半仙立马趴桌子上磕头，造型绝类王八。

“王爷圣明。”如是说道，“草民还真是知道一点旅游指南上没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