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策拎着书，在教学楼里一层层往上逛，的确有个别空教室里，有独自或三三两两坐着的学生在专心学习，且并没有受到老师或学校的干预。

直到他走到教学楼最高一层的尽头，才远远认出了沈惜和宁鸣的身影。

令他意外的是，这两个人并没有趁这独处的机会，凑在一起卿卿我我，而是一前一后隔着半个教室，做自己的事，同时享受对方无声的陪伴。

向策愣住了，他从未和谁有过这样的默契，那些曾经依偎在他怀里的前女友们，几乎总是无时不刻恨自己不能吸引本性凉薄的他100%的注意力，撒娇、埋怨、引逗、黏腻……他却从来没能和谁一起在完全沉默的情况下，也能拥有宁静安稳的亲近。

然而向策毕竟是向策，他偏偏要尝试打破他们两人之间的平衡和安宁。

他故意迈开步子，发出响亮的脚步声，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教室，还故意碰到了一张桌子，使得桌脚和地面之间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向策弄出的动静太大，环境又太过安静，两人都从沉浸式学习中抬起头来，沈惜困惑地看向他却没说话，宁鸣的眼神更冷，但还是礼貌地问了句：“你来这儿是……？”

向策找了离二人都不远不近、却很有存在感的某个位置，将书重重扔在桌上，没好气地说了句：“我来学习啊。你俩能在这儿学，我不能吗？介意的话，你们再去找间空教室不就好了！”

沈惜没什么情绪，摇摇头说：“你如果不出声，我就懒得挪地方了。”

向策冷笑了一声，连灰都不擦，就在那张灰扑扑的桌椅前，装模作样地开始看他自己的书。

反正他不信，这两个情窦初开、两情相悦的人，真能一晚上坐在这儿只学习不想干别的……虽然向策特意过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让他们没法太尽情地享受二人世界罢了。

沈惜几乎直接无视了向策，而宁鸣稍微观察了几分钟，发现向策似乎只是想在心理上干扰或监视他俩，并没有更多的骚操作，于是也没把他当回事，继续埋头学自己的。

离晚自习结束还有半小时左右，沈惜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不知不觉向策的视线便跟住了她，他看着她站起来，心情轻快地抱着书本走到了宁鸣身边，拉开板凳，而宁鸣忙不迭地为她擦了干净。

向策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切~两个人装模作样认真学习这么久，就是为了现在黏在一起谈恋爱咯？

他决定一旦两人之间稍有什么暧昧或亲密举动，就设法从中作梗。

向策按兵不动，先竖起耳朵观察，却发现沈惜坐下后，姿态也并没有很贴近宁鸣，她把圈点出来的题推到宁鸣跟前，开始一一说出自己的疑问，甚至连声音都很平淡，不甜腻也不撒娇。

而宁鸣也是一样，平平稳稳，安安定定，几乎总是在她提出问题后马上就给出解题思路。

他俩之间的默契，似乎甚至不需要太多语言，寥寥几笔，关键几句，她就会恍然大悟般说：“嗯我明白了，一会我自己去解算完整，你看下一题吧”。

沈惜的疑问都解决完后，两人开始收拾书本，回教室准备放学，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向策已经早一步离开了这个空空荡荡的教室。

此时，向策已经在快步下楼梯了，他一刻都不想在那里多留，莫名强烈的酸涩感只是在反复提醒自己的多余而已。

第二天，向策也跟来了，但也没留到最后。

第三天起，这间空教室里就彻底只有沈惜和宁鸣了，即便有人经过，也鲜少进来打扰。

进入寒假后，只休了几天，一中官方的补习班又开课了。

尽管补课期间班里晚自习的人比寒假前少，但沈惜还是保留了这样的晚自习习惯，宁鸣没忍住问她：“天越来越冷，你确定还要去楼上的空教室自习吗？班里人多，肯定比冷清的楼上稍微暖和一点。”

沈惜笑着摇摇头，从书包里拿出两个造型可爱的热水袋：“我觉得好像还是在楼上效率更高诶，而且几乎每天的遗留问题你都能及时帮我一起解决。我有种预感，坚持下去，说不定下个学期的月考我就能回到前五名了。

喏，给你一个热水袋，我们去楼上的时候穿暖点，各自怀里抱一个，应该就不会感冒啦。”

想出用热水袋的是沈惜，可每次抢着去灌热水、不让她动手的却是宁鸣，他总能掐着时间，在热水袋凉透之前，换给她一个暖融融的。

补习班几乎上到了除夕的前三天，这种时候说实在话，再乖巧的孩子心也野了，开始盼着穿新衣服、收红包、在家睡懒觉和看电视剧、点鞭炮放烟花了。

就连老宋也对逐渐涣散的大家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太强求了。

放假前最后一天的晚自习，沈惜原以为宁鸣会说反正快放假了，如果她没心思不上楼学习也可以，没想到他比她反倒更积极，才吃过饭就匆匆先上了楼，说：“我先去，一会那边等你。”

甚至在晚自习期间，她也极其罕见地察觉到了，他的一点莫名忐忑和心不在焉。

沈惜忍不住在心底里乐了，她想，看来再天才的少年，到了快过年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心情雀跃，难以专注吗……

最后半小时，她照例过去找他答疑解惑，宁鸣的面色虽然如常白皙，可耳朵尖却莫名其妙有点红，沈惜神使鬼差地竟伸手摸了一下：“你耳朵生冻疮了吗？有一点红红的。”

宁鸣像被烫到一般，下意识闪躲开她，却又捉住了她的手，一手攥住放在他腿上的热水袋上，另一手则拿过笔，开始在她推过来的习题集上圈点提示，可他像忘了什么似的，直到把所有题目讲完，都没有松开她的手……

结果，面颊和耳朵一起发红的人，成了沈惜。

而她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直到题讲完了，才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回抽自己的手：“春节前最后一次晚自习就顺利结束啦~我们下楼收拾东西吧？”

没想到宁鸣非但没松开，反而直接与她十指相扣了，他嗓音有点低，也不敢直视她，像是在害羞什么似的：“等等，我有礼物要送给你。”

沈惜头脑有点发懵，心想：以前两个人之间也没这么多莫名的仪式感，难道是新年礼物……

宁鸣从桌肚里拿出一盒包装很精美的巧克力和一只柔软可爱的泰迪熊，终于鼓足勇气看着沈惜的眼睛说：“明年这个时候，就更临近高考了。我猜，到那时候无论我送你什么，你可能都会觉得有负担、有干扰。所以，今年趁一切还没变得那么紧张，你能收下我的情人节礼物吗？”

电光火石之间，沈惜终于想起了这一天的具体日期，原来是2月14日……

可她脑海里又很快闪过两个念头：自己完全忘了情人节，没准备任何东西，没法给他回礼；而且，他们俩明明没在谈恋爱啊，就这样顺水推舟收下他的情人节礼物，真的好吗？……

宁鸣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一边将礼物递到沈惜的手心，一边说：“你别觉得非得谈了恋爱，才能收情人节礼物。这是我作为一个喜欢你的人，诚心诚意送给你的，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完全可以等考完大学再慢慢答复我。我等得起。”

面对他近乎于透明的真诚，沈惜也不忍心再推拒。

她望着他的眼睛，上一世那令她心酸的擦肩而过，和这一世她穿过来后两人携手从幼童时期至今一起走过13年的画面，都飞速从她脑海中闪过，下一瞬，沈惜差点不由自主地流出眼泪。

宁鸣见沈惜眼神闪烁、神情复杂，亦有点心慌，赶忙松开她的手，轻拍她的肩：“怎么了，我送礼物吓到你了？如果真不想收就算了，你别因为这个心情不好……”

沈惜把眼泪憋回眼眶，带着泪光摇头，努力笑着说：“没有，我很喜欢。我只是刚才想到我没有什么可回礼的，突然心慌了。”

于是宁鸣也放松下来，笑了：“没吓到就好。来日方长，希望在未来你觉得合适的时候，我能有机会收到你送的情人节礼物。”

沈惜情绪恢复如常，害羞着有点埋怨：“可是待会我怎么把这些东西拿下去呀？其他人应该都记得今天是情人节吧，好像只有我忘了……我怕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是礼物……”

宁鸣从桌下拿出一个外观极其普通的纸袋：“待会放这里边，我来拿。她们和你开玩笑比较随意，但应该不会随便看我的东西。待会上公交车的时候再给你。”

沈惜点点头，收好东西，宁鸣一手拿着纸袋和书本，另一边的手心里很自然地攥着沈惜的手，直到走到楼梯口，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

姜雨婷这边也是毫不消停的一天。

起初，她根本没把什么情人节记在心里，毕竟自己虽然和祁子楠关系逐步亲近，可并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可这天出门起，天空就洋洋洒洒飘着雪花，走路比平时慢，而地铁又比平时挤，她只得加快脚步，匆匆汇入赶去上班的人群。

只是再怎么不去在意，不经意间，姜雨婷总觉得这天的氛围还是与平时不同——地铁上拿着礼物的上班族，公司里送到前台的多束鲜花，还有下班时小心翼翼把花护在手里的人们……

一切似乎都在提醒着她，仍有许多人在用心度过这看似毫无意义的一天，而这一切却与她毫无关联。

下地铁时，她没忍住用力眨了眨眼，才打开伞，一边匆匆走进越下越大的雪中，一边安慰自己，何必因为这个日期产生任何不必要的期待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