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张至森感到恼火的是,李光芒对于小事的粗心大意。
可尽管一路上她在道歉、小心翼翼地说话,都未能让他神情松弛,内心消气。
盛夏午后天更闷热,他回至办公室,解开纽扣,挽起袖子,站在中央空调出风口乘凉,看到她回到工位上,打开电脑整理资料。
表情委委屈屈。
他心里一角塌下去,惊叹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小气,连下属犯这么丁点错都无法原谅。
正当李光芒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时,罗文和陆昭杰回来了,罗文工位在光芒对面,一进来就看到李光芒通红的脸。
她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
恰好罗文这时不识趣凑上来:“你和张律早认识啊?”一边说一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这个陆昭杰律师,真会胡说八道以讹传讹。
她不想细说,随意说了句没,就低头忙工作。
罗文不依不饶,接了个电话,他“嗯”了几声挂断了,见李光芒冷冷不想搭话,于是换了个话题,“陆律叫我呢,我有个快递,在楼下麻烦你帮我取一下吧。”
嗯?
她讨厌界限不明的罗文,他干嘛让她帮着取快递啊!
“我现在忙着呢。”她再没理罗文。
晚上七点。
李光芒草草吃过晚餐,被宋可宁叫至办公室:“下周肇事案开庭,你整理下证据目录,然后把这个合同扫描给我就下班吧。”
“好的。”
声音疲惫,浑身僵硬。
好在交通肇事案内容不多,她能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赶在晚上十点回家。
一个小时后,她慢慢理出头绪,办公室逐渐变得空荡,周遭黑暗,只有她头顶一片灯亮着。
张至森办公室灯早已关掉,漆黑一片。
她起身,活动着僵硬脖子,想起今日里她无论如何都搞不定的臭脸,内心懊恼着朝他办公室走去。
“啪”的一声,眼前灯光骤亮。
听闻身后有人说:“你在做什么?”
李光芒闻言,伸长的手臂尴尬落在肩部后方,看到张至森站在门口,白色衬衣在晚风中晃动。
不是白色的。
她心想,刚刚在她眼前闪过的光,是比白色更加复杂的暴烈与惊心,如同眼前站着的人。
“哦,我累了,起身活动活动。”
“弄完赶紧回家吧。”
“好,我知道了,张律。”
她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夸张挑衅,反倒有种不安。
是他吓到她了吧。
李光芒坐回到工位,看到他回到办公室,开了电脑,认真地做着事情。
不一会儿,闹嚷嚷的局面又重新回来,陆昭杰和罗文吃饭归来,办公室又轰轰然,手中工作已近尾声,她不愿久留,收拾好回家。
一路上右眼皮在跳,像某个小人儿在她眉上起舞,她按着眉骨眼皮,进了家门。
她褪掉高跟鞋,包扔在一旁,套件舒适棉T歪头倒在床上。
租住的屋子古老复古,头顶悬挂着中世纪风格的水晶吊灯,垂下来像刚刚那人闪亮的眼眸。
不知道怎的,张至森那张脸就杵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也许是天太热了。
她起身,光着脚丫走去冰箱旁,打开后拿出一听可乐,将冰镇可乐敷在眼皮上,整个人被冷气充满。
是凉下来了,但那张脸还没消失,还有那夜色中浮动的白衬衣。
她一定是见鬼了。
-
第二天一早,李光芒顶着两大黑眼圈到了律所,她昨夜里翻来覆去没睡着,今日又要早起,痛苦的鸟儿一早在她脑门盘旋。
昏昏沉沉做了一早上复印和扫描文件,终于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张至森从办公室走出来:“正好大家都在,一起去吃个饭吧。”
“好啊。”
“好啊。”
又听到张至森说:“今天我请客,大家不要客气。”众人心情更加振奋,纷纷赶着出门。
几位律师走在前方,李光芒跟着凌瑶、罗文一道,还有几位早来公司的人员,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园区附近的商场走去。
从远处望过去,他背影高大,步伐快又矫健,昂首阔步朝前走着,整个人明亮、宽广,直到凌瑶退过来挽着她手时,她才意识到,今日里她发疯了。
怎么一直看他?不是疯了是什么。
她忙低头看手机,一手遮住中午毒辣阳光。
很快商场到了,众人在一家港式茶餐厅就座。
中午茶餐厅人多热闹,好位置已被占了,只剩下六人位和四人位,索性张至森、陆昭杰、宋可宁及李光芒、罗文、凌瑶六人一桌,其余几人一桌坐。
就座点餐之后,六人开始聊天。
不多言语的人都在摆弄餐具,罗文本性热闹,挑起话头,加上是实习律师中唯一一位男性,又是起身倒水,又是挪凳子,处处彰显绅士风范。
李光芒看着做作的罗文不耐烦,双手撑着下巴,侧了身,刚好与斜方张至森目光交叠。
又很快移开。
张至森恢复冷淡模样,先问道:“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像是朝空中掷出骰子,看谁先接到。
“挺好的。”罗文说道。
张至森点点头,又转过身催菜。
宋可宁开口称赞:“光芒表现不错,反应也快。”
李光芒笑意盈盈,但眼里有意观察他人反应,准确地说,是他的反应。
见张至森望过来,她忙将准备好的马屁拍出:“是宋律、张律教得好。”
咦——好虚假好做作好令人开心。
这招来自她那个情商高智商高在社会里摸爬滚打油得一塌糊涂的堂哥李佑,又名嘴甜。
果然,他不厚道地笑了。
罗文没抢到注意力,故意反将李光芒一军:“光芒,我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你了,别得不说,你真的好适合当网红。”
仿佛是朝她扔来一颗□□,精准打击。
她高兴的脸立即拉了下来。
这个讨人厌的罗文,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仅如此,他还掏出手机搜到之前的新闻,让大家看看李光芒表现。
众人见状都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搭话。
刚好菜上来了,张至森伸手拦住罗文,示意他朝里坐一些。
气氛有些微妙,罗文觉察到不对劲,似是张至森有意维护,他碍于师傅陆昭杰面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李光芒低头吃菜,她用筷子戳着眼前搅在一起的菜肴,很不开心。
她好像一盘菜哦,被人这样当面评头论足的。
一想到这,再怎么勇敢无畏的心也觉得委屈,眼泪吧嗒吧嗒落在碟上。
张至森将桌上的米饭一一分去,宽大修长的骨节伸至眼下,收回手时,才发觉手指上落了一滴泪。
再看过去,她低着头吃饭,没有了傲人的气势,蔫蔫地坐在那里。
起先她是无声地哭,后来是抽泣声,再后来是哇哇地哭,同坐一桌的几人都很无措,一口饭也没吃下,纷纷抽出纸巾给她递去。
“对、不、起,你们、快吃、”她说一个字耸动着身子,说一个词耸动一下身子,直到将整句话说出,没人敢再动筷子。
罗文头脑发麻,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李光芒了,忙道歉:“对不起,光芒,对不起。”
见罗文道歉,李光芒原本真挚委屈的眼泪也有了几分虚假,她接过纸巾擦眼泪,不一会儿起身去了卫生间,擦掉花掉的妆。
再回来,几人已恢复原样,有说有笑,只是对李光芒的事迹决口不提,谁也不敢在她面前多说一句。
张至森沉着脸吃饭,他抽出纸巾,擦掉了手指上的泪水。
那里粘粘的,与周遭皮肤格格不入。
他不太懂,她小小年纪到底是如何练就这番功夫的,在人前真真假假切换自如。
她以为别人看不懂。
可他清楚地感觉到了界限。
吧嗒落在手心的,是心疼的感觉。
嚎啕哭泣时,是厌烦。
他也惊讶自己的情绪能在一瞬随时转换,仅仅是由于她的表现。
可怕。可叹。可恶。
周围到处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张至森恹恹地,没了胃口。
李光芒也不吃,坐在一旁听众人说话。
几人聊起了安全话题,凌瑶问罗文:“你什么星座?”
“我狮子唉。”
陆昭杰扬眉:“咦,我也是唉。”
凌瑶撞了撞李光芒胳膊,问:“你呢?”
“啊,我射手呢。”
凌瑶凑过去问同样不高兴的张至森:“张律,你呢?”
“啊,我白羊呢。”
李光芒转头,皱眉看他,他真的好奇怪哦。
作者有话要说:罗文委屈:人家也只是想跟美女贴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