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跟没事人一样相继下车的两人,程一怀疑自己的听力出现问题。
车厢内嘀嘀咕咕,偶尔控制不住音量吼一嗓子,甚至有些动静像在打架,一路上就没消停过。
结果出来后,风平浪静,一如往常。
“佑公子,这香案祭品……”
“已经割袍断义,好马不吃回头草。”
梁佑截断他的话,指了下袖口,还不忘在秦槊眼前晃了晃。
程一眼力好,在他扬起手腕的刹那,瞄到袖口的接缝处,扯开两三针脚。
“程叔精力真好,想必兼顾两地不成问题,县城那边也由你全权负责吧。”
秦槊瞥了程一一眼,捉住晃过眼前的手腕牵着往里走,变脸比翻书还快,对梁佑嬉笑道,
“割袍断义太过了,此种程度缝两针便能重修旧好,且完好如初。”
“扎你两针也能修复的完好如初呢。”
“扎针会疼啊。”
“伤心不会疼?”
“伤心了?那你扎我两针吧。”
“以为我不敢?松手,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望着远去的两人,程一摇头失笑,他平时太忙,很少像今天一般全程跟在两人身侧。
没想到,为人处事还算成熟稳重的两人,私下相处竟是这样的。
“我听柱子说,少君打架很厉害,不过肯定比不过二公子,您看,被抓着手腕都挣不开。”
赶车的年轻家仆卸着马车,眼睛却盯着离去的主家看。
梁佑甩着手,拖着秦槊的胳膊晃来晃去,看着用力不小,实则毫无技巧。
“你懂个屁!”程一瞪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道,
“老子长得吓人才讨不上媳妇,而你们打光棍,纯粹是因为没脑子!”
梁佑挣不脱,索性由他牵着,一直到了书房,对方才放手。
说要结拜也只是心血来潮,过了上头的劲儿,他已经打消念头。
不管哪种关系,都是以感情为基础,亲兄弟形同陌路的也大有人在,例如秦槊的父亲和叔父。
若是没有今天的事,他都要忘了,秦家还有个这样的人物在县城。
“那个叫李什么的家伙,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了?”
“李承,我们跟里长讲话时,他是清醒的,应该听到我说来自京城,是秦岭村人,只要他跟家里人讲,叔父自然会知道。”
“你父亲兄弟之间的关系真差,得知侄子回来,也没来跟你联系,不过,也可能在等你去拜访呢。”
梁佑还是觉得奇怪,按说李承最严重的伤是他打的,应该更仇恨他才对。
可对方离开时的那一眼,却盯着秦槊,难道因为秦槊的身份影响他报仇?
“我不能罔顾父亲的意愿,主动去做什么,若亲情不断,我再负荆请罪就是。”
秦槊从怀里掏出契书,放在案几上,拿镇尺压平,转移话题道,
“不提他们了,说说今天买的酒楼吧,你有什么想法?”
“问我?不是你要买的吗?”
梁佑出门时带上所有家底,只是为了以防万一,这里又没有银行可以随时取款。
“我以为你自有打算,才觉得这酒楼合适,难道不是?”
秦槊按着桌上的契书,用镇尺反复推平,状似不经意反问,
“你会按我的打算来?”
“为什么不?目前看,你也不是个败家子。”
这话也就他们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在外人眼里,若不是两人会挣钱,花钱如流水可不就是败家子。
“我想……”
“公子,珍馐馆的梁东家来了。”
家仆敲门通报,打断秦槊的话,两人对视一眼,吩咐道,
“请梁东家去会客室喝茶,晚饭让王叔多做几道拿手菜,我们马上过去。”
听到门外的人离去,梁佑表示先回卧室换身衣服,秦槊拦住他,
“换衣服做什么?”
“我注意力总在这里,又不是没得换,为什么要穿着坏掉的。”
梁佑扯扯袖子,绕过对方去卧室,他自觉换衣服很快,出来时却见秦槊冷着脸。
“你那是什么表情?若是不耐烦,便自行过去,没必要等我一道。”
“我与他相对无言,当然要等你一道。”秦槊打量他刚换的衣服,
“不是待客吗?怎么不穿套质地好的衣服。”
梁佑换的这一身,还是在清河镇上买的,不仅素,料子也差了些。
“回来还没沐浴,穿一下又得换洗,邱婶洗绸缎衣服小心翼翼,生怕弄糟了,我就给她省点事吧,再说这衣服也没什么不妥。”
正是用晚饭的时候,非相熟友人,一般不会在这此时拜访,他们以为梁望轩有什么重要的事。
了解一番后,才知里长跟他们分开后去拜访友人,梁望轩亲自送他回来,只为跟梁佑交流生意经。
对方在开业时说,让他常去珍馐馆是认真的,并且下午已经来过一趟。
“我们刚从县城回来,杂事繁多,没能登门拜访,倒劳望轩兄辛苦。”
“哎,佑弟这话客气了,我问过柳先生,他说你们这段时间繁忙,我倒是想多来几趟,还怕给你们添麻烦。”
梁望轩春光拂面,心情大好,急于跟人分享他的喜悦,
“因为你的主意,我那珍馐馆生意日益红火,就在昨天,你提议的菜单正式使用,反馈非常好!”
梁佑替他高兴的同时,也很感激他,能在珍馐馆为柳山提供场子,他们的山货宣传才做得那么好。
待晚饭上桌,少不了一番庆祝,其间多是梁望轩和梁佑聊天,三句不离生意经营。
“佑弟,你这脑子里怎么如此多主意?若是你开酒楼,定是衡县做得最好的!”
“有望轩兄认可,梁佑定会在餐饮一道做出些许成就。”
秦槊一开口便引来两人注意,见梁望轩不解,他解释道,
“我们今天去县城,买下了福顺酒楼,本不知该做什么,听望轩兄对梁佑这番盛赞,我觉得维持原样就很好。”
县城开酒楼的有竞争,也并非就是不能来往的对头,只不过再讨教生意经,就不合适了。
这餐饭吃到最后,仍然谈笑风生,话题也转到了本地的一些风土人情上。
送走梁望轩后,梁佑差人送水沐浴,关于开酒楼的事,只字不提。
“生气了?”
秦槊抽走梁佑手中的布巾,帮着擦拭头发,见他不反对,神色轻松了些。
梁佑把他扯到身前,抬起头,视线紧盯着他的眼睛,
“梁望轩来之前,你要说的也是开酒楼吗?”
“嗯,我们第一次去望轩珍馐馆时,我就说你对此经营有道,福顺酒楼刚好是个机会。”
秦槊回盯着他审视的目光,展眉轻笑,抓起一缕头发轻扯,
“你以为我因为他改变了主意?殊不知你们聊得火热,我要找个机会告知有多难。”
梁佑甩了下长发,垂下头让他好好擦,又拿袖子蹭了下对方衣服上被甩到的水渍。
“若是打算开酒楼,是该第一时间跟他说一声,人家说话也没藏着掖着,立场一变,听了去不好。”
“就算没藏着掖着,他说的那些你会不知道?倒是你,往后多想想自己家。”
秦槊示意他去床上坐着,就着布巾给自己擦头发,过了片刻,忽然问道,
“你不反对吗?”
“干什么不是干?有现在的班底我们省不少事呢。”
梁佑侧身滚到自己那侧,把枕头抱在怀里,发出一声放松的叹息,
“这么大的地盘,对外开个窗口就能卖山货,走高端路线,只卖包装好的。”
见他滚得上衣翻了起来,露出一截细白腰肢,秦槊丢下布巾坐到床边,帮他扯平。
“管真宽,这么热的天不脱光睡就不错了,还捂着呢!”
秦槊当没听见,靠坐在床头,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们是不是也该找画师做菜单?让柳山到福顺酒楼说书?”
没听到回答,秦槊干脆换了方向面对梁佑盘坐,见他似在思考,便托腮等着,视线停留在对方脸上。
半干长发铺洒在床头,衬得本就不大的脸又小了些,下巴抵着怀里的枕头,顶的嘴巴嘟起,整个人稚气许多。
可能最近一直喝药,离得近了,梁佑身上有淡淡的药香。
也因为喝药,吃饭总是没胃口,气色虽然好了些,身体却变得清瘦。
“做菜单就算了,咱们不走高端路线,如往常那般经营也不大行,生意怎么样还不确定,食材却要备得齐全,成本太高。”
梁佑拿枕头怼了下发呆的人,不满道,“有没有在听?”
“不用菜单,不走高端路线,不确定生意好坏,不想成本太高,你看,这不听着呢。”
给了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梁佑接着往下讲,
“嗯,嗯~接下来是什么?”
见他嗯来嗯去想不起来,秦槊笑得直抖,被枕头怼了也停不下来,
“我又不能跟你共用脑子思考,怎么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算了,先睡觉,等我什么时候想起再讲与你听。”
“别,你这样我会夜不能寐,我不笑了,求你讲完再睡。”
说着秦槊上前把他枕头抽走,又把人拉起来坐着,还贴心地又把枕头塞回他怀里抱着。
梁佑思路中断后很快接了回来,说要睡觉,只是逗他而已,
“酒楼后面的院子很大,我打算暂时只做一餐,夏夜露天烧烤,配上户外大戏台,先把氛围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