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型展览馆放大男人语气里的喜悦，还是眼神吝于多给好友一份，迅速转回身边的人，被如此介绍的女人笑得骄傲而自豪。有情人望向彼此的眼神，仿佛自带结界，将所有人隔绝在外。

纵使再多来自他人的话语，也只是微不足道的杂音。

被这样热烈的感情感染着，岳梧嘴角上扬，视线在二人之间转一圈，清清嗓子，才把盛启枫恋恋不舍的目光扯回自己身上：“那么大声干什么，要不要给你弄个喇叭给全香港公告，差不多行了。”

转而向宁芙伸手：“岳梧，导演，受大家认可得过几个奖，启枫的知己好友。”

宁芙笑盈盈地握上去：“宁芙，女装设计师，自有品牌得乐，请多指教。”

手友好地握一握就放开。

落落大方，明艳动人，身上红裙如红玫瑰热烈。

岳梧欣赏目光从宁芙身上移开，转头对盛启枫半抱怨道：“宁小姐看着就非同凡响，我每次碰到这样的女性，人家身边都有男伴，就算分手有空档期，也来不及勾搭，就有新人填位了。我好想知道，这么优秀的女性都被截胡在什么地方了？为什么这种好事就轮不到我呢？”

盛启枫面不改色答：“很简单，不做人就行了。”

听得岳梧扬眉。

不待他追问，宁芙一手肘戳过去，却在下一刻被男人稳稳接在掌心——眼神分明看着岳梧，眼神坚毅得仿佛在干什么正经事。

不过盛启枫见好就收，把话题转开：“今年有什么项目安排吗？”

谈到工作，岳梧秒切商务模式：“说实在的，拿奖之后我已经看了五个月项目了，没看到什么好本子。闲得骨头都要荒了。”

盛启枫预料般道：“只看了英文剧本吗？”

“当然不是，大陆电视剧我又不是没导过，所有有过得奖经历的编剧我挨个问过，连库存带构想，没一个让我感兴趣的。”抱怨完现状，瞧着盛启枫隐约的自得，岳梧眼神霎时间变亮，含笑道，“懂了，你有好东西。”

宁芙安静听着二人谈工作，瞧着盛启枫微笑，猛地意识到。

难道……

接着就听男人验证般开口：“慈善拍卖是顺带，我是专程为你来的。回酒店你就会看到我放在前台的礼物了，我猜你肯定感兴趣。”

把人胃口高高吊起。

岳梧好笑道：“你有我的邮箱，发过来电子版不就行了，有必要专门打印出来吗。”

盛启枫摇头：“不是剧本，是刚出版的小说，新鲜着呢。”

岳梧了然：“没有影视改编履历的新人作家？那得有文学奖做背书吧？”

盛启枫笑：“文学奖评选是在出版后才能参加，刚出版就被我看中，去哪得奖，我估计这本选送星云奖可以稳拿。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过，得过奖的编剧最高水平，往往就是他获奖的那本。与其找成熟编剧定制超越不了他职业生涯最高水平的作品，不如挖掘新人，也带给观众新的视角。我要给你的这本是科幻背景，你没执导过的题材。有风险，但绝对值得。”

瞧着盛启枫胸有成竹，岳梧思索片刻，笑着应：“启枫，我相信你的鉴赏能力，你的职业能力在商业上回报率也不低，但不代表你永远不会翻车……用大陆影视工业水平，去挑战好莱坞的全球流行制造审美，你有什么胜算？丑化说在前头，你给我递本子，走的不是正常途径，消耗的是人情。我对工作非常严苛，如果这次说得这么夸张，结果让我失望，可不一定会有下一次了。”

盛启枫认真道：“投资的铁律，是投资价值。我相信它的价值，值得我这么做。”

岳梧望着好友慎重，许久才道：“好。今晚结束我回去就看，最快一两天内给你答复。”

盛启枫颔首：“谢谢。”

二人香槟杯在空中轻轻碰撞，像是在提前为友谊道别般一饮而尽。再无多言，岳梧越过他们，向其他人打招呼。到底是国际知名导演，还是电影电视剧两栖都能拿奖的水平，身影霎时间被形形色色的人包围。

宁芙视线余光追着他，瞧着身侧松口气似的盛启枫，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说：“话会不会有点重？”

她知道《造物攻略》好看，一方面在图书出版式微的今天，许挽星依然能够成为畅销书作家，靠的是内容质量过硬，另一方面多少带着朋友和粉丝滤镜。就算是影视化，抱有的期待也仅仅是还原原作就足够了。

但盛启枫这样不遗余力向国际大导推荐，能不能被人家拥有全球视线的门槛看上，是另外一个问题——没有任何成绩的小说影视化，如果有人会关注，那肯定是在用岳梧的名气硬捧了。

岳梧是什么水平，父亲郭守义本身就是华人名导，他青出于蓝胜于蓝，奖项拿到手软，不过三十五，远远不到导演事业巅峰期，就包揽国内外各项影视导演和最佳作品奖，下一个要冲击的荣誉恐怕就是百亿票房俱乐部，要在人类影史留名的。

文化艺术领域的名声是靠一部部作品累积，与个人形象挂钩，观众信任是消耗不起的。

他们都清楚，有些事心照不宣。

盛启枫却全然放松，揽过她的肩头，笑着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云启创投每一个成功都是怎么来的吗。”

宁芙望着他，有些担心道：“运气，和偶然。”

盛启枫宽慰似的开口：“对啊。文化市场就是用作品质量赌市场，既然我对作品质量有信心，我就得用最好的阵容对待它。小说是文艺产业链最上游的东西，最好的食材在我手里，我当然要找最好的厨师和最珍贵的餐具，在我眼里，这样才适配。”

这还不足以说服宁芙。

假设眼前有一个天平，左面许挽星的作品质量，右侧岳梧的名气，显然后者的重量足够把天平拉垮。即便许挽星的是好友，依然无法用人情弥补这中间的鸿沟。

就像是她同黎安说，要赌上全副身家开发科技面料，去突破得乐营收千万级别的天花板，把得乐变成收入过亿的上市公司，不成功就成仁——

判断，资金，人脉。

他也赌上了他职业生涯的全部。

于是宁芙平静地问：“值得吗？”

看到她眼中的担心，盛启枫微微一笑：“值得。因为我已经把这个项目的预算，提高到亿起步了。”

远超他对她抱怨过的，投资再也不超过五千万。

是她从来没有触碰过的领域，也从不会面对的问题。

宁芙凝望着男人脸上的笃定，奇异地想起父亲：直接导致他跳楼自杀的那一次投资决策之时，也是用这样的自信去拍板的吗。

仿佛能读懂她脸上的犹疑，盛启枫手指屈起刮刮她的鼻梁，亲昵地说：“我不是那种没上限撒钱的人，钱会精准到分地用。就算赔了，公司账上的钱也足够在陆云那功过相抵了。更别说，如果赚了，公司账面资产直接翻倍呢？风险与收益并存，相信我。”

宁芙这才稍稍卸下重担，嘁一声，也说不出更多。

盛启枫笑起来：“许作家的书能够得到最好的开发，还以为你会很开心呢。”

“又不是一定会赚，有什么好开心的。以为我不知道吗，如果一次影视化失败，作家后续作品就很难再被影视化了。”宁芙轻叹口气，想起别的，“没签合同之前先别告诉星星了，我怕她白开心一场。”

盛启枫应允：“好。”

二人咬耳朵结束，才慢慢转到拍卖前展览当中。岳梧的事情初步敲定，偶有搭讪的也是针对盛启枫而来，对她说一两句恭喜，就转向对影视奖项和同期项目的简单讨论，宁芙再也没有别的认识的可以聊天的名流，注意力投向本场拍品介绍。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席拍卖会。

十二件拍品分为四类，名表、字、画、珠宝各三个。名表是顶级工匠的限量款，具有收藏价值，字画都是传统文化专场，是什么名家书写她也不甚了解，只剩下三个珠宝，让她移不开眼光。

通常拍品价值由三部分构成，卖家底价，拍卖加价，拍卖行抽成。由于本场是慈善专场，捐款部分会从拍卖行和卖家让利得出……但不管怎么说，羊毛出在羊身上，荣耀属于买方。

南非天然粉钻戒指，3克拉，估价150万美元。

Gimel祖母绿吊坠，估价200万美元。

陆云的目标，名为怒放的梵克雅宝胸针，估价15万美元。

价格对比前两个较低，是由于材质是金镶钻，钻石再名贵也是白色，比不过另外两个，但价位也属于同品类高者。看起来普通，实则应当非常挑剔佩戴者：花朵姿态堪称富态舒展，只有过人的气质才能彼此成就。

送给长辈，正正好好。

宁芙暗自感叹，陆云能力普通了点，眼光是真好。

末了转头望向跟别人聊天的盛启枫，心道，毕竟找到这样的人当左膀右臂了，合理。

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我当年创业的时候怎么找不到这种得力助手呢？人才都藏到哪里去了？

察觉到她有话说，盛启枫三言两语结束寒暄，看看怒放，转向她：“你喜欢？那我买来送你，给阿姨支票。你知道我有plan B的。”

宁芙哼一声：“我发现你追我真是一点成本都没有。”

盛启枫扬眉：“怎么没有。”

宁芙直瞪他：“学学你的情敌啊，别问我喜不喜欢，直接拿下送给我不就好了。你这样一问，又不是诚心买，我要是答应下来显得我多败家啊。”

盛启枫嘴角上扬：“一个男人是不是真心对一个女人，不是看花多少钱，是看他有没有把自己最看重的东西分给你。如果只论给你花多少钱，我相信世上比我有钱、也愿意为你花钱的男人多的是，如果我把自己放在那个赛道，才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宁芙凉凉瞅他：“你看重什么？”

“我会永远记得，初吻，是跟一个怎样让我神魂颠倒的人。”

他望着她的眼神温暖而炙热，给予她无限安定平和，宛若春日里的热可可。

宁芙很想凶他，笑容却不知不觉间绽放，只得强迫自己将视线转向胸针，嘟囔道：“一毛不拔，就剩下嘴甜了。”

虽然男人一句未发，但她偏偏感觉得到，同样的笑容也在他嘴角。

胸针美则美矣，不是势在必得给了宁芙纯玩的底气，再看一眼就打算走，把位置让给其他也想看的人，抬眼却瞧见岳梧的视线穿过面前人群，也直直望向她眼前的胸针。

视线不经意撞在一起，男人颇为绅士颔首，将目光礼貌收到别处。

宁芙瞬间意识到，他也想要。

心里几乎立刻盘算起来：他们不是必须得到它，如果把它拍下来送给岳梧，盛启枫的项目会不会更顺利一点？就算盛启枫没钱，她也可以拍下来送给岳梧，不只是为了未婚夫的事业，也为了好朋友的将来啊。

哎，要不是只有受邀宾客才能举牌，她真是恨不能现在就预定，干脆别上拍卖场了。

正当她想拉身侧盛启枫衣袖，告诉他发现的当，大门再次打开，走进来的男人立刻引起全场男男女女倒抽一口气的奢侈待遇。人群层层叠叠，宁芙看不清来人，同盛启枫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彼此心里的纳闷：再坐都是各界名流，这人什么来头，至于吗。

直到人群宛如摩西之海，在宁芙面前被劈成两半，神秘来宾才展出真容。

面容极具侵略性，人却自知般始终含着礼貌的微笑，眨眼当作对身造所有人问好。

饶是展台将距离隔开，却分明让人觉得，他向她而来。张口也是旁若无人的问好：“你的信我收到了，新年快乐，宁芙。”

宁芙望着姜景天，嘴角的笑意顷刻间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