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樱桃在密室呆了整整三天。
第四天早上，她终于突破瓶颈，顺利出关。当她从浴室出来，神清气爽地拿起手机查看消息时，才发现大米把她手机关机了。她怕耽误工作，赶紧打开重启，不到一分钟，各种提示音就雪片般传出，足足轰炸了十五分钟才停下。
李樱桃屏蔽掉一些没用的广告，发现几乎都是快递的消息，一是大米的口粮到货，塞不进快递柜，快递员放到了院门口。二是一大堆鸡零狗碎的取件码，都是她上次清空购物车时买的各种生活用品和十来件反季特价毛衣。
李樱桃扫了眼消息时间，眼皮颤了颤，赶紧趿拉着拖鞋出了门。
她先是把院门口的东西拿进来，然后又去厨房推小车，到胡同中央的快递柜取快递，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把东西都拖了回来。
刚进院门，电话又响了起来，她拿过来一瞧，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好家伙，五十多个未接来电。
最后一通电话是杨瑾打来的，李樱桃赶忙回拨过去。
“大米吗？”杨瑾几乎秒接。
“是我。”李樱桃回手把门关严，“你别激动，我没事。”
杨瑾咳嗽了半天，狠狠地松了口气：“你差点没把我吓死！电话关机，敲门也没人应，我还以为你……算了，没事就好。身体怎么样？恢复好了吗？”
“差不多好利索了。”李樱桃扫了扫凉亭内的石墩子，坐下说，“我再休息一天，每天就能上班。”
杨瑾那边稍微停顿一下，很随意地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李樱桃想了想，补充道，“我刚清醒，三天水米没打牙。怎么，你要请客？”
杨瑾似乎很忙，也不知跟谁嘀咕着几句，支支吾吾了几声，才对她说：“我一会儿去你那儿，你想吃什么？”
李樱桃脸上笑开了花儿，乐呵呵地说：“你买什么我吃什么，我又不讲究。你问大米呀……他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没跟我说。我还说过会儿给他打电话呢，怎么了？”
杨瑾看了眼拽着他袖子，紧张兮兮的老妈，叹了口气：“有件事儿本想麻烦他，不过你醒了，我就直接找你好了。”
他将大米给杨臻下咒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事先声明，我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也理解他的做法，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爸解开……”
“当然没问题。”李樱桃不等他说完，赶紧道歉，“你瞧这事儿闹得，都赖我。要不我过去找你吧，反正离着也不远。”
“不用。你歇着，我们一会儿过去。”
杨瑾说完，倏地挂断了电话。
尴尬的李樱桃赶紧给大米打电话，大米隔了五分钟才接。
“你醒啦。”大米声音清脆，似乎心情不错。
李樱桃“嗯”了一声，问他：“你在哪儿呢？”
“北都机场。”大米坐上摆渡车，把耳机的声音开到最大，“我一会儿坐地铁回去。”
李樱桃“哦”了一声，又问他给杨臻下来什么咒。
“没有，就是小小地吓唬了他一下。”大米笑眯眯地说，“杨瑾给你打电话啦？”
“对，说他们一会儿过来。”李樱桃随意地撩起长T恤的下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杨瑾要请客。”
“还算知礼。”大米一本正经地说，“杨瑾是个聪明人，能处。”
“行啦，你赶紧回来。”李樱桃扇了扇风，担忧地问，“这一趟出去受苦了吧？”
“可不是，一进去就被盯上了。”大米嘴角一挑，得意洋洋地说，“还好我机灵，不但全身而退，还反客为主，将了齐佳图呼一军。这一把，他赔狠了。”
“受伤了吗？”李樱桃眉头一皱，总觉得大米报喜不报忧。
“到站了，我一会儿再打给你。”大米说完，按断了通话。
李樱桃眉头紧蹙，嘀咕道：“臭猫，又来这套！”
约莫隔了十分钟，大米挤上地铁。
最后一截车厢没什么人，他就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给李樱桃打电话。
李樱桃一直等着打回来，马上秒接，上来就是一句：“猫崽子，你到底伤哪儿了？”
“我说没受伤你又不信。”大米压低了声音说，“就被只山猫抓了一把，故意的，舔舔就好。我跟你说，这次我是真长见识了，陈明那演技绝的，不去好莱坞发展真是华人影坛的损失……”
李樱桃打开免提，一边拆快递，一边听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在荒村的历险，不知为何，她竟脑补了一出“小狸花流浪记”，笑得出了声。
“我手机快没电了，先不说。”大米嘟囔道，“回家再聊。”
“好。”李樱桃挂断电话，将最后一盒兔排拆开，放进冷藏室里。
刚洗完手，院里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李樱桃来不及擦手，湿乎乎的往身上一抹，一路小跑打开院门，将杨瑾和他爸妈迎了进来。
林瑄第一次面对传说中的尸王，难免有些紧张，还捎带些许恐惧。
李樱桃炽热的目光在热腾腾的外卖袋上转了一圈，笑盈盈地将三人请进西屋的待客厅。
“我刚才还想给你打电话，让你别买这么多，太浪费了。”她边说，边麻利地擦干净桌子，拉开两把椅子，请林瑄和杨臻落座。
“你的事儿我听杨瑾说了，真是对不住。”李樱桃冲杨臻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替自家猫道歉，“回头我说他。”
杨臻客气地摆了摆手：“没什么，能理解。”
李樱桃讪笑着弹了下手指，杨臻心口上的莲花印记顿时消散不见。
杨臻浑身一轻，不适感也随之消除。
杨瑾见老爸的问题解决了，又小心翼翼地指向老妈：“能帮我妈也看看吗？”
李樱桃侧过头，将目光转到林瑄脸上：“脸色灰暗，最近睡眠质量比较差吧？”
林瑄沉默点点头。
杨臻插嘴道：“自从我那小姨子出事，她就睡不踏实，精神不好，老做噩梦。”
李樱桃伸出两根手指抵在林瑄额上，眉头微皱道：“中了梦魇术。”
杨瑾舔了舔干涩的嘴角，颤声问：“能治吗？”
李樱桃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治本的话，需要找到源头才行。”
林瑄面如死灰，嘴上却还安慰丈夫和儿子：“没什么，就是睡不好而已……”
“睡不好是大事。”李樱桃抽回手指，捏了捏鼻梁骨，“别急，容我想想。”
杨瑾苦恼地说：“治本暂时不行，那治标行不行？先让我妈睡个好觉再说。”
“也不是不行，就是……”李樱桃忽然一拍脑门，转身往北屋卧室走，“瞧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你等着。”
她来到卧室，打开床头柜里的保险柜，在装满珠宝的盒子里挑挑拣拣，取出一枚沙枣青的莲花手牌。
杨臻在门口焦急地张望着，被林瑄挡住目光：“我没事，你不要失礼于人。”
说着，她指了指桌上的外卖，示意杨瑾把保温饭盒打开。
“生死有命，莫要强求。”她表情十分平和，仿佛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
杨臻眼中闪过一抹暴戾，咬牙切齿地说：“我就强求了，怎么着吧！”
“没到那份上。”杨瑾信心十足地说，“李樱桃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
他话音没落地，李樱桃就捧着两条手绳走了进来，“梦魇术和黑莲印记一样，只要黏上了就消不掉，哪怕肉身陨灭，魂魄依旧要受尽折磨，直至湮灭。”
她一边说，一边将金丝红线编制的莲花手牌系在林瑄手腕上：“不过戴上这个，有生之年就不会再受其干扰。杨瑾，那只银蛇的给你爸戴上。”
杨瑾取过另一只手绳，系在他爸的手上：“这是999纯银的吗？还挺好看。”
“这是秘银。”杨臻瞪了傻儿子一眼，上手摸了摸妻子的手牌，“这玉牌上刻的，可是实书上的密咒符文？”
李樱桃矜持地点点头。
“什么稀罕物啊？”杨瑾凑过去，摸了摸母亲手腕上触手生温的玉牌，“这老玉价格不菲吧。”
“玉是其次，主要是实书的密咒符文。”李樱桃从冰箱里拿出半个西瓜，开始榨汁，“必须是天眼者雕刻，才能有鬼神不侵的作用。”
林瑄听说这手牌如此珍贵，就想扒拉下来还给李樱桃：“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李樱桃按住她的手腕，笑着说：“身外之物，戴着吧，改天让杨瑾再给我做几个。”
林瑄一愣，扭头看向傻头傻脑的儿子。
杨臻倒是反应过来，拍手道：“不错，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能学实书的了。”
杨瑾一头雾水地说：“什么实书？我不会。”
李樱桃指了指他的眼睛：“天眼是唯一能看懂实书的眼睛。我这里有千年前传下来的教程，至于能不能学会，全凭你的悟性。”
她顿了顿，半开玩笑地说：“不过等你学会了，咱俩得三七分账，我七你三。”
杨瑾勾起嘴角，抬杠道：“我要是学不会呢？”
李樱桃非常干脆地说：“那就给我打一辈子工，充当学费。”
林瑄闻言，目光在李樱桃和儿子身上转了两圈，又偷摸看向老公。
杨臻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林瑄难免有些失望，暗暗叹了口气。
李樱桃仿佛没发现两口子之间的暗流，拿起筷子对三人道：“别愣着，动筷子，再不吃就凉了。”
……
三人吃饭的时候，大米刚刚走出地铁口，然后就被迎面扑来的热风糊了一脸。他看了看时间，决定先去马路对面的干果铺子买点冰栗子吃。排队时，他又闻到了熟悉的尸臭味儿，回头一看，是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其中一个的脸颊红红的，被其他女孩推过来，要他的微信号。
这时，空气中的臭味越发浓郁，但女孩们身上的生机并没有被剥夺。
大米连退两步，腼腆地拒绝了女孩，并直言不讳地说，他有老婆，家规森严，不敢添加陌生人的微信。
女孩顿时涨红了脸，说了句“对不起”后扭头就跑。
下一秒，他就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私语，什么“英年早婚”，“好男人都被分光了”之类的话。
大米蹙起眉头，往前走了两步，被熏得更加难受——那股恶心的味道不但没有被风扇吹散，还跟泡泡糖一样沾了上来……
大米捂着嘴打了个喷嚏，眼神无意中瞥到隔壁服装店的橱窗上，他愕然地发现，无论男女，背后都多了一道黑乎乎的影子。
大米当机立断地从队伍中撤出，用手机仅剩的电量扫了辆共享单车，骑回狸儿胡同。
到达狸儿胡同时，杨臻和林瑄已经离开，杨瑾手里提着两袋垃圾，正在分类投递。
大米远远地叫了他一声。
杨瑾回过头，指着四号的院门说：“给你留饭了。”
大米把车停在胡同口，一溜小跑往胡同里奔，路过一只小三花猫，冲着他“哈”了两声。
李樱桃推门迎了出来，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儿时眉心一蹙，随后若无其事地说：“这一趟累坏了吧。”
大米点点头，没精打采地说：“我去泡澡。”
李樱桃推着他走进卧室，轻声说：“你先洗干净，一会儿吃完饭再泡。”
说罢，她把新衣服放到浴室门口，转回客厅，就见杨瑾正在她家四处转悠。
“找什么呢？”
“打印机。”杨瑾摇了摇手机，“人事的合同下来了。”
“打印机在书房，就是墨不多，打三份合同可能够呛。”李樱桃纠结地抿了抿嘴，“不如去隔壁打印店，一张一块，超过六十页好像五毛……还不如换个墨盒划算。”
杨瑾无语地看着她：“我给你买个墨盒行了吧。”
“太行了。”李樱桃笑嘻嘻地说，“墨盒都是小事，新手机什么时候批下来？”
杨瑾迟疑片刻，问：“什么新手机？”
李樱桃纳闷道：“我填了报销单，还特意问柳如意来着，她没跟你说吗？”
杨瑾摇摇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两天忙晕了，没注意到。没关系，我明天再去问问，估计下周就能拿到了。”
李樱桃一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柳如意没找过你吗？她家以前也住槐树东里那片……还有虫瘿，化验科那边怎么说？”
杨瑾揉了揉太阳穴，摇头说：“什么跟什么呀？我就没见着柳如意，还有什么虫瘿……稍等，我打电话问问。”
李樱桃怔愣片刻，快速调出通讯记录，发现那五十多个未接来电里有十几通是柳如意打给她的，但都在她昏迷之后……
“坏了。”李樱桃赶紧给柳如意打去电话，那边已经无人接听。
杨瑾也放下手机，面色凝重地说：“柳如意失踪了，联系不上。”
李樱桃抬起头，沉声问：“那虫瘿……”
“我先回去一趟。”杨瑾当即转身，“你等我电话。”
李樱桃应了声“好”，盯着杨瑾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泛上一阵莫名不安。
……
三个小时后，有路人报警，说是在西郊殡仪馆外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女人。
女人瞎了一只眼，手里还攥着一只断手，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那位直播探险的UP主将位置贴在直播平台上，大约半个小时，女人就被抬上救护车，送去就近的医院抢救。
大米正好刷到这条视频，他只淡淡看了一眼，随手一滑，换上另一个猫咪舔爪子翻车的视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第二天中午，杨瑾给李樱桃打去电话，让她赶往西郊殡仪馆附近的医院。
“好，我知道了。”李樱桃进屋拿包，“大米，我出去一趟，小柳还活着，正在抢救中……”
“我跟你一起。”大米放下手里的平板，换了身衣服，跟李樱桃离开小院，“杨瑾去了吗？现在什么情况？”
“杨瑾还在单位。”李樱桃说着，长长叹了一声，“估计有新情况，开会去了。”
安全部大楼里，杨瑾连打了三个喷嚏，就被他的表舅部长叫去大会议室开视频会议。这场会议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吵闹声中被迫结束，没有讨论出任何结果。
杨瑾气得摔了他面前的塑料太空杯，扭头就走，被沈垣叫了回来。
“部长。”杨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不断飙升的肝火，“还有事儿吗？”
“有，关于库房危险品……”
不等沈垣说完，杨瑾就皮笑肉不笑地打断了他的话。
“危险品怎么丢的，大家伙心知肚明。谁都不是傻子，难道只有这个月出了问题？以前谁负责的找谁去，别什么烂事都让财务背。”
“追责是以后的事，现在首要的问题，是把危险品找回来。”沈垣咬着牙，太阳穴一鼓一鼓的，“事有轻重缓急，趁还没闹出大乱子，赶紧把苗头掐住。这样，你牵头成立一个专案小组，专门负责这个案子。”
杨瑾冷笑一声，正要拒绝，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上面李樱桃的名字不断扩大，最后变成一只小奶猫的Q图。
杨瑾咬住嘴唇，把一肚子牢骚憋了回去，低声说：“我知道了。”
沈垣拍了拍他的肩头：“资料我发你邮箱。”
杨瑾抿住嘴，努力抑制破口大骂的冲动。
沈垣继续说：“还有啊，米栗的正式合同已经走了加急程序，人事那边周末就可以办完。”
杨瑾看了看手机——今天周四。
他平静地问：“还有其他事吗？”
沈垣想了想，挥了挥手：“没了，忙你的去吧。”
杨瑾扭头就走，一路狂奔到单位对面的车站，给李樱桃回了个电话。
“柳如意脱离危险了吗？”
“没，还在抢救，你一会儿过来时带点干粮。”
“好。”
李樱桃按断通话，大米的手机震动起来。
“外卖到了，你下去拿。”大米把取餐号发到她手机上。
“你看着点。”李樱桃意有所指地叮嘱了一句，下楼拿外卖。
回来时，电梯刚好满员，她一侧身，走上楼梯，完全没发现电梯的角落里多出个穿旗袍的女人。走到二楼，她忽然听到一声巨响，整栋楼都跟着摇晃了两下。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呼喊声响彻楼道……李樱桃立刻停下脚步，恍然听闻是电梯坠落，里面还困着十七个大活人！
李樱桃想了想，快步上楼，将外卖递给守在走廊上的大米，转身往下走，被他一把拽住胳膊，拦了下来。
“明显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大米冷冰冰地说，“再说，你下去也改变不了什么，该死的还会死。”
“我就帮个忙，搭把手也好。”李樱桃轻而易举地甩开他的钳制。
大米哼了一声，使劲儿一拉，将她圈在怀里，低声说：“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不能插手人类的生死。”
李樱桃抬眸看他，解释道：“我就是想去帮忙，没其他想法……”
“你不是神。”大米眼神森冷，冰凉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鼻尖上，硬邦邦地说，“拯救不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