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过了一个漫长的夜晚。

李光芒一夜未睡好，脸上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正在收拾，屋外响起了细碎的敲门声。

她打开门，是张至森站在门外。

“快点，一会别迟到了。”

他用一种命令的语气通知她，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温柔之意。

“好的，张律，我马上到。”

失望的情绪如同洁白的羽毛轻轻飘落，但很快恢复正常。

她快速收拾好后，跟着张至森去了项目现场。

现场闹哄哄的，看来是昨日的人来兑现了诺言，早在此地恭候两位的到来。

会议室内被围得水泄不通，张至森和李光芒挤了进去。

陈琰见了两人如同见了救星，笑着迎了上来。

“张律，李律，辛苦你们了，今天有你们在真是太好了。”

“沈总呢？”

“沈总今日也在。”

张至森望过去，发现沈希坐在会议室正中间，等着他们说话。

来得人将文件摆好，说出他们的诉求。

张至森过去坐在座位上，一一接受着他们的法律问题。

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流露出任何额外表情。

员工们当务之急还是需要打钱，解决生活不下去的燃眉之急，但这笔钱由谁付，怎么付，付多少，也不是谁一句话说了算的。

“你们各位的出勤都在系统上登记过了吗？”

众人异口同声：“登记了，都登记过了。”

李光芒在一旁做着记录，她认真听着张至森说话，眼里也没有多余的感情。

张至森对大家讲了几方的法律关系，接下来一一核实证据信息，但员工们情绪还是很激动，闹嚷嚷地无法安抚下去。

见双方僵持不下，沈希开口说了几句话，“大家不要着急，该给的钱我们肯定一分也不会少了大家的，大家一一排队在这里确认，确认完了我们会一一上报总公司的，大家稍安勿躁。”

会开至现在还没有个具体的结果，大家都略显疲惫，尤其是在听到沈希说这句话后，一下子点燃了现场的怒气，人群开始不安起来。

张至森也只能是尽量缓解事态，他开始指挥李光芒收拾资料，赶往下一个取证地点。

外头也正热，还好她今日里穿了一件轻薄的防晒衫，加一件黑色西裤和运动鞋，也方便走路一些。

正当两人起身结束上午的咨询，忽然一团黑影飞速从空中飘来，直指张至森，他正低头收拾着资料，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降临。

李光芒仰头，才发现异样，直到黑影逼近，她快速反应将身旁的张至森推开，而后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吃了一记飞镖，没想到会这样痛。直到她倒下去的那刻，张至森才被惊醒，他叫喊着，“光芒？”

随后质问身边的陈琰，“医务室在哪里？”

项目地方偏远，平日里办公室也只是常备一些药剂，根本没有配备专业的医药室。

陈琰也慌了神，她没想到这些人会这样，砸中了李光芒。

“张律，您先别急，我叫车送去附近的医院。”

张至森将李光芒抱起，匆匆地往自己车方向跑去。

李光芒感到一阵眩晕，但还有些意识，在推开张至森的那刹那，她以一种本能的反应冲了出去，没想到正中敌人的目标，不幸的是，砸中了头部。

张至森将李光芒抱至车上，他心下焦急不安，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她倒下的那刻。

很快到了医院。

李光芒昏睡着，她不记得过了多久，只觉得眼皮子重，又累又困又热，仿佛困在哪一个午后，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又从这白茫茫的一片中走来一个人。

定睛一看，是她心里想得那个人。

忽然恢复了意识，微弱地睁开眼睛，才发现，那个人就在自己身边。

“醒了？”

李光芒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陌生护士的脸就在她面前，拿着病历本记录，四下周围无人。

“跟我一起来得那个人呢？”

护士小姐姐看了看窗外：“哦，你是说你男朋友啊？他刚刚出去了。”

她正想否认，说是迟那时快，张至森就拿着一瓶水走至她跟前，眼神急切地望着她，却很快闪躲过去，但被李光芒抓住了。

“感觉好点了吗？”

懵神的时刻过去，痛感这才隐隐传来，她捂着脑袋，哎呦了一声。

像是延迟的表演，倒是把张至森逗笑了。

“行了，好好休息吧。等一会结果出来再看看。”

李光芒哦了一声，没有说话，这是他们继昨晚尴尬以来的单独相处，虽不多言语，但他关切的气息在空中飘荡。

说着她就顺着床边溜下了身子，用床单半掩着脸，眯起了眼睛打量坐在一旁的张至森。

他眉头紧皱，从平躺的视角看过去更显挺拔，脸上写满了疲累，还有一丝莫名的担心和愧疚。

“下次不要做这么傻的事了。”

“正义感使然。”

“是吗，看不出来。”

从病床边传来一声闷哼。李光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一刻，她竟然生出了一丝想要保护他的欲望，仿佛被某种神明附体，让她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推开之后，那股劲突然消失了。

因为实在是太痛了，痛到她没法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砸过来得。

刚才没有感受的疼痛再次袭来，一阵阵地威胁着她的神经，她咬着牙还是没有忍住，啊的声音和眼泪一起迸出。

“怎么了？”

张至森起身去看她，见她流了泪，他匆忙从一旁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了她。

李光芒接过，擦干晶莹豆大的泪珠，从潮湿的眼睛看到了他担心的神情。

“我没事。”

她想起他刚刚叫她光芒，以前他怎么叫她来着，他总是称呼她的全名，又或者干脆略过她的名字。

“我报警了，派出所正赶去现场了解情况。”

听到这里，李光芒啊了一声，虽然她受了伤，但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

“算了张律，也是我刚才不小心。”

“你不用管了，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专横的语气里藏着他的固执。

他再次看向她，她那张生气勃勃的脸变得惨淡苍白，也许是疼，额头上也占满了汗珠，他从盒子里再次抽出一张纸，替她擦掉了额头的汗珠。

面对张至森亲密的动作，李光芒刻意地朝后闪躲一番，她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这样。

“这几天你就在这休息吧，我们周五回去。”

啊不是吧，不用工作的吗？李光芒心想，这可真是因祸得福了，要是被宋可宁知道了，肯定又得批评她偷懒了。

于是她迅速转变了一副面孔，变得刻意谄媚，朝他微微笑着说了声，“谢谢张律。”

张至森将被子一角捏好，想起身走，李光芒探身问：“张律，”

他转身，看着她不安模样，想她到底还是女孩子，于是又转过身来问：“怎么了？要我留下来陪你吗？”

一句话暧昧不明，她想他留下来，她不想一个人在医院闻这些消毒水味道，但实在也没有立场说出要他陪的话。

“我没事，你有事就先忙吧。”

张至森点了点头，他脚步声洪亮地离开了病房，声音阵阵地留在她心上。

李光芒转过身去睡觉，看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树枝，躺在陈旧的病床上睡着了。

看李光芒睡着后，张至森离开了医院，驱车来到了项目上。

这一边的陈琰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原本就是请张至森和李光芒前来帮忙缓解气氛，没成想，让李光芒受了伤。

在张至森走后，她着急和沈希商量对策，她也义愤填膺地对此事表示不满，本想保存好现场证据后再说，没想到被一旁的沈希提醒。

“赶快把视频删了。”

“删了干什么？”会议室上方的摄像头正对着打人一方，在袭击之后，录下了整个现场的全过程。

“你傻啊，这事是在我们这里出的，先不说影响多不好了，就这警察来调查我们都得停工几天，本来双方都僵持不下，现在闹得更僵，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可，人家女孩子好心帮忙啊，难道就白白挨打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管了，补偿或者赔偿的事之后做，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化解双方矛盾，你这一闹，万一矛盾更加激化怎么了。”

见陈琰还有迟疑，沈希拿出领导人的姿态，命令道，“我是站在盛华的角度考虑问题，只有盛华在，我们才有口饭吃，要是盛华完了，你我明天就滚蛋吧！刚好那个叫张什么的没回来，你动作快点，到时候就说摄像头坏了，不就行了！”

陈琰拿着刚拷出来的视频，犹豫不决地走到办公室，一方面她觉得这样的事情实在是难以忍受，一方面她觉得沈希说得有道理，毕竟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沈希对陈琰不放心，他跟在她身后，发凶说道，“你快点删啊！别墨迹！”

陈琰被催得没有办法，她走到电脑处，很快登录上微信，将U盘上的东西拷到了桌面上，沈希又走过来看，问道，“删了吗？”

陈琰顿时无语，她故意将鼠标放在了U盘上，将沈希叫了过来，“沈总你看，我这删了啊。”

“行吧，快点啊，一会该回来了。”

在张至森送李光芒去医院的这段时间里，陈琰将摄影头里的视频删掉了，并安抚了会议室躁动的人群，让他们暂时回去了。

等张至森回到项目，原本吵闹的项目已经安静无人，陈琰和沈希不在办公室，闹嚷嚷的员工也不见了踪迹。

火气如同滚烫的天气涌上额间，他给沈希打电话无人接听，又给陈琰打，嘟了几声又挂断了。

他又给盛华的领导打电话，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火，仿佛快要失控。

在打了两个电话无人接听之后，陈琰的电话过来了。

“张律，不好意思，员工刚才闹起来没法，就先让他们回去了。”

“你们沈总呢？”

“你现在到项目了吗？我马上过来。”

陈琰硬着头皮顶着烈日跑了过来，她看着张至森一脸焦灼，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

“光芒还好吧？”陈琰关切地问道。

“还好。警察来了吗？”

“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代表项目、沈总对光芒道歉，等光芒好一点了，我们亲自去看望她。”

张至森听出了话里息事宁人的意思，直接点出主题，“视频有拍到正面吗？”

“真不好意思张律，不巧我们摄像头坏了，你也知道我们项目条件比较简陋……”

张至森冷言看了陈琰一眼，那一眼足够冰冷，让陈琰不寒而栗。

“好。”

他简短地说了声好，径直驱车离开了项目。

再回到医院的时候，李光芒睡得香甜，他从不远处搬来一把凳子，轻轻地放在了李光芒面前，双手插兜地坐下，观察她。

她怎么会做如此的傻事，他又笑了笑，如果不做这样的傻事就不是她了。

李光芒睡迷糊了，她翻了个身，将被子全部卷了起来，窝在腿部，蜷起腿睡觉。

窗户没关，老式玻璃窗上映着月光，照着她的眼，不一会儿，她就醒了，再翻个身，发现张至森不言语地坐在旁边。

“啊，你吓死我了。”

“干嘛，别人扔东西都不怕怕我，我是鬼吗？”

她想说是，是魔鬼。

“你怎么还不回酒店吗？”县城里这阵子病房人不是很多，只剩下他们两人，冷清清的怪尴尬的。

“今天不回去。”

“在这？”

“嗯对。”

他指了指旁边的床位，说：“在这陪你。”

“那多不方便的。”她捂着被子嘟囔着。

他没搭言，靠在椅子上怔怔看她，心中忽然有暖流经过：“光芒，冲锋陷阵是男人的事情，你不合适。”

李光芒坐了起来，腰板直起来，生起了气：“什么男人女人，该做不该做的，你有危险我当然会挺身而出，人之常情罢了。”

是吗？他并不值得她这样挺身而出的。

李光芒不在说话，她可不想让他从自己的行为中揣度出什么额外情绪，而且一激动她脑子又开始晕，朝着床倒了下去。

“怎么了？”张至森急忙起身去看，他根本没有想要与她争辩的心，他想说的是，谢谢。

正想开口，光芒放在床边的手机响起，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