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英光被乌岛压在身下，周围声音变得模糊。但他依旧能感受到乌岛的法力在一点点消散，魔焰的味道充斥着整个身体。

“乌岛！”邰英光焦急地拍打着山石一样的鳌腹，“收手吧！天尊的魔焰你是扛不住的！”

乌岛并不理他，而是把一支小巧精致地铜瓶传送到他面前，“白欢以后就拜托你了。”

邰英光接过这只铜瓶，百思不得其解，“乌岛，你既将白欢托付于我，又为何要将天尊引来毁掉向回，毁掉我们最后的希望？”

乌岛的声音越来越模糊，“我说过，你才是魔君唯一的人选....”

“我不是魔！再说我也没有阳息，怎么可能....”

白光突然刺进邰英光的双目，乌岛终究还是敌不过天尊的魔焰，化成一只普通的龙鳌，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围还有倒地不醒的辛和镇，胡清怡搀扶着满身是血的司命，奄奄一息地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邰英光。

永宁天尊忽然大笑一声，“叛贼邰英光一心复辟魔界，妄图魔君之位，天权宫诸神！”

正在与鬼怪厮杀的天权宫众神闻言收起法器，站到天尊身后。

天尊笑容骤失，“你们说，这样的人还配当神吗？”

天权宫诸神一时没了动静，大家谨慎地低下头，谁也不敢去看这位与自己朝夕相处万年的天权宫宫主。

唯有刚从玉衡宫陪简吴调过来的七政，举起长剑怒目而视：“诛杀神君，投靠魔族！邰英光，你不配做神！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天界走狗！我七政今日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手刃你为简吴上神报仇！”

七政挥着长剑就要冲上去，天尊忽然拦住他，“且慢。”

永宁天尊斜眼看着七政身后一众天权宫神仙，冷冷道：“怎么，天权宫只有一个活的，其他的都死了吗？！”

众神猛地抬头，握紧手中法器却迟迟不敢上前。

天尊冷笑一声，“本尊明白了，你们与地上躺着那两个一样，都是邰英光的同党！”

众神一听这句话顿时紧张起来，有人终究抵挡不住，犹豫着往邰英光面前走了两步。

“本尊知道，你们与邰英光待在一起久了，难免生出些情分来。”天尊长袖一拂，一道半圆的结界以他为中心扩出去，将所有天兵围住，把小地狱的鬼怪当在结界外。

“但天界不是靠情分维系的！你们日后的神途，也不是靠情分得来的！”天尊向不远处的天兵大声道：“都给本尊看好了！今日不愿捉拿叛贼邰英光者，以共犯论处！”

天尊话音一落，天权宫诸神就有一半亮起法器朝邰英光冲了过去，另一半虽在犹豫和恐惧中，却也缓缓向邰英光的方向挪动。

七政叫嚣着向邰英光冲了过去，但手中的剑在五步之内就被震飞。

邰英光单手捏决，神情冷漠地看着他。

七政身后的天权宫诸神立刻停下了脚步，永宁天尊怒吼一声，“天兵列阵！”

刺耳的兵刃声响起，那些冲在前排的颤动着举起法器，咬牙向邰英光跑了过去。

邰英光一双寒眸划过几分不忍，“你们跟我这么多年，今日....”

倏地，胸口一阵剧痛，邰英光猛地退后一步，他错愕地低下头，见到一支金羽箭插在自己左胸口。

箭羽上隐隐写着一个“光”字，他不禁抬头看向人群中的一名熟悉少年。那是他从魅妖手上救下来的孩子，这支羽箭正是他当年亲手练就，送他防身的。

少年大喝一声，“他杀了新任宫主简吴，是天界的叛徒！大家不要念往日情分了，这人已经入魔，说不定已经不认识咱们了！”

这番话被不少人听了进去，“是啊，邰英光能杀了简吴，就能杀了咱们啊！”

诸神瞬间鼓足勇气，前面的冲了上去，后面的便也不再犹豫。

大家都想着自己意思一下即可，毕竟谁也打不死这位功德天下第一的神君。

不过那些光刃和法器在邰英光举手之间统统掉在了地上。

“我与你们共事万年，我的为人你们不清楚？”他倏地拔下胸口的箭，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少年，“至少我曾救过你....”

少年拔过腰间的长刀，冲到邰英光面前，眼中没有一丝愧疚，“帝君，这一箭我并没有扎到您的要害，您只是受些皮肉之苦，可我们若不动手，天尊就会要了我们的命啊！”

他话音未落，另一人上前用刀划破了他的衣袖，月白色的锦缎瞬间一片殷红，那人红着双眼，惊恐道：“帝、帝君！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啊！”

无数刀剑向他涌了过来，邰英光本能地抬起手掌，光盾由掌心生出挡住攻击。于是有人大声喊道：“看哪！他动手了，他真的不认识我们了！他要杀我们！！”

一时间各种声音响起，原本那些躲在远处观望的终于也冲了上来。

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些自己往日真心相待的面孔，那些曾笑着向他分享喜乐的面孔，统统变得狰狞起来。

邰英光忽然闭上眼，手掌慢慢滑落，光盾渐渐缩小。他不想看见他们，不论是看着他们向自己挥刀还是看着自己向他们拔刀。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什么魔界、天界，不过都是虚幻，他甚至希望眼前的这一切才是真正的梦，哪怕永远不会再醒来。

“住手！你们这些狗屁神仙，还要不要脸了！”

愤怒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邰英光猛地睁开眼，看到白欢叉着腰站在自己面前。

她头顶上的两团发髻微微晃动，语气十分激动，“只准你们拿刀砍人家，不准人家还手吗？你们哪只眼睛看见他要杀你们了？一个个的自诩上神，受供奉吃香火，竟然是非不分，连最起码的道理都不讲！！”

“你是什么东西？”少年睨着白欢紫色的双眸，突然叫道：“她是魔！她是邰英光的同党！”

众神一听立刻调转矛头向白欢攻去，邰英光马上将白欢护在身后，光盾瞬间变成一道坚固的光墙，将所有人挡在外。

他侧了侧脸，向身后的白欢低声道：“你不该出来。”

白欢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我一个鬼怕什么！大不了今日咱们俩一起灰飞烟灭！”

邰英光心下一动，不知怎地就燃起了斗志。光墙一寸一寸向前推动，几十位神仙竟被逼得连连后退。

永宁天尊冷眼看着，终于按捺不住拂袖上前，“一群废物！”

头顶突然聚起一片片黑紫色的云，闪电伴随着刺耳的雷声落下，很快就在光墙砸下裂痕。

天尊大呵一声，双掌结印法力凝聚猛地向邰英光攻去，却不想邰英光紧紧咬牙，脚下却一步未退。

没想到邰英光少了一半修为还如此强大，天尊再次高举右手，接过闪电，指尖燃起一道紫色的火苗。

白欢大喊：“你们这些神仙倒睁开眼睛看看，谁才是真正的魔！他手上拿着的是魔焰，只有魔族才能点燃的魔焰！你们快看！”

众神方才就看到天尊用这紫色的火焰炙烤着乌岛，不是没有人质疑这紫色的火焰，只是是无人敢质疑天尊。

毕竟谁也不想让这火烧在自己身上。

没人敢去看天尊，也没人敢问一句这是不是魔焰，大家默契地低下头，或者怒视着白欢，听她愤怒地骂着，“你们都瞎吗？！”

魔焰倏地放大，顺着光墙燃了起来，很快变成滔天的烈火，躲闪不及的两个天兵当场被烧成灰烬。

邰英光护着白欢连连退后，天尊步步紧逼，光墙终于被魔焰燃尽，天尊一掌打在邰英光胸前，趁他弯腰不敌时，另一只捏住了白欢的咽喉。

“紫蕴魔息....”天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白欢的，“竟然还是阴息。看来东砀大墓你们已经去过了。”

邰英光猛地扑过来，天尊闪身后退，转眸瞬间，火浪汹涌而起，生生将邰英光逼退。

“放开...放开我！”白欢被他捏的透不过气，灵魂撕裂的感觉再次袭来。

跟斩仙台那次一模一样。

模糊的记忆随恐惧一齐涌上心头，脑海中忽然就响起乌岛在斩仙台送她时说过的话，“此去魂飞魄散，你我再见不知是云是水，是山是雾。记得你刚飞升上来时，曾喊过我一声师父，今日老乌我便舔着脸当一回你的师父，送你最后一程。”

乌岛抬手摸着她的脸，手心闪过一道若隐若现的紫光，“师父曾见过这世上最好看的眼睛，跟你的眼睛一样，圆圆的，明媚动人，闪着勾人心魄的紫光。”

白欢彼时就要被砍头正法，情绪已然崩溃。虽然觉得乌岛说自己眼睛闪着紫光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心思再去追问。

乌岛不禁抹起眼泪，“小白啊，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主人。我混了这多年，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今日就让这世上最美的眼睛给你陪葬吧。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给谁去当眼，这世道是五界还是六界与我们再也没有关系。”

“大梦一场，争来争去全是空。如果此去你的魂魄消散于天地间，来世不论是花是草，定是最美的一株；如果若老天有眼，存你半缕残魂，祝你找到那个把你含在眼里的人，从此阴阳合欢尊贵无双。”

白欢当时以为老乌伤心过渡，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如今想来，才知乌岛所说的“最美的眼”就是她身上这缕紫蕴魔息。

她记得在梦境里，胡清怡把紫蕴魔息放进母亲魂魄的时候，母亲变成了一只诡异的珠子。彼时白欢就觉得那珠子长相有些渗人，现在一想终于明白，那是一只眼珠。

所以阴息是一只眼。

那个把它含在眼里的人，才是魔君。

白欢倏地变成一只刺猬，天尊紧握的手突然吃痛，一松手白欢立刻跑回邰英光身边。

“敢跑！？”天尊转身追过去，狞笑着看向邰英光，“这世上如果真有魔君，只能是本尊。所以阴息，也必然是本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