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的一周多，任人言真的没有再上线，大概是高材生知道考试将近，而自己近来过分玩物丧志，事到临头佛脚抱得心无旁骛、销声匿迹。

而神笑则开始了无人打扰的升级之路，一开始还和舒心他们下个本，后来有几天莫名堂忽然沉迷于竞技场，把舒心也揪过去打2V2，当然他们也邀请了神笑，但神笑对虐菜没兴趣，还是专注于清主线升级。

再次孤身回到这条漫长的任务线，这让神笑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少年时。

那会儿第一次玩这个游戏，见什么都新奇，对剧情的探索欲强过社交欲，被任务支着满大陆跑，见证了很多NPC的爱恨情仇，见识了很多电子流构筑的虚拟景观，最后打到了最终极的神域——梦土。

依稀记得那时的心情还是很激动的，可这会儿，却像是在嚼一颗索然无味的口香糖，因为知晓了所有结局，使得路途上的孤独变得百无聊赖。

神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多余的情绪分给久别重逢的NPC和职业赛场上不会用到的地图和景观，他有时候会很突然地想，自己为什么要回到这个游戏？

找刺激？找快乐？可这些东西好像都和旧日时光一起，找不到了。

不过忽如其来的颓然情绪似乎都是夜晚专属，一到白天，他就会感觉好些。

1月18号下午，死无对证角色满级，学会了最后一个技能。

心心岛率先发现，发来贺电，并邀请他入队，想再去仙塔洞窟刷一只炫彩独角兽。

队里还有莫球名堂和一个叫“救命呐我好怕”的精灵法师。

神笑无可无不可的，反正他现在正好不知道要去做啥，就当帮朋友在撩妹路上添砖加瓦了吧，结果副本打到一半才弄明白，这法师是舒心的姐，亲姐。

而且这位姐，声音听起来还有点耳熟，不过他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在哪儿听过。

仙塔洞窟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不够看，奶都没带，就靠舒心的木精灵那点奶都够，几人边打边聊——当然主要是另外三个人聊——推进速度依然不慢。

神笑才知道，这段时间莫名堂沉迷竞技场的原因是——人生长恨邀请他去打职业比赛。

“他说他们逍遥人在全国帮会联赛里夺冠，拿到了甲级联赛的入场券，想邀请我们去。”莫名堂说，“神笑，他们主要是想邀请你，但你不是没开好友申请嘛。”

“嗯，没开。”神笑道，“不打。”

“我猜也是。”莫名堂说，“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

“你呢？”舒心问莫名堂，“你要去吗？”

“我在考虑。”

“逍遥人？”舒心的姐姐舒文道，“他们哪些人上啊？”

莫名堂：“说就是帮会联赛那队人。”

“那不就是一轮游。”舒文声音又甜又软，但说起话来相当刻薄，“我看了那个决赛，业余得不行，跟职业战队可有壁。”

舒心道：“毕竟帮会赛，俱乐部战队都没参加嘛。”

“我就是在犹豫这个，啧，不过好歹是甲级联赛嘛。”莫名堂道，“心心，不然你也跟我一块儿去？有咱两，还有希望突围。”

舒心倒是一点不犹豫：“不去。”

“为啥？”

“不想去。”舒心轻描淡写道，“我只想和神笑一起打。”完了又补充一句，“那个神笑。”

莫名堂干笑两声：“你这目标定得可有点高。”

“那也没有啊。”舒文忽然说，“我们心心之前可是进了鬼哭青训营的哦。”

莫名堂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啥玩意儿？”

“是哦，据说还挺有天赋，我们去接他走的时候经理还不让呢。”舒文说，“要是那会儿没走，现在指不定都上场了呢。”

莫名堂又发出一声带有国粹的感叹，声音都提高了两个八度：“那你为啥要走？”

“神笑都退役了，我不走干嘛？”

“那可是职业联赛！”

“职业联赛怎么了？我又不缺钱。”

“我也不缺啊……但是、但是……”莫名堂被噎了一下，感觉气都要喘不上了，“打职业赛很酷好吧！”

舒心不以为然：“就那样吧。”

莫名堂人都有点恍惚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削弱了他的幸运buff，他们打到第八回才刷到炫彩独角兽。

精灵法师欢天喜地地跟他们说谢谢，蹦蹦跳跳的，神笑觉得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强烈了，但还是没想起来是谁。

之后莫名堂又去泡竞技场了，舒心舒文要骑着他们的姐弟骑宠去拍照，神笑和他们告别。

神笑把死无对证挂到野外去刷野，掏出手机准备点外卖，同时瞥了一眼时间，五点三十二，思绪飘了一下。

他前天无意间查过，今天应该是蓟京大学考试周的最后一天。

刚想到这儿，手机忽然屏幕一黑，弹出一个请求通话的界面。

“人人厌”三个字跳动着。

他下意识点了接通：“喂。”

“喂。”任人言开口，背景音有点嘈杂，是那种混迹在人流中的声音，“我考完了。”

神笑感觉心脏上的一块突起似乎被微妙地抹平了，可这微妙的感觉甚至不被他的大脑承认，理智还在感慨这些高材生确实是周正，考完了试还晓得给网友汇报，便立即攒出一句关心人的废话礼尚往来：“考得怎么样？”

“就那样吧。”任人言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大概跟别的什么人打了招呼，过了一会儿，背景音小了一点，他又接着说，“反正考完了，饿死了。”

神笑问：“吃什么？”

“不知道，外卖吧。”

“不跟同学聚餐？”

“不。”任人言说，“我们老板出差去了。”

“老板？”

“就是我导师。”

神笑顿了一下，心想学校之间是有差距，人家的老师都叫导师老板，还组织同学吃饭，他们的老师只管上课，人都认不全。

任人言那边似乎又遇到什么人，传来一点手机被拿远、交谈的声音，等任人言再次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喂”了一声之后，神笑打趣了一下：“你听起来是人缘挺好的那种人。”

“还行。”任人言轻轻笑了一下，“怎么？不像？”

“不太像。”神笑诚实地评价道，“你长得……”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出口的还是最俗的那个，“太高冷了。”

任人言似乎笑了，但不明显，话锋一转，问道：“你吃什么？”

神笑：“我也点外卖。”

“点了么？”

“还没。”

“想吃什么？”

“没想好。”

这时出现了一小段沉默，神笑在这段短暂的沉默中听见了电话那头的属于校园的人流声，然后感受到一点陌生的尴尬。

任人言打这个电话来是为了干什么？他忽然想不起来了。

这时，任人言的声音再次响起，居然还在外卖的话题上：“想吃什么类型的？甜的辣的？”

神笑感觉自己的脑子根本没有在动：“不知道，没想……辣的吧。”

任人言接着说：“那我推荐蜀云的肥牛锅，或者1877的香锅，汤哥的烧烤听说风评也不错。”

神笑插上耳机，点开外卖软件，发现任人言说的这几家店在云头大学周围都有，而且距离不远，尚在营业。

他随便点开一家瞥了一眼，买了一份肥牛锅。

他一边点一边问：“今晚上线吗？”

“上。”任人言说，“晚一点。”

“哦。”神笑忽然发现自己的膝盖上有一块小污迹，他一边思考到底是什么东西溅到了裤子上，一边准备结束这个电话，“那你点吧。我也要点了。”

任人言说：“好。”

神笑等了一下，发现那边没有挂断的意思，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挂了。”

任人言说好，但还是没挂。

神笑又盯着屏幕上的反光看了一会儿，发现任人言真的不打算挂了似的，便准备按下结束键，结果忽然又听到一声：“神笑。”

“怎么了？”

任人言：“你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神笑愣了一下，“在房间。”

“云头？”

“对。”

任人言顿了一下，又问：“还有一周就是除夕了，你不回家？”

神笑盯着自己的手，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戳着食指指腹，道：“不回。”

“那……我可以来找你玩吗？”任人言说，“我一个人过年。”

“嗯？”神笑又是一愣，顿了一会儿，小声说，“随便你。”

“好。”任人言似乎是笑了一下，“那我来找你。”

终于挂了电话，神笑又盯着手机屏看了一阵，觉得这个电话奇奇怪怪，任人言是为什么打这个电话来？他们聊了什么？脑子跟冻住了一样转不动，只记得任人言要来云头找他，可这件事听起来毫无疑问是任人言临时起意。

那这个电话到底是为什么发生的？

神笑想了半天没想通，便不想了，只是转而又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要面基了。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面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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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桥刚走进百代桃花俱乐部大门，迎面就遇上战队经理高云升。

高云升看到他也愣了一下，随即一下子凑过去：“哎哟祖宗，你怎么过来了啊？”

乔桥说：“来看看。”

两个人走到一楼的训练室外面，可以透过单向玻璃看到里面的训练场景。在这间训练室里的是一队替补，已经有好几个在轮换中上过职业赛场。现在临近春节假期，但这些小孩训练得还是热火朝天，毕竟，谁也不知道乔队哪天会退役，而那个空出的主力位置又会由谁接替。

高云升也在偷偷观察乔桥，乔桥这半年来腰伤严重，已经是件压不下瞒不住的事了，上周还复发了一次进了医院，不知道哪天出院的，今天又是为什么过来。

高云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怕乔桥是来办退役的……战队现在可是青黄不接，他正脑补到老板抱着乔队的大腿哭，就听到乔桥问：“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呗，都挺好的。”高云升下意识答道，随即又感觉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有点敷衍，就又指着训练室里的小孩补充道，“准备把他们扔去除夕活动里抢个宝。”

“除夕活动”指的是《梦土》官方每年推出的节日限定活动，会有丰厚奖励。当然这种活动每年都有大大小小十几次，不过为防职业战队在这些活动中破坏平衡引起玩家不满，官方和各大战队都通过气，俱乐部战队一般不会参与这些节日活动，只有除夕夜是个例外。

除夕夜活动又被称为梦土职业小嘉年华，各大战队都会派编制完整的战队参加，一般是替补一队，所以也被称为练兵大会，玩家们也很欢迎，每年的热度都非常火爆。

乔桥微微点头，又问了一句：“哪个区？”

“当然新区啊，你不晓得，最近各个帮会的主力都开始进驻新区了。”说到这儿，高云升又手舞足蹈地给他讲了一下新区开服以来发生的大事，重点自然是那个叫做死无对证的刺客还有伽蓝以及后来成立的国际机工树莓帮会，在伽蓝帮会的主力确认进驻新区后，各大战队似乎都跟着有了些动作。

乔桥提取到关键信息：“刺客？”

高云升耸耸肩道：“是啊，网上还有人说他可能是神笑呢哈哈哈……”

这时，训练室的门忽然开了，走出一个一头灰毛的小孩……说“小孩”其实并不太贴切，因为从这人的身形来看已经离这个词相去甚远了，但……小孩仍旧是小孩，这从他的眼神就能明显看出来。他一边开门一边掏兜，却在看到乔桥的时候动作一顿，嘴角很明显地抽了抽。

乔桥朝他一摊手：“交出来。”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那人蔫了吧唧地交出一包烟，不爽地问：“你怎么来了？”

“顺路接你。”乔桥说，“假已经给你请了，收拾东西跟我走。”

那人道：“那我去关下电脑。”

“快去。”

等那小孩进去了，高云升大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乔桥斜睨着他，嘴角带笑，“以为我是来办退役的？”

高云升大骇，连连摆手：“那没有那没有……”

“放心吧。”乔桥又看向训练室，眼睛映出一星白色的冷光，“我不会走。我会打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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