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吕存道，“现在我们商量怎么找陛下。”
“朝廷离不开你，尤其南方的疫情还未结束，沛安党很可能伺机挑事端。”温离岸说回正事，“如果局面失控，你可以去楚州找一个叫石廷的人。”
“姓石？”吕存道：“莫不是石凌霄先生？”
温离岸点了点头。
吕存道：“可听闻他从不见官场中人。”
温离岸解下扇坠：“你把这个交给他，说是我的意思，他会见你的。”
琉璃梅花的花芯缀着一点红。
吕存按住温离岸的手：“那你呢？”
温离岸道：“我去北境找陛下。”
吕存道：“你？亲自去？”
温离岸道：“北边接应的人我已安排妥当，明日动身。”
吕存抓紧温离岸的手。
温离岸道：“怎么？”
吕存道：“你之前就在北方受过伤，这次可别……”
温离岸笑了笑：“还没办完事，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
北境天寒，落叶堆积在道路两边。
远山燃着烽火。
祁染打开马车帘子，看见一座巍峨的城门。
他刚要开口问话，一道秋风割来，噪子顿时裂开般疼痛。
“咳，咳。”
十七年来，他从未吹过这么烈的风，也从未体验过通行关卡还要被搜查行李的滋味。幸运的是祁国这些年民殷国富，疆域之内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们没有遭遇什么凶险。
楚七替他安排好了一个假身份一一做丝绸生意的行商染公子。
这个身份，好处是灵活，坏处是地位太低，动不动就要花钱通人情。
“七郎，前面这个城应该就是鹤城，东北枢要之地。”祁染拿出地图看了看，“我们去城中酒肆打听一下，如何能得到雪蝎。”
楚七道：“陛下，臣……”
祁染道：“你这个脑子笨死了，还叫陛下。”
楚七挠了挠头，装傻道：“公子，我有一个提议，我们别去酒肆，去青楼如何？”
祁染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楚七道：“青楼的消息比酒肆更多。”
祁染道：“我觉得你在诓我。”
楚七一听，只好老实交代：“公子，这城一看就是繁华之地，兄弟们辛苦了一路，该带他们放松放松。”
祁染没回话。
楚七心痒难耐，偷偷掀起车帘的一角，窥探天子的脸色。
只见天子面色微红，一副矜娇的模样。
“相父如果知道我去过青楼，一定会嫌弃的。”祁染犹豫道，“他阅尽千帆仍然守身如玉，我才十七岁，怎能去烟花之地。”
楚七道：“哈哈哈哈哈，公子，咱们这在北境，温相就是手眼通天也不会知道你做了什么。”
祁染一想也有道理，反正他自己清白就好，何必委屈手下。
当日，丝绸商队进入鹤城。
*
北人热情，街市吆喝声此起彼伏，道路车水马龙。
祁染的商人身份在进入闹市区时就不能坐马车了，他走在路上，看到路边有一个流动的木偶戏台旁围着一群喝彩的人。
木偶人涂着鲜艳的颜色，一个文臣，一个武将，动起来惟妙惟肖，很好看。
祁染问身边的大娘道：“这出戏叫什么？”
大娘道：“公子是外地人吧？这出啊，叫《芒砀山》，讲的是镇北将军张宗之奇袭叛军的故事，喏，那个拿鹅毛扇的文臣是丞相，佩剑的是张将军。”
祁染一听到丞相，目光离不开了。
“公子，别看了。”楚七前来解围，指着对面那座气派的楼，大声道，“我打听过了，对面就是城中最大的青楼，今晚有花魁登台，咱们快进去抢位置。”
祁染很不情愿地转过身，抬眼看了看，愣在原地。
只见那花红柳绿之地赫然挂着一块牌匾，金粉大字写着一一妓院。
虽然本朝狎妓不犯法，但毕竟不入流，就连京城里的雨花楼都不敢这样张扬。
祁染暗叹，果然边陲之地的民风就是开放。
楚七催促道：“公子，走吧，姑娘们等着呢。”
祁染就这么走到了妓院门口，回头又看了一眼木偶戏，总觉得怪怪的，像是温离岸和张宗之正附魂在木偶人里，暗中观察着他。
“哎哟～公子～”
一位身穿杏红纱衣、皓齿红唇的姑娘拉住祁染的手臂，把人拽进了妓院。
*
“二位客官，请慢用。”
对面酒楼，小二爬上楼梯，把酒菜端到窗户边临街的座位。
温离岸轻摇羽扇，看着祁染走进妓院。
“呃，这个。”张宗之笑了笑，抓起一块牛肉，嚼的津津有味，“陛下正青春，难得出来闯荡，放纵一下也没什么。”
温离岸道：“他能有这个本事瞒天过海闯到这里，让我刮目相看。”
张宗之道：“不如我去跟妓院老鸨交代，一会儿再教他点本事。”
温离岸扫了一记眼神过去。
张宗之连忙放下牛肉，赔笑赔酒。
在温离岸动身的当日，祁国北部各路烽火已将讯号传至沧州，各关隘全部改用蓝羽调令，也就意味着每当出现行踪可疑身份不明的人，关隘长官只记录信息但并不拦截，是一种避免惊扰目标但也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追捕手段。
温离岸向北而行，对各地传来的信息进行分析，很快就摸出祁染的行进方向，追踪到鹤城。
张宗之道：“现在人已找到，咱们如何行动？”
温离岸道：“我暂时还看不清局面，先别轻举妄动，当静观其变。”
张宗之道：“如此岂不是把陛下当做诱饵么。”
温离岸道：“想让陛下不再折腾，只有顺着他，达到目的才行。”
张宗之道：“顺着陛下？我没听错吧？”
温离岸道：“到今天这个地步，我顾不得爱惜羽毛。”
张宗之闻言大笑：“想你芜州梅郎之前侍奉的是宣武帝，何曾跌落凡间受这等委屈，哈哈哈哈哈。”
温离岸道：“也有劳镇北公辛苦一趟。”
张宗之道：“你直接吩咐便是，但如果下次再有这样的苦差事，你好歹使唤一下其他几路将军，别把我这只羊给薅死。”
红日西斜。
妓院亮起灯火。
温离岸笑笑，看着对面凭栏倩影，神情里悄无声息地生出一份宠溺。
“小二，这楼里有卖雪花糕吗？”
“有的客官。”
“来两份。”
“好嘞！”
*
妓院里纸醉金迷。
身穿杏红纱衣的姑娘打量着祁染那白净清秀的面相，妩媚笑道：“公子是第一次出来做生意么？那来我们楼可是来对了地方。”
楚七和侍卫们跟在后面，早已选好心仪的对象，只等祁染挑人。
祁染还没有站稳，又被另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给拉到二楼单独的一间厢房里。
脂粉香气扑鼻，呛得他打了个喷嚏。
姑娘们笑着敬他吃酒。
祁染看向对面。
戏台花团锦簇，纱幔后面朦朦胧胧几个人影，传出二弦和琴筝。
“姑娘，我想打听一个事。”祁染道，“你知道哪里有雪蝎吗？”
姑娘笑道：“哟，传说那东西的毒性比鹤顶红还厉害，怎么，公子有什么忧愁要忘，竟然年纪轻轻就寻死觅活的。”
姑娘们都以为祁染在开玩笑，左拉右推的。
正是这时，鼓点渐密，楼中人流的。
只听筝瑟扫过一串琶音，满楼撒下花瓣。
花魁雪姬在舞女簇拥之中摘去面纱，舞动着带有异域情调的彩衣，飘然入场。
众人喝彩。
不知为何，祁染觉得雪姬的每一个舞步，每一次回眸，都在盯着自己。
那副凹凸有致的五官、那蜷曲浓密的睫毛、那双浅金色的眼眸，都在宣告不凡的血统和不俗的灵魂。
“你们退下。”祁染推开左右，指了指戏台，“我要她。”
*
妓院鼓声大动。
雪姬走进厢房，侍女关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祁染道：“你是胡人？”
雪姬微笑点头：“公子，奴的身世一言两语说不清，生在天音雪原，幼年被虏到焱国为奴，后来又被主人卖到祁国。”
祁染道：“天音雪原？我正要去那里找雪蝎。”
雪姬抚裙坐下，举止很纯净，一双杏眸流转神韵。
祁染道：“你不会觉得我问的很荒唐吧？”
雪姬道：“问雪蝎的人极少，但奴知道，问这事的人物一定很重要。”
祁染眼神一亮。
雪姬道：“公子可否为奴赎身？”
祁染道：“只要你告诉我，无论多少钱我都愿意花。”
雪姬想了想，扯下肩头的薄纱。
祁染连忙阻止：“姑娘不必如此。”
雪姬嫣然一笑，转过身，露出后背的刺青——蝎子。
“公子，雪蝎是阿史那家族的图腾，胡族从不捕杀，然而自医圣南芜道人发现这蝎毒用于以毒攻毒有奇效之后，越来越多的焱国人冒死到雪原中捉捕雪蝎，甚至还引发过战争。”
“如此说来，胡族肯定不愿意让我得到雪蝎。”祁染道，“若到焱国，重金悬赏之下有无可能得到？”
雪姬道：“焱国禁止民间提炼蝎毒，只有皇室才能使用，不知公子要多少只？”
祁染道：“我要六只做药材，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温相：我就静静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