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李樱桃抱着一沓厚厚的结案报告,敲开了杨瑾办公室的门。
杨瑾半瘫在沙发上,见她推门进来,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
他迷迷瞪瞪地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绘制着暗金色符文的工作卡放到桌上:“你的工作证,刚刚送来的。”
李樱桃拿起新鲜出炉的工作证,“啧”了一声:“怎么还在编制外?”
“部里改制,一些人事档案需要重新归置。”杨瑾解释道,“你放心,编制问题我会跟进,至少处级正职。”
说着,他又掏出一份标位合同的牛皮纸袋递给她。
“人事下发的新合同,有补充条款,你看下,没问题再签。”
李樱桃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好奇地问:“直签一百年,工资怎么算?跑得赢通胀吗?”
“应该是暂定的一百年。”杨瑾揉着眉骨,疲惫不堪地说,“有变更会第一时间通知。”
“房补也可以领啦!”李樱桃眼前一亮,“给我杆笔,我签字。”
杨瑾从笔筒里找了只钢笔递给她:“那天在海夕大厦……”
不等他说完,李樱桃就把撂在桌上的结案报告推了过去。
“都写在里面了,你自己看。”
杨瑾沉默片刻,轻声说:“岳志华死了。”
李樱桃抬起头,看起来一点都吃惊,淡漠地问:“怎么死的?”
杨瑾说:“说是心肌梗塞,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他稍微停顿了下,继续说:“岳志华的亲属在赶往医院途中遭遇连环车祸,所有姓岳的无一生还。有意思的是,其他同车的人都没事,几乎毫发无伤。”
“这不挺好的么。”李樱桃弯起嘴角,“欠下的人命,连本带利一次还清。”
杨瑾收起她签好的劳动合同,重重叹了口气:“如果只是岳志华一家被灭门,我也不用这么愁了。你知道吗,去接林娴雅尸体的灵车凭空消失,车上还有三名外勤,全部人间蒸发,至今生死不明……”
就在他处理完海夕大厦后续,马不停蹄前往消失路段时,特护病房又传来了噩耗——崔良上厕所时癫痫发作,虽然抢救过来,却失去了语言能力,理智也退化到三岁小孩的水平。
李樱桃眼角一跳,忙问:“吴廉呢?他还活着吗?”
“暂时不清楚。”杨瑾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一周前他订了前往二道河的车票,如果还活着,应该在蓟县,已经派六组精锐过去了。”
李樱桃所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吭声。
杨瑾打了个哈欠,翻阅起她给的结案报告:“两个案子,都以邪灵祭祀处理?”
李樱桃“嗯”了一声,反问道:“有问题吗?”
杨瑾皱起眉头:“大面上没什么问题。逻辑严谨,前因后果也写得十分通顺,挑不出一点毛病,就是……”
“没问题就行。”李樱桃开口打断他的话,眼皮一掀,目光锋利如刀,“杨主任,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刨根问底,对你没好处。”
杨瑾木然地看着她:“你在威胁我?”
李樱桃摆摆手,诚恳地说:“我在告诫你。你是个好人,我暂时没有换搭档的想法。”
杨瑾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正要开口,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六组的组长庞筱。
杨瑾赶紧接通电话。
“庞组长。”
“杨主任。”庞筱的声音微微发颤,“我们找到吴廉了。”
“你们在哪儿?”
“他死了!”庞筱尖叫道,“不要打开它……”
余音未落,电话那头便一片死寂。
杨瑾“喂”了一会儿,用座机拨通了大数据中心的电话。
李樱桃抢过杨瑾手机,在上面画了一道追踪符。
符箓冒出一道青光,随即陷入沉寂。
李樱桃眼神冷冽,待杨瑾放下电话,她屈指掐了个手诀,冷声说道:“你放开神识,我带你过去看看。”
杨瑾闻言,想都没想就放出神识,随后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卷着,穿梭进了手机。
……
信号那头,是一间弥漫着陈腐气息的平房。
杨瑾一进来,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隐藏在暗处,正不怀好意地窥视着他。
李樱桃拍了拍他的灵台,叹息道:“尸体还在,魂儿没了。”
杨瑾忙用神识扫了一圈,就见庞筱三人的尸体被吊在一台老式吊扇上。
他们脸色黢黑,浑身是血,眼睛上像是镀了层蜡膜,白得惊心动魄。
杨瑾倒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李樱桃。
李樱桃嘴角抽搐了一下,飘到三人的尸体前,轻轻吹了口气。
三人的眼眶瞬间干瘪,之后眼球化作血泪流掉,十来条千足虫从里面爬了出来。
杨瑾紧张地看向四周,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芒在背。
“是祭品。”李樱桃声音低沉,一抬手,拽着他沉入地底。
杨瑾问:“什么情况?”
李樱桃言简意赅地说:“吴廉在做献祭仪式。”
“怎么又是献祭……”话音未落,杨瑾就被一股不容忽视的腐臭熏得干哕起来。
李樱桃眉心一跳,将他甩在身后,同时双手掐诀,打出一道玄光咒。
黑黢黢的地下空间骤然明亮。
只见前方不远,矗立着二十四具腐尸,组成了一个大大的“炁”字。
吴廉本人躺在“炁”字中央,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
两枚包裹着虫卵的琥珀覆盖在他眼皮上,胸口似乎有东西在蠕动。
杨瑾往前迈了一步,就见吴廉嘴角抽了下,浮现出一抹诡笑。
下一秒,一道黑影毫无预兆地扑出,笼罩在他的神识上。
李樱桃脸色泛黑,一只手撕裂虚空,把杨瑾从黑影中硬拽出来。
凶戾煞气洞穿她的手掌,扔不消散,直刺她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李樱桃一把扣住杨瑾,将神识撤回办公室。
“呲啦”一声,杨瑾手机屏幕碎裂,十几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从缝隙里爬了出来。
李樱桃侧过头,呕出一口黑血。
杨瑾一个激灵,忙将满桌爬的蜘蛛冷冻起来,随即跑到她跟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李樱桃眼前发黑,有气无力地说:“用不着,缓缓就好。”
她靠在椅背上喘了一会儿,轻声问:“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杨瑾喘了口气,低声说:“一个黄铜盒子。”
他咽了口吐沫,补充道:“盒子里有一张漆黑的脸,三分像人,七分像蜥蜴……庞筱他们就是被那东西害死的!”
李樱桃掏出块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漫不经心地说:“听起来像是鬼蛊。”
杨瑾愣了下,小声问:“鬼蛊是什么?”
李樱桃顿了顿,耐心解释道:“鬼蛊是魔修邪祟用来续命的禁术。制作过程令人发指,效果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相当于止疼药,治标不治本。”
她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不过我记得炼制鬼蛊的工序早就失传了,吴廉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求来的?”
杨瑾沉吟片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如果吴廉和邪祟早有勾结,那咱们内部……”
李樱桃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说:“蟑螂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当你发现一只,可能家里已经有一窝了。”
杨瑾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眉头拧成了小疙瘩。
李樱桃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起身:“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
从杨瑾办公室出来,李樱桃先去了食堂。
二层有个独立的烧烤单间,是她和大米的最爱。
她轻车熟路地在前台点了单,不一会儿,老板娘就推着餐车走了过来。
“在这儿吃还是打包?”
“打包。”
李樱桃拿出手机,扫了下员工二维码。
老板娘斜了她一眼,凉飕飕地说:“听说最近有人在用活人炼蛊。”
李樱桃探向猪蹄的手一顿。
“是他回来了?”
李樱桃缓缓抬头,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可不是,一回来就搞出这么大的幺蛾子。跟陨石撞地球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
老板娘沉默了一下,轻声说:“算起来,璎珞胡同地下的封印快要到期了。”
李樱桃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不露半分颜色:“您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茬儿。”
老板娘不温不火地说:“多少年了,那群傻子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想学那位捉生替死,逆倒乾坤,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是出头的椽子,烂在最前头。”
李樱桃听她提起那个人,迟疑了片刻,客客气气地问:“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有人放出消息,说魔道奇书在你手里,得之可得三界。”
李樱桃噗嗤笑出了声:“这不鬼扯么!有人信?”
老板娘将打包好的食物装进保鲜盒里。
“为什么不信。”她轻叹一声,“五十年就修成尸王,难道是因为你天赋异禀?”
李樱桃一时竟无言以对。
老板娘将一瓶金银花露塞进保鲜盒,淡淡地说:“你看着吧,要变天了。”
李樱桃站起身,把打包好的盒子塞进她的袖里乾坤,笑眯眯地说:“变就变吧,熬过去就好。”
老板娘一脸古怪地看着她:“你倒是乐观。”
李樱桃摆摆手,留下一句“要有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乌云后面就是晴天”后,飘然离去。
……
中午十一点,街面上的柏油路被太阳烤得直冒青烟。
李樱桃抄了条近路,横穿槐树东里小区。
小区里出奇安静,连虫鸣声都没有,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了一样。
李樱桃嗅到一股熟悉的潮腥味儿,猛抬头,就见十三号楼的窗户里有个人影,似乎正凝视着她。
四目相对,人影倏地消失,一缕黑气悄无声息地钻入草丛,伺机扑向她的脚踝。
李樱桃不耐烦地“呸”了一口,在黑气黏上来前,蹬离了那块荒草垛子。
黑气一击不成,泄愤似的在原地打起了旋风,把刚长出来的嫩草薅了个绝户。
李樱桃对此一无所知。
她一进院门,就听到煽情的音乐,以及一段尬出天际的表白。
“小点声!孟大妈的孙子上网课,一会儿该报警了。”
“我在我家里看电视,与她姓孟的有什么关系。”大米非但没有调低音量,反而插上了扩音器,“就不惯她这臭毛病!”
“我的祖宗,您可收了神通吧。”李樱桃急忙拔掉扩音器的连接线,双手合十道,“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大米撇过头,哼了一声,不情愿地按下静音,趾高气扬地问:“带饭了吗?”
李樱桃从袖里乾坤取出食盒,狗腿地说:“哪儿能忘了,都是你爱吃的。”
大米翘起二郎腿,顺手从桌下摸出一瓶草莓味儿的苏打水:“报告交上去了?”
李樱桃拿出一次性筷子,打磨了两下递给他:“交上去了,不过后来又起了点变化……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看杨瑾怎么安排吧。”
大米夹了块红烧猪蹄啃起来:“在没得到想要的东西前,白夜来是不会收手的。”
李樱桃拧开赠送的金银花露,咕嘟嘟地喝下多半瓶:“走一步算一步。先吃饭,想那么多小心掉毛。”
大米接话快极了,阴阳怪气地说:“掉毛也比你头发多。”
李樱桃扎心了,额角上的青筋直蹦:“死猫,信不信我一锅炖了你!”
大米呵呵一笑,正要嘲讽她两句,就被《好运来》的铃声打断。
李樱桃一口气噎在嗓子眼,愤愤地按下接听键:“哎,杨主任,您能让我吃顿踏实饭吗?”
“恐怕不能。”杨瑾沉声说,“周树平失踪了,他才是那个黄铜盒子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