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欢钻到邰英光脚下，熟练地顺着衣袍爬进他的胸口，仰头小声道：“我晓得了，紫蕴魔息不是什么药啊丹什么的，她是一只眼睛！”

邰英光一怔，“眼睛？”

他猛地想起乌岛曾讲过，东砀的右眼就是她妻子紫蕴所化的阴息。

可魔息如何能变成眼睛呢？

就在他恍神之间，天尊已经欺身过来，五指一勾向他胸前抓去。

白欢吓得缩头躲了回去，邰英光退后半步，躲开这一击。

永宁天尊穷追不舍，另一只手又抓了过去。

邰英光接连退后，不慎踩到散落在地的魔焰，紫色的火焰顺着袍角烧了上来。

邰英光唯恐魔焰烧到白欢，迅速将小刺猬从衣襟找中掏了出来。就在这时，天尊突然大声道：“众神听令，谁拿下邰英光手中的刺猬，本尊就地让他官升一级！”

无数光影向邰英光划过去，有人狂欢有人悲戚，有人莫名沾到魔焰瞬间被烧得面目全非。

在这个天尊设下的半球结界内，宛如另一个增设小地狱，就连结界外的鬼怪都停下打斗，专注地看着这些神仙，不知他们在争抢什么。

邰英光再也无法忍让，不得不出手击退一波又一波的人潮。

终于，那些站在远处的帝君们，拿出法器扬声劝道：“大家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颛顼第一个向天尊跪下，劝道：“天尊！如此下去毫无意义！就算邰英光是天界叛徒，受罚也只应是他一人，不必牵连无辜啊！”

五道将军默默看了许久，见到魔焰烧死好几个鬼事司的仙君之后，也跪了过来，“天尊，属下有捉鬼法器，这就前去替您拿下那刺猬！求您熄了这火，莫要再伤及无辜。”

永宁天尊睨了一眼五道将军，嫌弃道：“那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

“属下这就去办！”五道将军立刻取出御鬼笼，抬手点燃灯芯，昏暗的烛光摇摇曳曳亮了起来，白欢突然不受控制一般向那灯笼飞去。

“白欢！”邰英光立刻设下结界，却发现白欢的身体如烟一般飘散，穿过结界丝丝缕缕被那牛皮灯笼吸去。

五道将军垂头看着手里的灯笼，沉默片刻才将白欢取出，交到天尊手上。

天尊将一动不动的刺猬捏在手中，魔焰瞬间熄灭。

众神皆松了一口气，唯有邰英光双目通红地瞪着天尊，“把它放了！”

“本尊为何要听你的？”天尊揉着手掌中的刺猬，注入一丝神力让白欢醒了过来。

“听说东砀练成紫蕴魔息，阴阳息合体后便能永生不死。”天尊打量着白欢紫色的眼睛，“可惜阳息被姚仲华盗走不知所踪，不过阴息到手，也聊胜于无。”

金光突然从五指生出，将白欢一层一层套住，随后一点点收缩，如刀一般将白欢割碎。

这种疼痛比斩仙台那次要强烈的多，白欢死死咬住牙，拼劲最后一丝力气转眼向邰英光看去。

他眼里满是痛苦和绝望，看样子他想冲过来，却有许多神仙拦着他。那些神仙打他、伤他，月白色的锦袍上全是血。

白欢忽然想起乌岛的话，如果在这世上挑一个人让她甘愿当他的眼睛，那一定是邰英光。

可惜，这句话他听不到了。

金光骤亮，天尊手中的白欢化成了一颗白色的珠子，中间嵌着一只紫色的晶体，如眼球一般。天尊捏着这颗珠子，缓缓道：“想不到阴息原本的模样，竟如此诡异。”

天尊倏地将珠子吞入口中，“所以这种邪物，还是由本尊代为保管吧。”

“白欢！！！”邰英光击倒拦住他的众神，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天尊迎面飞过去，金色大鹏应声而出，邰英光拼尽所有法力，光刃飞出当即刺穿大鹏一只眼。

金色的大鸟惨叫着落下，天尊怒气暴涨，魔焰再次燃起。就在此刻，黑帝颛顼突然上前，“天尊！您燃魔焰、吞魔息，已经不是天尊所为，您难道不怕鸿蒙天道降下天罚，您....”

啪~~

一道耳光伴随紫色火焰闪过，颛顼跪倒在地半张脸血肉模糊。

“本尊执掌天界万年，容你造次？！”

永宁天尊双目一片猩红，恶狠狠地审视着众人，魔焰从他脚底升滕，在他背后犹如羽翼一般。

再没有一个人敢说话，邰英光单膝跪地祭出扇灵，再次向天尊发起攻击。

“不自量力！”

天尊振袖而起，三招便焚尽扇灵，再次将邰英光打趴在地，“你若不把修为分一半给酆都，本尊说不定赢得不会这么容易，哈哈哈哈~~”

“都看到了吗？！这就是天道！顺本尊着昌！逆本尊者亡！”他正大笑着突然卡住，一脸痛苦地呕了起来，方才白欢化作的那只珠子竟被他吐了出来。

天尊又惊又怒地看着它，“呵！天下就没有本尊得不到的东西!”

他抬起脚正要踩下去，忽然一阵阴风吹来，将珠子吹到邰英光面前。

邰英光将她捡起，紧紧握在手中。

白欢的脸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个肤白脸圆的小姑娘，那只萌憨软糯的小刺猬，正冲他盈盈笑着，风再一次吹过，那虚影如沙一般消散，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这只冰冷如水晶球一般的珠子。

邰英光忽然挑起嘴角笑了一下，天尊阴沉地看着他，“四方战神，抽去这叛徒的神髓，砸碎他的神元，然后把他的眼睛挖出来，给本尊的大鹏补上！”

“这....”四方战神相视一眼，“就算邰英光叛出天界，抽髓挖眼似乎也....”

见无人动手，永宁天尊一掌甩了过去，四位战神捂着脸，听他叫嚣道：“你们想跟颛顼一样忤逆本尊？！”

众神心中越来越不满，天尊今日所作所为已然不像一个神仙，倒更想是一个魔。

大家纷纷想起春秋梦境中的一幕，看来天尊盗取东砀骸骨为自己所用，并不只是一个梦。

但魔焰无人能敌，众神敢怒不敢言，只能惊惧地看着天尊。

邰英光沉声道：“王期于王，霸期于霸，强期于强，这就是天界生存之道？这就是天界万年功业持续下去的法门？”

邰英光缓缓站了起来，突然伸手抚上右眼，五指一蜷，竟将自己的右眼挖了下来！

他将这只眼珠冷冷地扔到天尊跟前，如果魔息是眼，那他就赌一把，赌东砀当年也是这样恣意决绝地挖去自己的眼，换成了他心爱女人的魂魄。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邰英光仰天一笑，大声道：“天下之为治者，未尝无所期也。”

随后，他将那只冰冷的珠子塞进了自己的右眼眶中，“既然你治不好这天下，便由我来。”

他脸上的血渍突然干涸，变成一道道龟裂，右眼紫光大盛，白色的珠子竟飞速与他的身体契合，转眼变成一只真正的眼，浓紫色的瞳眸，与另一只眼相得益彰。

他的眼眸明明还是那样深邃，却异常妖邪，眉峰依旧利落鼻梁依旧高挺，五官还是那样俊美，但面容已经不再有半分儒雅清冽之气。

周遭所有的草木、飞鸟、水底的鱼，四野的鬼怪，仿佛与他合而为一，随着邰英光的缓缓升起一一离开了地面，离开了原来的归处。

天顶突然裂开一道口子，一束紫色的光照向邰英光，大地发出奇怪的轰鸣，原本重伤倒底的人突然奇迹般地睁开了眼，

“帝君？！”胡清怡一睁开眼，便被眼前景象震住。

她看见一条深紫色的细长光线从天而降，由邰英光的头顶钻了进去，“阳息？！”

胡清怡艰难地向他爬了过去，惊恐地看着邰英光龟裂的脸颊，看着他浓紫色的右眼，“帝君您不能做魔君啊！你是下一任天尊啊！你要做六界的统帅，怎么能做万人唾弃的魔君呢？！帝君！！！您不能入魔！入魔就回不了头了！再也回不了天界了！”

胡清怡死死拉住邰英光的袍角，邰英光却平静的看着她。

乌漆的眼眸，倏地笼上一层嗜血的寒意，

那疏离又冷漠的目光就像刀一样割着胡清怡的心，而他说出来的话，比刀还冷：

“趁现在天梯还未来，你杀了我，至少能拿到一百万功德。胡清怡，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

“帝君....”胡清怡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怎么忍心杀您！？”

她眼睁睁看着邰英光额间张开一条紫色的口子，那口子突然长出来一只眼，一只紫底白瞳的眼。

乌岛也缓缓醒了过来，看见邰英光额间的新眼，激动万分道：“魔君降世了！！魔君降世了啊！！”

他连滚带爬来到邰英光脚前，重重向他磕头道：“乌召恭迎新魔君降世！！”

天顶投下的那束紫光越来越宽，越来越亮，四面八方忽然飞来许多骷髅头骨。

有人挥剑想把那头骨打开，却发现剑刃如水中刺月一般穿头骨而过。

“竟然是魂灰？！”

越来越多的头骨聚集起来，他们落在邰英光脚下，一级压一级向上升起，顷刻之间竟铺成了一道看不到头的台阶，直升天顶。

“这就是...万魂通天梯！”五道将军喃喃道：“原来不是从鸿蒙降下，而是从地狱升起...”

邰英光仰头看着这座有无数头骨组成的天梯，迈步登了上去。

天雷乍起，一道一道打在他的身上，却像清风拂过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怔住的天尊猛然惊醒，以十成法力燃起魔焰向邰英光攻去，却像打在一片虚无上。

邰英光周身仿佛有一层屏障，牢牢将众神隔离在外。他似乎感应到天尊的攻击，漠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目光明明看向他，却又像什么都没看见。

在他回头的瞬间，天尊的半球结界骤然碎裂，无数鬼怪冲了进来。

“你们快看！前面有梯子，好像能离开这里！”

“天啊！真的通向外面啊！”

“我们终于能离开这里了！”

“快啊！登上那个梯子，咱们就解脱了！”

无数鬼怪蜂拥而至，他们跟在邰英光身后，踏着无数头骨一步一步朝穹顶那束紫光奔了过去。

乌岛兴奋地跪在地上，指着穹顶越来越大的口子对刚苏醒的司命道：“你看，那就是银城！魔都银城啊！”

司命揉着眼睛，与诸神一起看这万鬼齐奔的场面，呆呆地坐在原地，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