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子楠听了这话，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如同被一桶冰水泼在心头般透凉，但姜雨婷已经如此悲伤错愕了，如果自己不能支撑住这情绪，又如何陪她一同熬过去呢？

他亲吻她的发顶，语气仍然平静镇定：“体检报告的检查结果也只是说疑似，不是吗？体检科存在误诊的可能性，是否真的是恶性，肯定要看进一步的详细检查……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恶性，从早期到晚期不还是有至少好几个阶段的发展过程吗？

只要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就一定会有治疗方案。我待会就给在医院工作的朋友们打电话联系，帮我们找找全北京这方面的专家，我们多去看几个医生，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好不好？”

他越是温柔平和，可姜雨婷却越是止不住地潸然泪下：“子楠，我们俩在一起是缘分，可你并不是除了我之外就别无选择。只要你想，你完全可以找到比我更健康、漂亮、条件好的女孩……何必陪着我受心理上的折磨，去经历这些事呢？”

祁子楠的眼睛也湿润了：“我和你在一起，就算生病也愿意陪着你，不是因为看中你健康、漂亮、工作好……是因为遇见你，了解你，在互相熟悉的过程中一边经历跌宕起伏，一边真心实意地感受到自己对你心动，是这些过程让你变得对我来说跟其他人完全不同啊……

所以你能不能也答应我，除非真的到了最糟糕、我们谁也没办法面对的情况，就别一遇到挫折或者风险，就马上想到放弃我，行吗？”

姜雨婷嗓子都快哭哑，说不出话来，只能埋头靠在他胸前，不住地点头。

……

最终姜雨婷因为担心自己的不佳情绪会影响到备考关键期的沈惜，对于沈惜所发来关心体检结果的短信，最终是由祁子楠代为回复的。

趁着课间，沈惜站在寒风凛冽的走廊尽头，连续读了好几遍，祁子楠那条告知自己姜雨婷的体检报告显示肺部有点问题，体检科建议复诊，且他会尽快通过医生朋友联系多位专家作进一步详细检查的短信。

她长叹了一口气，但情绪仍算稳定，毕竟自己才是对这件事最先做了心理准备的人。

沈惜记得上一世，姜雨婷是在她俩一起去观看奥运会比赛后不久，也就是8、9月左右查出的恶性肿瘤，并且当年年底前就去世了……

这一世，尽管小姨还是没能完全逃过肺部疾病这一劫，但至少在自己的提醒之下，她早在2月份内就查出了问题，这长达半年多的宝贵时间差，或许还能赢得一个不任病情肆意发展、而是尽早治疗的重要机会。

沈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眨巴掉眼睛里险些奔涌而出的泪水，尽力平静下来，告诉自己，无论等在小姨前头的命运究竟是什么，这一世自己已为守护她的幸福和平安，尽了绵薄的力。

所以，她也应该安下心来，好好做自己当下这个关键时期该做的事情。

沈惜转过身来，准备走回9班教室，却忽然发现宁鸣高大的身躯像堵墙似的矗立在自己面前，她有点没精打采地抬起头，朝他淡淡笑了笑。

宁鸣却并没有让开，而是关切地望着她：“你还好吗？我感觉你这两天情绪都不太对。”

沈惜犹豫了一下，可又觉得在宁鸣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毫无意义。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身上哪怕任何一个小小的情绪波动又或者异常的细节，都比其他人敏锐得多，于是她照实说出了心事：“最近我小姨做了个体检，有一定概率得了非常糟糕的病。祁哥会带她多找几位专家做详细检查……

我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操心或许也只是瞎操心，但还是会忍不住会担心和难过。”

宁鸣深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之外，沈惜最关心的人莫过于这位和她情同姐妹的小姨了，他很能理解她在这种时候难□□露出的脆弱和不安。

他正在思考该如何有力地安慰她，让她足够理性地放下哪怕一点点负面的情绪，沈惜却主动地看着他，又挤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鸣鸣，你不用想办法安慰我……其实道理我都懂，我也很冷静，刚才我已经开导过我自己了。

有些事情是客观的小概率事件也好，命运的安排也好，一旦真的发生，除了接受也没有其他办法。我明白的。”

看着她故作坚强、努力开解自己并试图扛起一切的样子，宁鸣更心疼了。

他飞速往身后瞟了一眼，确认了没人注意这个墙角，便在自己身影所挡住的视觉死角里，伸手用力握了握沈惜的手：“你也不用一直坚强的。你也只是个未成年人，不用强迫自己必须消化所有情绪。如果你真的很痛苦，也可以放声哭出来。

如果你不想被其他任何人看见，可以找个地方，只有你和我，你想哭就哭，想发泄就发泄，我可以陪着你。你永远不用担心自己的坏情绪会影响到我。”

沈惜的脸色苍白，看得出来在憋着眼泪，她低着头想从宁鸣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径直往教室后门走：“我没关系的，我已经调节好了。同学什么的看出来我心情不好也无所谓，不需要解释那么多。我只担心回家之后，爸妈、姥姥、舅舅他们会看出来我不对劲，也许会追问我……

但我相信，小姨现在还不想让他们知道那么多……她才是最习惯为家人着想，什么都自己承担的人。鸣鸣，预备铃响了，别管我了，我们回教室吧。”

宁鸣又快速回头看了一眼，随着预备铃的响起，在走廊里追打喧哗又或者聊天逗趣的同学们都已陆续进了教室，而拐角处还未看到老师的身影。

下一瞬，沈惜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温暖厚实的怀抱，不过他又马上放开了。

放开时，他低声说：“如果你觉得住在家里很难隐藏情绪，那就考虑下最后这个学期，和我一样住校吧。刚好能省去一些在通勤上的时间，用来学习或者补觉都可以。”

沈惜愣了愣：“好，我考虑下。”

就在当晚回家的公交车上，她便决定和沈爸沈妈提出这个想法。

毕竟在担心姜雨婷的身心健康和为自己的高考奋力一搏的双重压力下，沈惜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在亲近的家人们面前流露出起伏不定的情绪，一旦他们也开始追问，且在得知真相后忍不住为小姨焦灼和担忧，又会反过来给她增加第三重压力了。

还好因为沈惜在学业上其实一直挺让父母省心和信任，沈妈稍加思索之后，便同意了她的提议，只是说：“确实住校可以省去两次在家和学校之间往返的时间，既然惜惜你自己觉得这样比较好，我们当然也同意。

只不过你之前除了军训基本没住校过，也不知道高三最后半年突然住过去，会不会不习惯……可以先试试吧，一旦你觉得住得不如家里，就马上回来好了。只不过你三餐都吃食堂，妈妈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反正现在店里员工人手也还充足，妈和姥姥只要有空，也在家多给你做做营养餐，让你爸或你舅开车用保温桶送过去吃吧。”

沈惜摆摆手：“妈，食堂也挺好啊。可别为了我省这点时间精力，却反而弄得你们大费周章。”

沈爸忍不住插嘴：“我们家的宝贝女儿，临高考最后半年了，咱们都只怕没有能给你出力的地方，你就放心大胆地让我们费点功夫，为你做些贡献吧。”

沈惜也不再推辞，她连续几日忧郁不安的小脸上，终于难得露出了一回笑容。

她很快跟老师提出了申请，其实在这个阶段会主动要求住校的人并不多，反倒是因为许多家长宝贝孩子，生怕高考前最后一学期对孩子关心照顾得不够，反而有不少以往住校的人在高三下学期改回走读了。

宿舍房间不但充足甚至完全住不满，宿管老师表示，如果她愿意的话，也可以单独住一个四人间，而不需要强行插进去其他原本已经彼此互相很熟悉的宿舍小团体。

沈惜毕竟在未成年人的躯壳里装着大人的灵魂，她心知为了寻求陪伴而强行和不熟悉的人挤同一个宿舍，反而可能因为作息或生活习惯的摩擦龃龉，在一分一秒都很珍贵的当下，浪费不必要的时间或心力。

于是她甜甜地笑着跟老师说：“老师，我一个人住四人间也完全没问题的，您看着安排吧。”

就这样，在2月末、3月初，沈惜搬进了女生宿舍楼一个空置的4人间，开始了更争分夺秒的高三冲刺期。

尽管情绪仍多少有些低落，但她还是强迫着自己尽可能更专注地投入到学习中去。

一方面全神贯注地刷题解题，至少可以短时间内忘却悬在心头的忧虑，也算是注意力的转移；另一方面沈惜也没忘记和宁鸣顶峰相见的约定。

无论是小姨的病还是上次见到邹明寒的近况，这些事似乎也都在暗中提醒沈惜——命运的偶然性总会跟人开玩笑，或许善意，或许恶意，可这并不代表人就应该完全屈从于这样的随机性，随意放掉原本可以去努力和争取的每一个机会。

谁敢说，自己的抉择，就不会反过来激起由小变大的涟漪，使得命运的方向哪怕稍稍地往你这边偏过来一丁点呢？

一切，无非尽人事听天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