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玉芬已经不晓得帮董琴南算过多少笔账了。

要讲头开始一天到夜还只能做三根鱼尾裙，到后来越做越熟，闭着眼睛都能裁都能踏洋机，一天四根五根的也不是做不出来。

不过就是少睡两个钟头的觉。

一根裙子20块，一天下来这就是将近一百块。

可换成摇羊毛衫的话，一件顶多天去也就十五块，这少说也得摇上个七八件。

可就再是长出三头六臂，也摇不出这个数儿呀！

讲句实话吧，她要不是在百货公司端着铁饭碗，要不是在人人眼热的黄金柜台上，她也要来拜师的。

女娘家家的，还有什么行当来钱能来的这么易哉啦！

比摇羊毛衫挣得多？

这可不一定。

董琴南把特地给她做的风衣拿出来给她试。

吴玉芬哪里还顾得上一不一定的。

边穿边夸：“好看！这个颜色，这个式样，这个长度，南姐，你真的是，怎么每件衣服都能做到我的心缝上啦！”

“你喜欢就好。”董琴南来来回回地打量她。

“喜欢的喜欢的，真的，南姐，要不你就做风衣吧，我保证你能一直做到过年去……”

“风衣么，我也就是带着给你跟红霞小婷做两件。”董琴南给她系好腰带，“这样，回头我给你摇件高领的羊毛衫，再做根毛呢裙给你搭着穿。”

吴玉芬刚想让董琴南教教她这个腰带是怎么系的，一听这话，直接就愣住了。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看横机，看看洋机，忍不住一挑大拇哥：“南姐，你真是这个，哪能会这么聪明啦！”

满陵城既会踏洋机又会摇横机的肯定不只她一个，但有她这个头脑的，应该一只手都数不出来的，要不然也不会现在都做不出鱼尾来了。

董琴南大笑，问她：“羊毛衫你喜欢什么颜色啦，赤橙黄绿青蓝紫，你挑一个呢！”

“红的。”吴玉芬爽快得不得了，“我今天就去买线裁料子。”又问她，“毛呢用什么料子啦，纯毛的开司米还是花呢啦？”

董琴南没有回她，只是道：“我来买好了。”

“你讲的出来的南姐。”吴玉芬白眼一翻，“这两个月我都占了你多少便宜了啦，六根裙子一件风衣，一分钱没花，难怪我讲我最近脸皮都厚了，涂什么香都没用，都白不回来了。”

一句话讲的正在给横机告油的娟丫头都裂了嘴巴笑。

吴玉芬也笑，催董琴南：“南姐你快讲，我今天就要买了给你送过来。”

那行吧。

董琴南就问她：“女士呢的话方便打褶，麦呢的话呢平整又有弹性，你挑一个呢？”

“那我肯定挑贵的哇。”吴玉芬打定主意，讲完就要往外跑，被董琴南一把扽了回来。

“你先等等，羊毛衫用大红，那裙子呢？棕的黑的白的，或者你还有别的喜欢的颜色伐！”

对了，还有裙子的。

吴玉芬反应过来。

白的黑的？

想了想：“棕的好看伐！”

“那肯定好看的呀！”

“好，那我去找找。”吴玉芬丢下句话，风衣都不要了，转身就跑。

这回董琴南没有拦她，回头就画了图画给娟丫头看：“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大批量的做这几个式样的半身裙了，你先记下来。”

然后拉着娟丫头坐下来，告诉她听：“这个半身裙比鱼尾裙简单得多，我是打算让你来帮着做的……”

董琴南想的好好的，等过了国庆节就开始摇羊毛衫做毛呢的半身裙，然后跟娟丫头两个人分工合作，她摇横机娟丫头踏洋机，只有这样才有效率。

至于工钱的话，这就不跟她商量了。

之前开学前她给三姐妹发零花钱的时候，原本也想给她拿一份的，结果小人死活不肯收，她只能又找了个信封，把钱给她存起来。

这次也是，反正她自己记得就好了，做一根裙子就抽个三五块钱给她存起来。

等过个一两年，足够她置办个洋机店的了。

不过，董琴南在脑海里把这套套装想了一个来回，独家生意不是这么好做的……

抿了抿嘴唇，只是羊毛衫半身裙的话，是不是有点单调，是不是最好……突然一个主意从鼻子上滚下来，董琴南当即嘱咐娟丫头看家，自己去了后面的潘三婶家。

也不跟老人家客气，随口说了两句闲话就同她打听：“三婶，你晓得哪里有银匠伐啦！”

潘三婶张了张嘴巴：“好端端的你找银匠做什么啦！”

董琴南就道：“是这样的，我想打几根项链。”

潘三婶哭笑不得：“你讲讲，你三叔就是银匠出身你不晓得啊！”

啊？

董琴南瞪大了眼睛：“三叔不是铁匠么！”

她只知道潘三叔是农具厂的铁匠。

潘三婶就一拍巴掌：“哎呀，你三叔家祖上三代都是银匠，就是到了他这一代，都进厂当工人了，那年头饭都吃不饱，哪还有码头好跑啦！”

原来是这样。

董琴南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潘三婶却很热心：“你要打什么项链啦，你三叔平时在家也没少折腾他那套传家宝，等他回来我问问他呢！”

行。

董琴南再三谢过老人家，回家就画了好几个款式的毛衣链。

适合高领半高领的叠戴项链，适合圆领的Y字形项链……至于冷色内搭的最好能用银饰，适合暖色内搭的……黄铜也不错。

虽然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但大概头绪要理出来。

去幼儿园接了程笳回来，做饭的时候满心里想的都是这桩事儿。

娟丫头一边帮着择菜打下手，一边时不时地看一眼正眼巴巴地站在大门口的程笳。

“大姐，二姐！”小不点忽然间蹦了起来，两只小手放在嘴边旁边就成了个小喇叭。

娟丫头跟着眼睛一亮，晓得自己马上又可以认字了。

程筌一溜烟地跑进灶批间，抱着正在炒菜的董琴南的胳膊：“妈，下个礼拜班里的国庆联欢会，我跟我们班一个会弹琵琶的女同学合报了一个节目，她弹琵琶，我跳舞，到时候我要把我的鱼尾裙跟水晶鞋都带到学校去。”

程筌高兴的眼睛都是亮的。

从前六一十一班里搞联欢会的时候，她都可羡慕会唱会跳的同学了。

现在终于轮到她了。

“还要准备什么伐？”董琴南忙问她。

“好吃的，要准备三份，不是，四份。”程筌手撑着灶台蹦来跳去。

行，董琴南不用问都晓得还有一份必是给娟丫头准备的，又看牵着程笳的程筝：“我们姐姐要表演节目吗？”

程筝就摇了摇头。

她没在班里讲过她正在学古筝的事儿，路上程筌也一直在怂恿她表演节目，但她不太……敢。

还是算了吧！

就没把这事儿放心上，可转天过来，楼上初二的潘文君找了上来，问她有没有报名表演节目。

程筝赶忙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告诉她：“我才刚入门，现在也就勉强能弹个《沧海一声笑》……”

“筝姐，你已经学得很快了好吗？我刚学那会儿还没有《沧海一声笑》呢，我学了大半年才能把《虞美人》磕磕绊绊地弹出来。”

潘文君也是刚从程筌那知道程筝学了好几个月的古筝却不敢表演节目，真是恨铁不成钢。

关键是这人对自己压根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当然，在古筝班里她肯定是垫底的那一个，废话，她才学了多久？

但在班级里，能弹《沧海一声笑》，这绝对是会艳惊四座的好吗！

拽着程筝的胳膊来回晃，“筝姐，报个名呗。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你说咱们每天照着一二个小时三五个小时地练，不拿出来炫耀炫耀，那还有什么意思呀！”

“……我再想想。”程筝被她晃的心里扑通扑通的。

只是压根不等她想明白，后桌已经把她的名字报给了文艺委员。

还道：“难怪副班长你要改名叫程筝了，原来你在学古筝呀。”又追着她问，“古筝长什么样啊？你怎么不去学钢琴呢！”

正处在变声期的男同学，嘎嘎嘎的，很多人都听见了。

过道那边的女同学还拽着程筝的胳膊问她：“你爸妈不是离婚了么？你家哪来的钱给你买古筝？”

程筝打心里深吸了一口气，本来想去找文艺委员取消的，但现在，笑着转过身去看着后桌：“你知道鱼尾裙吗？”

什么裙？

女同学不知道，还要再问，程筝只是笑。

本来每天下了夜自习回到家只是在古筝上绑上鞋带练上一个钟头，现在一练就是三个钟头。

程筌也是，每天做完作业，给娟丫头布置好功课后，等也要等到程筝回来再练舞，打定主意要在30号这天艳惊四座。

董琴南自然举双手支持，还想着这会儿要是有手机有网络就好了，她也想看看这两个大的怎么个惊四座法儿。

不过虽然没有亲见，可小姐俩放学回来的时候都兴奋地不得了。

程筌更是道：“我们小学都有舞蹈团合唱团什么的，初中竟然啥都没有。”

程筝却在想幸好没有。

国庆能有一天假，又正好是礼拜五，连着一个礼拜没有睡饱的程筌打定主意要好好睡个懒觉，怎么着也得睡到七点再醒。

还特地嘱咐娟丫头：“你也睡晚点，七点过后再来。”

结果不到五点，就被哐哐哐的砸门声给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