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屁精果然从姐姐们那儿收到了两块钱——当然是逗她的。

程筝跟程筌怎么可能会要小不点的零花钱。

虽说程筌管她借过钱，但那是要还的。

不过据程筝程筌回忆，这应该是程笳生平头一回摸到钱。

都没主意了。

甚至拿出了她最喜欢的一方印着公主头像的手捏子，把两张一元纸钞小心翼翼地包起来，先是藏在她的小枕头下面，吃晚饭的时候都在走神，勺子往鼻子上送，然后饭碗一放，又哒哒哒地跑回屋，把钱藏在了柜子里。

“你可真是小人发财等于受罪。”程筌笑得前仰后合的。

程筝也笑的不行，只是心里哪怕再不舍得这样的气氛，还是得去上夜自习。

董琴南把灌了凉白开的水壶递给她：“下课妈去接你。”

程筝晓得自己拒绝不了，再加上家里还有娟丫头，点头应了下来。

送了程筝出门，正要转身回家，却听到程筝喊“江老师”，扭头一看，果然是江雪琴，赶忙迎上来。

江雪琴揽着程筝的肩，正在问她习不习惯夜自习，还朝董琴南道：“我们家文君天天在家里盼着上夜自习的。”

程筝就抿了嘴笑，这个她晓得，文君跟她讲过，说在家里做作业太压抑了，始终在江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还嘀咕为什么只有初三才有夜自习，应该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上。

但她不晓得的是，在学校里上夜自习只会比她在家里做作业更压抑。

从六点半到九点半，当中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上厕所都排不上队。

而且期间不能抬头、不能拿手支着头，甚至连翻页都不可以发出声音，更别讲其他动作了，像什么交头接耳、伸懒腰、喝水、从包里掏书、问人借书……通通不允许。

而且期间还会有老师来挨个检查，看到你做题的速度比别人慢，还会叫出去“谈心”。

所以虽然带了水壶，但哪怕是课间休息，她一般也是不敢喝水的，顶多润润喉咙。

但不喝水妈肯定会担心的，倒掉她又舍不得，所以她通常会在下课后咕嘟咕嘟灌掉半壶水，正好回家上厕所。

不过今天文君可以放松一下了。

程筝回头看了眼跟妈并肩走进院子的江老师，抿嘴一笑。

董琴南正在讲江雪琴：“江姐，回回来都要带东西，下回我哪还敢叫你到家里来啦！”

江雪琴不以为然，随手把四盒火腿月饼搁在长条凳上：“你又不是不晓得，我家里现在最多的就是这东西，你就当帮帮忙，帮我多吃掉点了喂。”

讲着转移话题：“听说这次程筝又考了第二？程笳呢？”

董琴南端了碗鸡头米绿豆汤给她喝：“比入学考试进步了一个名次。”

程筌当着江雪琴的面，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丢下程笳，赶忙回屋做作业去了。

江雪琴就笑，把程笳抱在怀里，说程筌：“到底是大丫头家了。”

董琴南点头，有点心酸，但更多的是骄傲：“一点都不要我操心……”

边讲边把前天刚做好的蓝丝绒连衣裙拿出来。

这也是她白天给江老师打电话的用意，请她来拿裙子。

江老师赶紧掏出手捏子擦了擦手，接过来看。

倒吸口凉气，扭头看了眼董琴南，打心底里佩服她：“小南，你这手艺，我真的是没话讲了，这根蓝丝绒，我肯定是要留给我们家文君的。”

她不是不知道这根蓝丝绒的连衣裙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董琴南不但跟她一一讲过，还给她画过图画，金丝绣片也是她看着一片一片绣出来的。

可做出来的连衣裙，还是把她震住了。

方领、V字形腰线、A字形的大裙摆，上臂跟手腕的地方都镶着金丝绣片……

讲句不客气的话，她在百货公司都没有见过这么高档的连衣裙，估计至少也要去到省城新百才会有。

尤其是镶在袖筒上的这四片金丝绣片，绝对的锦上添花。

这已经不是手巧了，这是心灵手巧。

江雪琴简直爱不释手，一时间都没顾得上去试穿。

董琴南眼看着她这么喜欢这根耗时一个多月的蓝丝绒，她比自己穿还高兴。

又从柜子里拿出两个纸包，挨个打开给江雪琴看。

“江姐，这是我拿碎布头给你做的发卡，有素的有镶珍珠的，你盘头发的时候可以用。”

还特地告诉她：“这都是买了新的发卡回来改的……”

“还有这个，我听我们程筝说文君也有个仙蒂公主，就让我们家娟丫头给她拼一件娃娃衣服，结果她一口气拼了三根裙子……”

“哎呦喂！”

江雪琴赶忙放下连衣裙，接过发卡一看，蓝丝绒的大蝴蝶结小蝴蝶结，带网纱的带珍珠的……

她开学前才在百货公司看到过，都没有这个一半精致，也要卖到二三十块的。

还有这三根娃娃裙子，一根鱼尾，一根背带，一根层层叠叠的好像叫什么蛋糕裙。

揽了一旁的娟丫头：“真的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也是一双巧手。”

一句话讲的娟丫头眼睛珠子都不晓得朝哪儿看好了。

这话一点都不错，董琴南看了眼娟丫头，问还在摩挲着蓝丝绒的江雪琴：“江姐，楼上的租户租到什么时候啦！”

江雪琴一听这话，就抬头看了眼楼上，朝她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同她耳语：“这个月的房租还没付的，我心想么，最好还是退掉，月月都要上门收，我倒是又添了一笔心事。”

董琴南根楼上的租户还真没有什么交情，每回碰到了也不过是点个头。

就托付江雪琴：“要是退租的话，江姐你帮我留着。”

董琴南是早就想把二楼也一并租下来了，到时候把程筝她们三姐妹挪到楼上去住，省得下面人来人往的影响她们。

再加上她也是才知道，原来娟丫头一直在她堂姑家打地铺。

现在还要睡凉席，倒是不妨碍，可到了冬天怎么办，要是能租下来，怎么着也能给她搭个铺。

不过就算一时间租不下来，最好也要想办法在东屋给她搭个铺睡的，实在不行睡沙发也也比打地铺强。

江雪琴有点意外，不过董琴南要租，她是一百个愿意的：“这么最好了哇，租给你我才放心的。”

又跟她讲：“小南我不瞒你讲，其实我是想把这栋房子卖出去的。”

“怀德苑你晓得伐？”不等董琴南讲话就亮着眼睛告诉她，“就在新建的市政府后面，听说还要建两栋电梯房的，得要十来层楼高，而且小区里还有露天的游泳池跟中央大草坪。我就想把这里跟我们教师新村的房子都卖掉，凑一凑，应该能买个电梯房的。”

讲到这里，江雪琴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我先生舍不得，他么还是老思想，讲卖房子的都是败家子。我想想么也是，毕竟是他家里的老房子，舍不得也是情有可原的……”

董琴南却知道，潘校长最终还是同意卖掉了这处祖产。

但是她从前可没听讲江老师买了怀德苑的电梯房。

就半开玩笑地跟江雪琴讲：“江姐你跟潘校长哪天要卖的话，也先考虑考虑我。”

江雪琴就笑：“这还用你讲。”

等送走江老师，看着她留下来的这四盒火腿月饼，董琴南想了想，等到礼拜天，特地抽空买了月饼水果去了趟琴丽家。

董琴丽看到董琴南，还稀奇的：“阿姐你有事打电话或者叫我过去好了，这多耽误你啦！”

董琴南笑了笑，有些事电话里讲不明白的。

把来意告诉她听：“这个八月半，我只打算给爹娘买两卷月饼，一篮子红菱白藕，再买两斤鸡蛋。”

董琴丽一愣，这才晓得阿姐是来跟她通气的，半天回过神来，想了想，咬牙道：“阿姐，要不这样，烟酒茶我给你多备一份……”

话没说完就被董琴南拦了话头：“阿妹，张节的钞票我不是出不起，就是不想再跟往年一样大动乾坤了你晓得伐！”

“阿姐。”董琴丽重重点头，“我晓得这次是娘做的不对，她怎么好这样瞎讲八讲。我也是气得要命，但是总归是娘老子，你说说摊到这种娘老子，就譬如娟丫头，胎里坐下来的毛病，当儿女的又哪能办啦，只能忍了哇……”

“可我不想忍了。”董琴南朝她摇了摇头，“阿妹，我对爹娘已经死心了，再叫我跟从前一样掏心掏肺，我是做不到的。”

董琴丽深吸一口气。

一边是娘老子，一边是阿姐，她又能讲什么。

倒是吴国梁从儿子那大概听讲了大姨姐的来意后，不由摸了摸头。

当女儿的孝敬娘老子，说破天去也挑不出理来。

但自家爱人要是哪天能跟大姨姐一样死了心，他怕是睡着了都要笑醒的。

要不，自己也离个婚试试？

董琴南哪里顾得上别人怎么想，她自己了了一笔心事，才不管娘老子会不会把这四样礼扔出门。

她忙得什么似的，三个小人要接送要问信，还要做工。

短袖的鱼尾已经正式收工了，倒是没有推出新式样，毕竟光是长袖的鱼尾就已经做不完了。

吴玉芬来拿衣裳的时候还劝她，叫她别摇羊毛衫了：“哪里有踏洋机挣得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