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被他一番话惊到,直到再次上路,秦槊愣是没有言语。
快到清河镇,身上的衣服已干,梁佑拿出发带,想把头发绑起来。
本想像秦槊那样弄个高马尾,可是抓起头发却绑不上发带。
秦槊看人没有跟上来,转头回望,就见他正跟自己头发较劲。
“不会束发就说,这种小事我能不帮忙?”
说着上前扒拉掉梁佑的手,无视他瞪人的目光,按着肩膀,“蹲一点。”
有人上赶着伺候梳头,梁佑哪会不同意,配合地扎了个马步。
略带薄茧的指腹蹭着头皮,从发间梳过,长发被收拢成束,加以整理。
手上举着的发带被抽走,然后头皮被拉扯,倒是不疼,很快一个高马尾发型被捆扎好。
“谢了,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梁佑站直身体,伸手摸了摸头发。
因为束发打破沉默,氛围倒不像之前那么僵硬。
梁佑看看绕过他就走的人,忍不住问道,
“村长说你叔父在县城,在这之前,你不知道?”
“知道,我父亲送祖父母回乡时,他已经搬去县城。”
秦槊睇了眼梁佑,见他欲言又止,猜测他想法,
“你想让我去投靠他?想都别想,父亲省亲带走祖父母,是因为他不孝,早就断了来往。”
梁佑多少猜到秦将军跟兄弟不和,不然得知家人没到,秦槊应该主动问他叔父情况才对。
现在证实,他也歇了心思,可一想到秦岭村的破房子,又不甘心,
“要不,我们在镇上住下等你家人吧,这里来往的人多,还能跟人打听打听。”
秦槊略一思忖,点点头。
一个连头发都不会束的哥儿,跟着他没少吃苦头,更何况,他也受不了那环境,两人昨晚宿在里面没被砸死,是他们幸运。
梁佑开心了,他身无分文,当然得征求出钱人的同意。
两人难得没有争吵,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就进了清河镇。
他们昨天只在镇外打听路,就往秦岭村赶,此时,越往里走,梁佑心里越凉。
两旁的店铺和周围的房屋,多是土木结构,也就比秦岭村强了那么一点儿。
目之所及,只有一条不太宽的主街道,路上零星几个卖山货的。
这种地方能有当铺?能有住宿的地方?他们还想买衣服吃顿好的,想多了吧?
“再往前走走吧,这头是菜市,两旁都是鱼、肉、米面的铺子。”
听秦槊所言,梁佑便耐心往前走,不过还是好奇道,
“昨天还没到镇里就见挺多人,今天怎么那么冷清?”
“昨天应该是赶集的日子,周围村民都到这里来。”
“你懂得还挺多,我还以为你锦衣玉食,不食人间烟火呢。”
京城繁华,秦槊是官宦子弟,日常所需不用他操心,按说不会了解这些。
秦槊抿了下嘴唇,忍住没说,在见识方面,他甩养在深宅里的梁佑几条街。
“我父亲经常讲他小时候,来这里赶集讲的最多。”
“哦~让你忆苦思甜?不过,你父亲一番苦心白费了……”养出个纨绔。
“是白费了,兄长幼时他在外征战,反倒最有出息,后来他在家安稳数年,教训我最多,却收效甚微。”
他轻笑一声,见梁佑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笑容更大了些,却没到达眼底,
“我兄长远在边疆你见不到,家里的幼弟也没接触过吧?
老来得子,捧在手心上,可能觉得对我那套棍棒说教没用,就改为往天上宠。
你往后可别招惹他,不然全府上下都是你的敌人,小东西记仇着呢。”
梁佑不放在心上,他又没打算跟这一家过日子,管他什么样呢。
脑中浮现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谁敢跟他泛浑,别怪他往死里揍。
说话间也没忘盯着旁边店铺,一个写着“當”的招牌出现在视野里。
两人先后进门,迎面是两扇屏风,绕过去就见高柜台和牢笼似的栅栏。
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从小窗口里看过来,愣了一瞬,笑着打招呼,
“两位公子,可是有物什要典当?”
秦槊蹙眉扫了一圈店内环境,也不啰嗦,从怀里掏出玉佩,抛到柜台上,
“这块玉佩,你给个数。”
中年人被他抛的心头一跳,赶忙拿起仔细打量,余光瞄了眼面露不耐的秦槊,
“公子,这块玉佩可当二十两银,您看……”
“八十两。”
梁佑上前一步,唇角一勾似笑非笑,
“以掌柜的年纪,即使在这小地方,也不至于从来没见过好东西吧?”
“这玉佩……”
掌柜以为后面也是位男子,没想到站到柜台前,身形挺拔的公子竟是位哥儿。
“这玉佩水头足,雕工精湛,出自京城名师之手,低于百两之物可不配我兄长随身携带。”
掌柜被打断也不恼,反倒笑呵呵道,
“公子,您这玉佩是不错,可这两天来典当的顾客猛增,铺子里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银两。”
“我就说这穷乡僻壤的当铺,哪来的银钱收你这玉佩?
明日就有人来接我们,苦一天又能怎样?跑当铺还不够丢人现眼。”
梁佑下巴微抬,神态自带一股傲气,手心朝上一探,
“拿来吧,我们不当了。”
掌柜笑容微窒,盯了一眼连片薄茧都没有的粉嫩手心,却不拿出玉佩,打了个哈哈道,
“公子所言极是,我们小镇上确实少有人典当贵重物品,所以库房备银有限。
可您若是肯死当,也能拿出仅余的五十银两,既能解公子困境,我也好跟东家交代。”
闻言,梁佑当即冷下脸来,他眉眼锋利,丝毫没有哥儿的阴柔之态,轻哼道,
“你当我是爱讨价还价的街头贩夫?不当就是不当,别啰唆。”
掌柜见他态度强硬,一咬牙道,
“不瞒二位公子,铺里确实只有五十两银,我也是看上您这玉佩,正好东家过寿,我想着以此送礼,能调到县城的铺子。
这样,我个人再贴十两,因为还要补库银,真的没有更多,若是不行,就作罢了。”
梁佑正要开口,秦槊按住他肩膀,对掌柜道,“成交。”
然后拍了拍梁佑,语气宠溺,“我吃苦没事,怎么忍心让你过苦日子。”
梁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掌柜已快速伏案写当票,嘴上嘀咕,“那也不能做冤大头吧!”
掌柜动作很快,片刻后,当票和一个布袋一起递上,
“两位公子,我看您二位也没随身荷包,就赠送个口袋,用来装银两,您仔细清点,离柜两清。”
秦槊接过,打开看了一眼,有不少碎银,他也不清点,只是用手掂了掂,冲掌柜微点头,
“掌柜有心,银两没错,我们告辞。”
“慢走不送,不过,在下提醒一句,镇上近两日来了不少外乡人,你们可要看管好自己财物。”
从当铺出来,已近中午,街上更是没什么人。
“写的鬼画符般,根本看不懂。”
梁佑把当票看了又看,然后塞进秦槊怀里,见他手中拎着的布袋,
“先不急吃饭,我们得去买个包袱。”
这布袋又丑又不方便,拿在手里生怕人家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非常不安全。
财不露白,秦槊当然懂这道理,若是以往,这点钱他哪会看在眼里,目前却是他们全部家当。
待离当铺远些,秦槊冲梁佑比了个大拇指,佩服道,
“这玉佩原价也就六七十两,死当能给四十已是极限,没想到你挺会唬人,不愧出身商贾之家。”
梁佑汗颜,他就没有多瞄过那玉佩一眼,扯着人走得更远些,忍不住吐槽道,
“那玉佩竟不值百两?你一将军子之,随身所带之物怎么如此廉价?”
“我没有佩戴饰物的习惯,玉佩是临行前,我一朋友给的赌资,随手揣怀里了。”
秦槊没注意到梁佑拉长的脸,还兀自吐槽他那朋友,
“这人抠搜,当时输的可不是这块,一直拖着不给,后来朋友们为我饯行送银两,他却拿块便宜玉佩来。”
“赌你敢不敢到我家提亲?你应该赢了不少吧?”梁佑冷飕飕的声音响起。
“你看你,怎么什么话题都能想到这个?”秦槊讪笑,看他眼神危险,又解释,
“梁老太太刚走不久,又不是媒妁之言,我就没想过你父亲会同意,更没想到我父母也会同意……”
看他那心虚的样,果然是提亲的赌资,梁佑翻了他一眼,不过这事确实奇怪。
原主没了祖母依靠,梁父嫌弃他名声不好,着急把他嫁了说得过去,将军之子,就算不着调也不至于吧。
可惜原主连自己家的事都不关心,对于外界更是封闭,记忆里不是插花就是女红,其他乏善可陈。
“往后再来镇上,还是绕着当铺走吧,对方能错看,应该是小地方精雕细琢的玉器少,又被我们的话唬住。”
这种事不稀罕,到哪里都有看人下菜碟的。
确实如秦槊所说,再往前走,就有药铺,鞋店,成衣等,这清河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梁佑瞄了眼成衣店,看到里面竟然有荷包布巾之物,正好他们也缺穿的,便径直过去。
店内衣服款式简单,秦槊嫌弃没有质地好的丝绸锦缎,梁佑则喜欢柔软纯棉。
小镇上的成衣多是卖给普通村民,就算质地好点的细布,手感也一般。
两人拣着最好的,从里到外各选了两套,梁佑指着店里挂着的小物件,
“老板,你给配两个荷包,两条腰带,那是用做包袱的布吗?也给拿两片,分别包上。”
成衣店老板看他们穿着不俗,买东西爽快,乐得合不拢嘴,按着梁佑所说,把东西包好。
“两位公子,一共5贯多点,你们买的多,我就收5贯吧,还请往后多照顾小的生意。”
秦槊从怀里拿出单放着的碎银,也不讨价还价,拍到柜台上,“刚好五两。”
隔壁是鞋店,两人转身移步过去,脚上的鞋子早就脏污,各买两双用来替换。
从鞋店出来,又去二两银,两人包袱款款,钱袋子也避着人塞了进去。
“再不去吃饭我就要饿晕了,斜对面的那家福源客栈,应该也卖吃的吧,咱们去看看,吃完正好住下。”
梁佑指了指对面,就往那走,他现在只想填饱肚子,找张舒适的床躺着。
这家客栈有两层,应该是小镇上最高的建筑,大堂摆着许多四方桌。
街道上没什么人,没想到在这里吃饭的还挺多,两人一进店,就引来不少目光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