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有些时候，有些决定就是那样冲动做出了。

李光芒还不明白，她去至真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她生李佑的气，生陆铭的气，却无法发作。

他们瞧不起她是吧。

那她就偏要让他们看看，她非得靠自己搞出名堂来。

她要尽快、立刻去工作，变成不一样的人，让他们知道抛弃她的决定是多么愚蠢又可笑。

至真就至真，至少眼前的张至森，还有那天的宋可宁看起来不像是草包。她要成功！要赚钱！要尽快在松城扬名立万！要让陆铭这个瞎了狗眼的男人后悔！

张至森看着她一脸通红，手握成拳准备怒吼，怕她做出过分举动，从她的手中拿过喇叭：“李光芒，这个是我们的宣传工具。”

嗯？

她这才回神，看到男生宿舍楼前的空地旁摆着的一排排桌椅，以及不远处摆着的企业招聘展牌。

今天是学校双选会最后一天，张至森来校做最后的努力，没想到一大早就看到风风火火的李光芒。

“不好意思。”

张至森将喇叭放回原位，又双手插兜走了过来：“所以，你刚刚是认真的吗？”

“是的。”她低着头，说得心不甘情不愿。

她疲惫了，彷佛长跑过后的虚脱，要经过漫长的喘息才能恢复。

就至真了。

“好，下周一去所里签三方吧。”

“好。”

张至森看着同意邀约的她脸上没有一丝惊喜，心里不快，难道至真对于她来说很差吗？

不至于吧。

李光芒挥挥手冲他说再见。

张至森看着她失望地转身，慢慢踱步走远，忽见她又昂首，小跑着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扬起嘴角，觉得她有些好笑。

回到宿舍，李光芒关掉了手机，屏蔽了外界消息，一个人窝在床上睡觉。

既然他们都不理她，那她就做个鸵鸟好了，现在她不用找工作，也不用再去想那些伤心的破事了。

她蒙着被子，想起和陆铭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痛哭他怎能手起刀落那样干脆甩掉自己，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她就这样稀里糊涂度过了人生里的第一次失恋。

也稀里糊涂度过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难关。

原来，李光芒视频事件是新诚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经济下行，这两年各大所日子都不好过，新诚律所主任陈继宽原是在招聘前就安排了正向宣传物料，吸引更多的优秀人才来律所，没想到遇上了应敏和李光芒这两个刺头。

应敏的父亲陈继宽倒是多少有些熟识，他不敢得罪，只好把刺头李光芒的片段单独剪辑，发至网上，引发舆论热议。

黑红也是红，新诚经过这一波讨论，话题度赚足了，下一步他计划对李光芒公开道歉，并在官方账号中发出面试邀约，如果届时表现优异，会对她进行录取。

不过条件是，这次面试的全过程要在全国观众的见证下进行，她的表现将会直播给大家，这是对李光芒真实实力的有效检验，也是对新诚律所不存在性别歧视的有力佐证。

到时候，单纯的女大学生肯定顶不住直播及现场压力，新诚就可借此将舆论风险转嫁到李光芒身上，声称她是为了想红才这样做。

新诚正好可以为自己正名，知名度话题度都有了，一举两得。

只不过没想到的是，第一步陈继宽就栽了个跟头，他忽视了李光芒的实力。

新闻刚一登榜热度就持续下降，不仅如此，第二天一早，关于李光芒的所有信息都不见了。

陈继宽问媒体朋友怎么回事，结果被告知，有人命令平台立即删除相关信息，不然就以侵犯隐私权起诉新诚，到时候新诚知法犯法，下不来台就别怪他们了。

坐在黑色皮椅里抽着烟的陈继宽若有所思，没想到无心插柳调出一条大鱼。

他立刻转了风向，通过官方微博放出消息，称新诚招聘过程中出现失误，立即录取李光芒。

连重新面试也不用。

这下新诚虽吃了亏但卖了面子又得了李光芒，也不算亏本买卖。

天真的李光芒浑然不知里面的弯弯绕绕，只是在睡醒之后，接到了李佑的电话。

“明天去新诚报道。”

李光芒从床上坐起来，火一下子窜到脑门，“李佑，你是我爸吗？怎么处处管我？”

李佑气笑了：“不是，我关心你怎么了？再说你爸也没管你啊。”

李光芒无语：“有你这么关心的吗？把我搞分手了你开心了？让我去那个破律所你就满意了？”

“给你一分钟把脾气收掉。”李佑冷着脸说，他没时间跟李光芒闹。

李光芒噤声，说实话，她从小到大，都怕李佑真生气。

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哪个所？”

“至真。”

李乐嘶了一口气，说：“张至森那个？”

李光芒没想到李佑知道张至森，这样看来至真也不算太差：“对啊，怎么了？”

“不许去。”

李光芒学着李佑猛地挂了电话，哼了一声，她不仅要去，而且要明天飞奔着去。

-

张至森第二天就又见到了李光芒。

他单手撑在办公桌前，看财务做出的3月份月度报告分析，再抬眼一看，李光芒就站在了他面前。

她头发披散着，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帆布鞋，站在入口处阳光与阴影分叉的界限中，见他抬眼，朝他走来。

张至森眉眼动了动，冷着脸走出了办公室。

“来了。”

李光芒从帆布包中取出带来的三方协议，递给了张至森。

而后，跟着他走进了会客室。

张至森坐在她对面。

低头看她带来的资料。

漫长又细致。

而后将律所实习合同递给了她看。

她在阳光下一项项审阅，如同他那般仔细。

片刻之后，他将资料挪至一边，似是不着急。

那副深邃眉眼，涌动着压迫的光，朝她袭来。

桌上落下窗外树的影子。

寂静苍白的会客室只有两人。

她坐得笔直，用一张明亮的脸发出疑问。

倾身向前，没有一丝胆怯与害怕。

他双手交叠，放在一起，又松开，掩饰着想说的话。

停顿了一会，他问道：“你跟李佑是？”

他昨日里接到了李佑的电话。

李光芒身子后倾，眉心皱在一起，怪声说：“李佑告诉你不要签吗？”

张至森心中不悦，没有正面回答。

他用手中的笔轻轻点在桌面上，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

这是他一贯思考的方式。

这个圈子就这么大，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若是陈继宽和李佑站在同一阵线，他没必要惹这样的麻烦。

而且，听李佑的语气，似乎李光芒处在一个特别的位置。

很重很重。

重到让他怀疑，他们是？

李光芒面色变冷，她将男人面前的资料收回，像是怀抱着自己的孩子，重新装回包里。

“既然您无意，那我就先走了，打扰了。”

不悦的沟壑更加深了，他在想，她还是太过单纯冲动，将所思所想剖白在阳光之下，这点其实不好。

她已起身，牛仔裤与凳子摩擦发出嗖的声音，从他耳边穿过跑去。

直至她走至门口，他才下定决心。

“给我一个你不去新诚的理由。”

她定在原地，觉得他在耍她。

明明昨日前日他并不是如此态度。

甚至像是求着她来的语气，如今处处挟制她，她和新诚闹得那般不愉快，还要让她将原本始末再叙述一遍吗？

于是她故意没答，反问：“那您从新诚离职的理由是？”

既然要得罪，那就干脆得罪到底。

张至森轻声笑着，起身，走至她跟前，淡淡地说：“理念不合而已。”

她心里憋着气，不依不饶：“所以，您的理念是？”

张至森靠在桌前，弓着腰指着屋外那块硕大的招牌。

她仰脸看去，写着“至真”。

她笑了：“所以您答应别人又反悔是至真理念的原因喽？”

此刻的她，好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狼，胡乱地撕咬着。

他不跟着她闹，也不由着她闹。

而是耐着性子解释：“我是在了解你。”

他又逼近她，看着她那张纯白的脸颊，说：“如果你不认同我们律所的价值观，我也没有办法提供你工作机会，抱歉。”

“而且，是在你有更好的选择之后。”他补充道。

李光芒咬着嘴唇，她真是想跟他吵一架，可话语经他口说出时，力道却一点点卸去。

像一拳拳打在清淡的云上。

能怎么办，谁让她现在无路可退，无处可去。

于是她退后一步，低声下气：“我没有更好的选择，我最好的选择就是至真律所。”

张至森崩着脸，心里却有了得意的笑，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又伸出手来，说：“拿来。”

她将协议递给他，见他掀开笔帽，弯腰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不一会儿，将盖好章的资料递给了她。

“好了。”

“谢谢。”

她接过，没有走，而是看他的眼睛，像是要穿透他的心。

“昨天李佑跟你说什么了？”

张至森转过身，想起了李佑凶巴巴的语气和警告。

他笑了笑，说：“他说，让我对你好点。”

作者有话要说：李光芒：真的吗？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