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莫名其妙和许逍成为同桌这件事，唐鸢实在郁闷。或许她应该承认自己多年来始终还是带着一点所谓“好学生”的有色眼镜，会将成绩和一个人平时的行为举止联系在一起。

在唐鸢朴素的观念里，许逍那种翻墙逃课的叛逆行为绝对不该是一个模范生应该做的。然而，许逍从来不想做一个模范生，他对规则嗤之以鼻，天然带着抗拒的姿态。但奇怪的是，在读书时期，许逍这种调皮却热心的孩子，往往是老师最喜欢的。

带奥数的老梁就很喜欢许逍，是以经常在奥数集训期间把习题丢给他，自己就不知跑去哪里摸鱼了，这样一来，许逍就成了这个两人班级的小老师。

集训一个月以来，许逍平时仍旧是那副吊儿郎当不靠谱的样子，也有好几次翻墙逃课被唐鸢逮到。但因为她技不如人，输掉赌约，只能由着他像个钱串子一样，流连学校和网吧。

记不清是第几次，许逍张扬地翻墙落在她面前，唐鸢怀里握着违纪考勤表，太阳穴却突突地跳，面上还要装作淡定。

“又执勤呢？三好学生。”许逍掸了掸身上的蹭到的墙灰，冲唐鸢吹了声口哨。

唐鸢毫不掩饰地赏给他一记白眼：“你赶快走，今天教导主任也巡查。”言下之意就是放他一马，快点闪人，别给自己惹事。

许逍却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都翻进来了，你不说谁知道？”

说罢一只手将校服拉链往下拉了一截，另一只手伸进去掏着什么东西，唐鸢这才注意到他的校服里鼓鼓囊囊。

“愣着干嘛，过来接着。”

唐鸢不情不愿走过来，眼神还四处乱瞟，好在这段校墙比较偏僻，没什么学生来。

两板AD钙奶、一大条咪咪虾条、六七个脆脆鲨还是她最爱的白巧味，唐鸢怀里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看着许逍瘪下去的校服眼睛都不自觉放大了。这得怀胎几个月，才能揣这么多零食。

等许逍终于将校服里的东西清空，才哗啦一声将拉链拉到脖子，动作十分刻意。

唐鸢：“……你去超市进货了…”

许逍撇撇嘴，手揣在兜里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唐鸢兜着满满当当的零食，害怕被别人发现，只好用文件夹当着，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刻意而心虚。一中的规矩很严，学校里不许学生乱吃零食，美其名曰不健康，所以不少同学都是搞地下行动，只要偷吃别被发现就行。

然而唐鸢在认识许逍之前从没做过这种破坏规则的事，反而是和许逍熟了，他总是带这些“违禁品”给自己，数量太多，她一个人吃不完就带回去跟孙妙妙一起分了。

不得不承认，这种偶尔的反叛行为真的会人感到快乐又刺激。唐鸢有些不愿意承认，这些在唐家绝对不会出现的小零食，其实还挺好吃的。

这一个月相处下来，唐鸢其实对许逍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抗拒了，但在集训时间外，却又觉得和他走在一起很别扭，就算他什么也不做，她也会觉得莫名紧张。

是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中间隔了一小段距离，两个人的班级虽然在同一栋楼，但是楼层不同，只要想避开，还是有机会避开的。

快走到楼下，许逍突然转身：“我的物理卷子是不是还在你哪？”

“嗯，还在。”许逍在理科上很有天赋，可惜不爱记笔记，唐鸢只好借他的卷子回家研究解题思路。

“已经看完了。”唐鸢补上一句：“今晚拿给你。”

“下节课吧，我班要讲，最近逃课太多，被盯的有点紧。”

许逍这么说，唐鸢就只能找个时间给他把卷子送去楼上。

下课后，楼道里全是人，挤挤攘攘的。唐鸢在许逍班级附近徘徊了一会，却还是没见到人，不知该托谁带给他。刚想着，就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回头，是个瘦高个子，皮肤晒得黢黑，怀里还抱着一颗足球，身上散发着汗味。唐鸢这才想起来，许逍他们班上节课是体育。

“同学，你找谁啊？”吴弋舸呲牙笑得很憨：“我就这个班的，你找人我熟啊！”

唐鸢将手上的暖黄色文件夹递给他：“那能麻烦你把这个放在许逍桌上吗？”

吴弋舸先是一愣，然后将汗津津的手随便往身上抹了两把接过文件夹，语气有些微微失落：“许逍我朋友，我帮你给他，他刚打完球去水房洗手了。”

唐鸢对他这样的自来熟感到惊讶，礼貌点点头，刚要走，就听见他又问：

“你和许逍很熟啊…”

唐鸢尴尬笑了笑：“也不算，就是在一块奥数集训。”

“原来这样啊。”吴弋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你这么厉害。”

唐鸢实在不知道该聊什么，看到男孩满头大汗，便又从纸袋子里取出一板许逍给她的AD钙奶：“稍等下。”

她用指甲划开AD钙奶中段的塑封，双手用力一掰，将钙奶分成两半：“这半个给你。”

吴弋舸简直是受宠若惊，瞪大了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她说：

“这半帮我带给许逍吧。谢谢。”说完她冲吴弋舸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吴弋舸与许逍是前后桌，一个靠着垃圾桶，一个靠着窗户。许逍进来的时候，吴弋舸还在发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两瓶AD钙奶。

“嘛呢？”

许逍不喜欢身上有汗味，将短发也洗的湿漉漉，正从桌仓里掏出校服擦头发，就听到身后传来有些怨念的声音。

“好你个许逍，还是不是兄弟了?”

许逍将衣服往桌仓里一甩，也不擦头发了，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吴弋舸从自己的桌肚里掏出那个暖黄的文件袋和两瓶AD钙：“学妹给你的。”

“唐鸢，你知道的，我喜欢她好久了，但你们天天在一块集训你都不告诉我。”

许逍喉结一滚，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新生典礼后，吴弋舸确实经常念叨唐鸢的事，不过他只是嘴上念叨，撑死私下打听打听学妹的消息，但是从来没有和人家接触的机会。

许逍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吴弋舸，这真是很难说清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的私心，不愿意让其他男生和唐鸢走的很近。他喜欢一个人悄悄观察唐鸢解题时眉头微皱的样子，喜欢她趴在课桌上休息时侧耳倾听她逐渐均匀平和的呼吸，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奇妙，比彻夜游戏通关后的那个瞬间更快乐。

“只是一起集训而已……不熟。”

吴弋舸突然伸过脖子，一下子将头敲在课桌上：“我要是也像你一样学习好就好了……就有和人家接触的机会了。”

许逍还没说什么，吴弋舸又猛地抬头凑过来，小声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喜不喜欢她？”

许逍心里咯噔一下，终于知道如鲠在喉是什么意思了。他的表情僵了一秒，才堪堪露出一个过得去的嗤笑：

“我怎么会喜欢她那种乖的？乖学生最是没劲！”

吴弋舸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笑得没心没肺：“那行，我打算追她了，你可别说出去啊！”

许逍忽然间很烦躁，但只能装作不在意地点点头，将自己的东西拿过来的时候，瞥见吴弋舸桌上也摆着两瓶AD钙奶。

“唐鸢给我的，嘿！没想到她那样的大小姐居然也喜欢这个，我感觉她对我应该还是有好感的。”

许逍没说什么，沉着脸将东西拿回来，文件袋里的卷子被唐鸢整理的很好，不仅抚平了卷子上的折痕，而且将所有卷子都按单元归好类别。

这很不许逍。

他的风格从来不是这样，写完的卷子就随手折了丢在桌筐里，卷子没有一张是平整的，经常丢来丢去找不见也是正常的。

下午奥数集训的时候，粱老师不出所料又借口有事溜号了。唐鸢快做完半张卷子，许逍才来。

他没说话，将书包丢下就开始趴在桌子上睡觉。唐鸢已经习惯他这种怎么也睡不够的样子，知道他晚上的时间都用来通关打游戏了。但令人生气的是，即便他这样吊儿郎当，理科成绩依旧是年级第一。

唐鸢写题写到头昏脑涨，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脆脆鲨，小口小口吃着，做派很秀气。

脆脆鲨吃了一大半，她莫名感觉有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下意识偏头却正好撞上许逍清明的眼睛。

他看起来没有半点困倦的样子，像是已经醒了很久。唐鸢不知道他盯着自己看了多久，脸颊开始有些发烫，嘴巴里还没来得及咀嚼的脆脆鲨被她吸入的气流推到嗓子眼，开始不受控制的咳嗽。

唐鸢急忙捂住嘴，弯腰躲向一边咳嗽。许逍黑着脸从书包里掏出下午她还回来的AD钙奶，插好吸管放在桌上。

“谢…咳咳。”她一说话，咳嗽的更加厉害。

许逍喉结动了动，有些别扭地在唐鸢背上拍了两巴掌：

“我给你的东西，你就随便给别人。”

唐鸢喝了水将嘴巴里的东西冲干净，这才缓了一口气，听着他的语气像是有些不开心。

“不是…”她还没解释完，许逍的脸却更黑了。

“你买了那么多我喝不完，就给你留了一板…那个同学很热情，我托她帮忙，不太好空手……”唐鸢这是将唐玄礼在生意场上那些场面做派学了个十成十。

许逍听了这话脸色好看了些，唐鸢也有些理亏，很熟练地拉过许逍的书包，将剩下的一瓶AD钙奶拿出来，帮他插好吸管，推到许逍面前，表情看上去很乖。

“能不能借一下你上周做过的模拟卷……”唐鸢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一下，微微侧过头看许逍的表情。

许逍被她这种目光盯得很不自在，抿了抿嘴，一把抓起桌上的AD钙奶喝起来。讲道理，许逍真是唐鸢见过吃东西最没样子的人，他腮帮子不知道吃什么练出来的，没喝多久，脆弱的白色瓶子就发出见底的“哧溜”声响。

许逍将空瓶子往桌上一放，唐鸢很自觉从自己的桌肚里掏出小袋子，将桌上的垃圾收拾好，然后坐直看他。

许逍像是喝了半斤二锅头，手在书包底部乱摸一通，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团，面子上有些难堪。他本想整理好再给唐鸢的，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找他要了。

从前他也没有觉得这些皱巴巴的卷子有什么宝贝，做完就是废纸了，扔掉就行，反正他也没什么耐心做那些模范生推崇的错题归纳。只是唐鸢的好学和好胜心都超过他的预期，她总是很努力地攫取一切可以用来学习的东西。

他甚至不清楚，唐鸢是真的如此热爱学习，还是太害怕输。

许逍掏出一个，唐鸢就用手和笔袋将卷子按压平整，最后将边角对折的整整齐齐。看着她这番讲究的动作，许逍摸摸鼻子：

“你家规矩很多么？”

唐鸢嗯了一声，继续忙着手上的活。她骨子里其实从来不是一个勤快的人，但是家里对她的教育很严格，所有东西都要摆在该摆的位置上，错位即是挑衅。

许逍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在外面风光无限好的大小姐，其实比自己还可怜。

“别弄了。”许逍不耐烦地从她手里把折好的卷子抓起来，一股脑塞进她准备的文件袋里。

“你心里是不是只想着拿第一这件事？”

许逍问的直白，唐鸢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却很不愿意低头。

冷声：“是，我就要拿第一。”

许逍沉默了一会：

“行，这次奥数竞赛我辅导你。但是……”

“但是什么？”

“你要是比赛拿了第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唐鸢的心莫名跳动加快，她脑子里开始冒出些乱七八糟的粉红泡泡，一定是被孙妙妙塞给她的言情小说给影响了。

总不会是做他女朋友之类的吧……

“给我们班画次黑板报吧。”

“……你是文艺委员？”唐鸢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弄得摸不着头脑，再看许逍的脸难得觉得他好像有些别扭的样子。

“不是，体育的。”许逍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上次你画的板报不是评奖了？下次给我们班也画一个。”

唐鸢便笑他：“没想到你还挺有集体荣誉感的。要不我这周放学就帮你们画，等比赛完要过年了。”

许逍不太自然地撇撇嘴吐出一句“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