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一共六层,一楼食堂、超市、健身房、医务室,二楼文娱,还有个游泳池,最妙的是有一间桑拿房。
三楼四楼男寝,五楼六楼女寝。
黎梧住在五楼,518,位置朝阳,采光极好,重要的是,虽然是双人间,但只有她一个人住,十分舒适。
然而这种舒爽,随着她从主力队员转为候补队员,将不复存在。
黎梧跟艾森一前一后走进宿舍,还没到楼梯口,就被宿管阿姨叫住:“等等,你干啥的?”
艾森看了看黎梧,指着自己:“我?”
宿管阿姨:“对,就是你,她我认识。”
艾森拿出工作证给她看。
宿管阿姨看看证,又看看艾森本人,翻出一个本子,手指从上划到下:“找到了。”
“艾森。”
她在后面挑个勾:“小伙子长得可真帅。”
接着宿管阿姨给他刷了一张门卡:“318,从这上去左拐。”
艾森接过门卡:“谢谢。”
正要去跟黎梧上楼,宿管阿姨就冲她招手:“黎梧,来。”
平时有什么好吃的,黎梧都会分给宿管阿姨一些,所以关系处得还不错。
黎梧示意艾森先上去。
她走到跟前,问:“阿姨,怎么了。”
宿管阿姨见她鼻子小脸耳朵通红,眼睛还挂着没化完的白霜,一惊:“哟,干嘛去了这是,冻成这样,快进来暖暖。”
说着就要给她开门。
但现在黎梧没心情陪她聊家常:“不了阿姨,困了,有什么事您说。”
“那小伙子跟你认识?”宿管阿姨问。
黎梧:“算是吧,怎么了?”
宿管阿姨笑笑:“没事,长得可真俊。”
见她欲言又止,黎梧觉得事情不妙。
黎梧皱了下眉:“没事,阿姨,说吧。”
还有什么比被当候补队员更打击人的事吗?
还真有。
她眼看宿管阿姨拿了张纸递给她,没说话。
黎梧今天对A4纸过敏,她又不太敢看,偏过头:“阿姨,我今天眼睛不舒服,什么事,您告诉我就行。”
不等阿姨开口,艾森就过来,拿起那张纸,从上到下扫了一遍,然后看向黎梧。
眼神很复杂,但看得出,不是好事。
黎梧泄了气。
跟她想的一样。
黎梧翻了翻口袋,把门卡从窗口递进去:“要换房间吧?”
阿姨面露难色,还是点了头:“上面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黎梧摇头,把通知单从艾森手里夺回来,顺带推了他一把:“你先回去。”
见他不走,又推了一把,语气生硬:“你回去!”
她没再管,转过头,拔下窗台上的笔,在那张通知单上签了字:“给。”
连笔带纸还回去:“那我住哪?”
阿姨给了她一张新的房卡:“616。”
黎梧愣住:“也是上面的意思?”
阿姨对她印象极好,实在不忍看到她被这样对待。
就没跟她说,上头安排了一间很久没人住的北面房间给黎梧,是她自己偷偷换了一个。
到时候上头来查,就说那间房子没暖气就行了。
“518的卡你先拿着,这周搬出来就行。”
黎梧摇摇头:“没事,我晚上就搬。”
她转身,顶着两张房卡,无奈地笑了。
人就是这样,有用的时候,把你捧上天。
没用的时候,踩在脚底下都不解恨,一定要打下十八层地狱。
可她真到了一无是处的地步了吗?
黎梧垂着头,目光落在捏着的两张卡上,一下下搓着,脑袋里空空的,无精打采往楼上走,她什么都没在想,也什么都不愿想。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队里主动放弃。
可笑。
她走得很慢,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更不会注意身后有人一直跟着。
就算是平时,艾森也不会丢下她不管,何况现在。
至少要目送她回去。
哪想刚到三楼,黎梧腿才迈了一级,就被人叫住。
“黎梧!”
声音透着兴奋、嘚瑟,明显是得了便宜卖乖。
黎梧终于回过神,一点点转身,看到是谁时,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并不想理她,黎梧转身继续往楼上走。
郑舒泉追上去:“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你好久了。”
“呀,脸色这么不好。”
黎梧不吭声,继续上楼,但拳头已经攥紧了,随时都会出击。
见她不理人,郑舒泉拉住她:“黎梧,我叫你呢,听不见呐。”
“呼。”
黎梧长舒一口气,尽量按耐住想要杀人的冲动。
她丢出一记眼刀,可扎在滚刀肉上,没起作用。
郑舒泉的笑只能用春风得意来形容,她提着食品袋,往上一级,俯视黎梧:“你听说了吧,张庆元要带咱俩了。”
“哦,不对,是带我,毕竟我参加世锦赛,你参加不了。”
黎梧知道她会这样冷嘲热讽,可亲耳听见和想象,还是有差距的。
她手握成拳,忍住想要把她鼻子打歪的冲动,挤出一个笑,上了一级,视线掠过她的眼睛,满是不屑:“是吗,那恭喜了。”
郑舒泉笑:“多谢呀。”
她又往上走了一级,俯下身拍拍黎梧肩膀:“哦,我想起来了,你现在已经不是主力队员了。”
郑舒泉注意到她手里的门卡,趁她不备一把抢过来,搓开:“呀,换房间啦,就说嘛,518那么好的房间,怎么可能给候补队员住。”
黎梧盯着她,眼底的怒气快把走廊照亮:“给我。”
郑舒泉小人得志,拍了两下胸口:“哎呀,这么凶干嘛,我好怕怕哦。”
她把门卡递出去,趾高气昂,施舍一般:“还你,拿好了,过了今晚,518就是我的了呢。”
黎梧怕自己把人打了,不欲多说,伸手去接门卡。
郑舒泉松手了,在她接住之前。
房卡落地,“啪”的一声。
有一张还顺着台阶滚下去。
欺人太甚,且幼稚。
如果不是打架会在档案里记上一笔,她真的要忍不住了。
黎梧没捡,眼睛死盯着郑舒泉,已经替她脑补了无数种死法,目光也愈发狠厉起来。
如果眼神能杀人,郑舒泉已经死几百次了。
她冷言:“你,捡起来。”
平时他们关系虽僵,但郑舒泉很少见她这样的眼神,分分钟被眼刀剔骨抽筋。
反正她已经不是主力的,以后也不会是,根本构不成威胁。
被狗咬一口,难不成还咬回去?
郑舒泉抿嘴,她当然不能跟狗互咬,掉价:“捡就捡,明明自己没拿住,还凶别人,当了候补,可不能把自己当个角了,容易被打。”
她把卡递过去,立刻转身飞奔上楼,还不忘丢下一句:“你快点搬,明天我就住进去了!”
“啪!”
黎梧把门卡摔在地上。
要不是她跑得快,手里的门卡就飞出去砸她头上了!
嚣张。
太嚣张了。
比之前还要嚣张。
气得牙痒痒,又不能拿她怎样。
上面的通知已经下来,连寝室都换了,可见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黎梧深吸一口气,用力按压太阳穴。
刚哭过,又被气到,现在头痛欲裂。
但这点疼痛跟她可能画上句号的职业生涯相比,不值一提。
她不甘心。
而且越想越气,越想越控制不住胸腔里的那团火。
她得找个地方发泄一下,这个点训练馆都锁门了,只有楼下的24小时健身房还开着。
她转身正要下楼,就看见站在楼梯口的艾森:“你怎么还在这?”
“都看到了?”
艾森点头:“你就因为这件事哭……唔。”
即便黎梧已经以最快速度堵他的嘴,还是来不及了,四下张望,确定没人才把手松开:“你有病吗?为什么要在走廊里说这个!”
她拽着艾森到一边,表情严肃,指着他:“我警告你,刚才发生的事情,任何事情!给我烂到肚子里,带进棺材去。”
见他不说话,就看着自己,用手背拍他肚子一下:“听见没有?!”
艾森点头。
昏暗的走廊下,黎梧隐约看到他在抖,而且是笑得发抖。
黎梧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笑什么?很好笑吗?看到我被人挤兑的样子很解气是不是?”
艾森摇头,努力把想笑的冲动压下去:“没有,就是……”
黎梧挥手打断他的话,往楼下走:“算了,你笑吧,我自己都觉得好笑。”
“这么晚了,你干嘛去?”艾森一把拉住她,“我帮你搬东西。”
黎梧甩开艾森的手:“去健身!”
她下了两级台阶停住,声音抬高:“还有,你能不能不提这个?”
艾森:“好,我不提。”
他跟着下去:“可我不提,问题就不存在了吗?”
“你要直视问题所在。”就像我们两人的关系。
“不必理会那种人的挑衅,认真你就输了。”
黎梧不想理,随他在耳边叨叨,等快到一楼,就听他来了句总结。
艾森:“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你是金子,不论被埋得多深,都会被挖出来。”
黎梧终于忍不住了,停下来,转身。
声控灯随着艾森闭麦,渐熄。
她跺了下脚,把灯唤亮:“艾森,我发现,你不太会安慰人。”
“而且,瘦死的骆驼就算比马大,它依然死了,马还活着。”
艾森一时语塞,见她转身,道:“我是希望你不要被打倒。”
打倒。
黎梧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跟她说这个。
感觉很陌生,又很新奇。
可不觉得是什么好词。
她突然笑了,走廊的声控灯都跟着亮起,她的声音也在走廊回荡。
艾森就静静地望着她,直到她停下:“你……”
黎梧静下来,笑容瞬间敛去,脸上的表情冰冷的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隔了几秒,她拍了下艾森手臂:“放心吧,不会的。”
看出他的担忧,硬挤出一个笑,又追了一句:“我好着呢,没你想的那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