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三法医室出来，李樱桃直接开辟出一条快速通道，回到位于白楼的小会议厅。

大米和柳如意都不在，就剩下杨瑾对着个笔记本电脑侃侃而谈。

李樱桃知道他在开会，立刻悄无声地地退了出去，站在门口给大米打电话。

大米倒是秒接，听声音就知道气儿不太顺。

“在哪儿呢？”李樱桃问，“不是说开会吗，现在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杨瑾得先应付上面的质询。”大米听不出喜怒地说，“徐晓曦自杀直播的事儿闹得挺大，热搜都要爆了。”

李樱桃沉默了一下，又问：“你在哪儿呢？”

“食堂。”大米言简意赅地说，“柳如意听见朱霆烨的话，整个人都emo了。”

“发定位，我马上过去。”李樱桃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大米很快将定位发过去，随后到前台去拿他的快乐肥宅水和海鲜大汉堡。

“吃吧。”他将芬达和鸡腿堡推给闷闷不乐的柳如意，“特意给你要的酸甜酱。”

“谢谢。”柳如意臊眉耷眼地打开鸡腿堡的盒子，讪讪地说，“对不起，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其实我真的没什么，就是心里别扭，一个人待会儿就没事儿了……”

大米两三口解决掉一盘章鱼小丸子，又把叉子伸向金黄的炸鳕鱼：“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心里不痛快就发泄出来，憋着容易变态，万一再有个好歹，还不是李樱桃收拾残局……过来，这边！

他突然抬起胳膊，用力挥了挥，随即拉开身边的椅子。

李樱桃一路小跑过来，撕了块消毒湿巾擦手：“有吃的吗？”

大米指着满桌的炸货：“都是。你要嫌腻，我再去买点清淡的。”

李樱桃摇摇头，问一直默不作声的柳如意：“想吃蛋糕吗？”

柳如意被她问得一怔，下意识地回道：“布朗尼。”

李樱桃眼中闪过一缕笑意，又问大米：“你呢？还是老三样？”

大米嘴里塞着鸡腿，不住点头。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李樱桃从包里翻出一张会员卡，拉着柳如意直奔三层的蛋糕坊。

柳如意落下两步，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别憋在心里。”李樱桃拉住她微凉的手掌，低声询问，“是因为叶柳儿吗？”

柳如意极轻地“嗯”了一声，垂着头，不说话。

李樱桃见状，也不逼她，拉着她的手走进甜香四溢的蛋糕房。

这个点儿，蛋糕房里没有客人，只有两个糕点师在后厨忙碌。

李樱桃跟糕点师打了声招呼，订了十款不同口味的小蛋糕，就带着柳如意找了个监控死角坐下。

柳如意闭上眼，鼓起勇气说：“说是因为叶柳儿，其实也不是，清除情蛊的时候，我眼前出现了好多陌生的记忆……我一直以为那是幻觉，直到听到朱科长和樱桃姐你的对话才知道，我就是叶柳儿的转世。”

那一刻，她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幻觉是真的，那做了好事却不得好报的可怜女孩正是她的前世……更可怕的是，当年害死她的变态并没有放过她，还继续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中偷偷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冷静，如意，冷静点！”李樱桃按住她颤抖的手掌，“看着我，深呼吸。”

柳如意双眼通红，盯着李樱桃的眼睛，慢慢冷静下来：“樱桃姐，我也不想这样，可还是忍不住害怕，我是不是很没用？”

“当然不是，被变态盯上，任谁都会害怕，我也不例外。”李樱桃柔声安慰道，“我跟你说，就我死而复生的那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做噩梦，全是手无缚鸡之力时，任人鱼肉的画面。当然，还有齐佳图呼那贱人，他就是我噩梦的源头，我恨了他多久，就怕了他多久。”

柳如意嘴里发苦，忍不住问：“那怎么办？”

李樱桃垂眸一笑：“说到底，恐惧来源于不安。只要你掌握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就不会再被噩梦困扰。”

柳如意叹了口气，自怨自艾道：“是我太没用，如果我能和你一样就好了。”

“你也可以做到。”李樱桃将手指搭在柳如意的手腕上，慢慢放出一缕黑雾，“闭上眼，仔细感受下识海。”

柳如意听话地闭上眼，竟在识海中看到了一朵拳头大小的莲花骨朵。

“不要小瞧自己，你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对上白夜来哪怕没有胜算，也可以全身而退。”李樱桃自信且嚣张地说，“毕竟你现在是我的人，我能给你的，齐佳图呼可舍不得给他。”

柳如意睁开眼，震惊地说：“樱桃姐，我好像有点感悟。”

说着，她抬起手，指尖多出一层薄薄的黑色冰凌。

李樱桃哈哈大笑：“你看，只要敢于直面恐惧，就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年头，靠山山倒，靠人人倒，只有靠自己厉害，那些宵小才不敢再欺负你。”

柳如意眼神复杂地盯着她，也笑了起来：“能遇见你这样的好心肠，何其有幸……”

话音未落，她忽然陷入了一种玄妙的入定状态。

李樱桃坐在她旁边默默守着，直到她再次醒来，才去柜台拿回早已打包好的蛋糕。

离开蛋糕坊，柳如意的精神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两人从楼梯下去，正好看到大米提着俩保温袋朝她们走来。

“可算下来啦，我跟你说，刚才热闹大发了。”大米疾步走到李樱桃身侧，幸灾乐祸地说，“雷珣的前妻宋师雅过来认尸，也不知怎么就碰了见徐晓曦，当时就发起疯，冲过去开撕，拦都拦不住……宋师雅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是徐晓曦害死了她女儿雷蕾。”

“徐晓曦害死了雷蕾？”李樱桃蹙了蹙眉，“朱霆烨在场吗？”

大米点头，忍着笑意说：“当然在。他还拉上沈恒去劝架，沈恒被那女人挠得都破了相。现在那边可乱了，也不知是哪个不要命的，竟然还给传到网上去了。”

李樱桃听得脑袋都大了三圈，将手里的蛋糕袋子塞给柳如意，低声说：“拿给杨瑾，说什么都别让他掺和进去，要快。”

柳如意应了一声，急匆匆地往楼下跑，被大米一把薅住。

大米找了个没监控的地方，用黑莲将她送回小会议厅。

李樱桃正纳闷为什么不一起走，大米眉梢一挑，变戏法似的摸出一袋椒盐鸡块递给她：“不用那么着急，等他们把人拉开咱们再过去。特意给你买的，趁热吃。”

李樱桃吃了两口，忽然眯起眼睛，淡淡地说：“我想吃糖葫芦了。”

大米一听来了精神：“好啊，要草莓的，樱桃也行，就不要山楂的，太酸。”

李樱桃点点头，正要搭腔，手机忽地发出一声鸣响，她赶紧从兜里掏出手机，就看见工作群正被刷屏，消息一条接着一条，都快要爆炸了。

大米轻巧地从她手里抽出手机，一目十行地瞧了几眼，发出阵阵冷笑：“还真是一群废物，抓个人都抓不住，倒贴了两条人命。”

李樱桃没胃口了，面沉如水地问：“是赵胜？”

大米不动声色地说：“可不就是他。那小子似乎变异了，从十七楼一跃而下还没摔死，不但全须全尾地跑了，还在中途打死了两个刚从外面赶来的外勤。”

李樱桃听得整个人都麻了：“单位是没人了吗？这都让他跑了？”

大米撇撇嘴，捏起鸡块放进自己嘴里，不屑地说：“能干的本来就少，西郊别墅那场直播后又搭进去十几个精锐，剩下的都是费拉不堪的夯货。”

李樱桃深吸一口气，转身往白楼走去。

……

白楼里，杨臻果断出手，将宋师雅和徐晓曦分开。随后四五个内勤一拥而上，将宋师雅推进最近的小会客厅里。

宋师雅浑身发颤，牙齿咯咯作响，脑子却是前所未有地清醒，提出要见老局长萧濯。

不多时，萧濯就在沈垣的陪伴下，推开了会客厅的角门。

宋师雅一见到萧濯，马上控制不住情绪，扑上去嚎啕大哭：“萧爷爷，蕾蕾……我的蕾蕾呀……她不要我了……”

萧濯轻拍着她的背部，一边细语安慰，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块纯棉手帕递给她擦鼻涕。

宋师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一仰，眼看就要晕死过去，萧濯眼疾手快地在她后心点了两下，宋师雅立刻吐出一口混着血的粘痰，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萧濯请沈垣帮忙倒上一杯温水，递到宋师雅手中，沉声说：“一会儿再哭，先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们才能给蕾蕾报仇。”

听到“报仇”二字，宋师雅通红的眼中迸发出一道仇恨的血光。

她咬破嘴唇，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杨臻走到角落，架起手机，将镜头对准宋师雅和萧濯。

萧濯权当没看见，又轻轻拍了拍宋师雅后背，温声问：“你跟徐晓曦是怎么回事？你认识她？”

“我其实……不怎么认识她，是蕾蕾……她是个网红，蕾蕾喜欢她……”宋师雅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地说，“我平时工作太忙，十天半个月也跟她说不上一句话……怪我，我要是多关心她，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她捂着嘴哭了一会儿，慢慢道出事情原委——自从和雷珣离婚后，宋师雅就把所有感情和精力都投入进自己的事业里，很快就在一众设计师中脱颖而出，成立了独立工作室……事业上的成功让她忽略了女儿的精神世界，以为只要给够她充足的物质享受就好。雷蕾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未让她操过心，不但成绩名列前茅，性格也十分温顺，温顺到几乎软弱。她平时没什么特殊爱好，就喜欢看穿搭直播，尤其喜欢徐晓曦这个新晋网红，给她刷了不少礼物。

宋师雅从不管女儿花钱，所以也就不知道女儿跟徐晓曦私下见面的事儿。直到一个月前，雷蕾突然跟她说爱上了一个男人，并且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我没见过那人，那男的是徐晓曦介绍给蕾蕾认识的……徐晓曦以前在夜总会坐台，能认识什么好东西！”说到这儿，宋师雅恨不得再冲出去，将那徐晓曦活活咬死，“我也不知道蕾蕾喜欢她什么，烟视媚行，一股狐狸精的尿骚味儿……我真恨我自己，能和雷珣有一腿的女人，能是什么好东西！我怎么就不长记性！”

说罢，她开始发疯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沈垣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急声问：“你说徐晓曦和雷珣认识？那雷珣跟赵胜的关系也不错吗？”

宋师雅一愣，眼角神经质地抖动几下，茫然道：“赵胜我不知道，我只见过雷珣和那女人喝大酒，俩人有说有笑的，看起来特别亲密。”

沈垣松开手，瞥了杨臻一眼。

宋师雅接着说：“那天我和蕾蕾大吵一架……我也不是不让她谈恋爱，可婚姻不是儿戏，万一碰上个像她爸那样的渣男，她这辈子就毁了。可蕾蕾偏不听，还想离家出走，她那么乖，肯定是那对狗男女挑唆的！”

那一天，被怒火冲昏头脑的宋师雅做了一个令她后悔终生的决定——将女儿反锁进卧室。

她记得那天她撂下几句狠话后就去上班了，原本是想下班时给雷蕾买她最爱吃的披萨，把这事儿就此揭过，可谁知那天工作室接了个急单，她又是开会又是加班，就把这茬儿忘了。等第二天中午到家，门是敞开的，她的女儿不见了……

宋师雅气疯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嫌疑人就是雷珣。

毕竟自家防盗门，除了雷珣这个前夫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打开。

“你不是跟雷珣没往来了吗？”萧濯眉头紧蹙，声音也不自觉地冷了下来，“他怎么会有你家防盗门的钥匙？”

“他毕竟是蕾蕾的亲生父亲，我虽然跟他恩断义绝，但不能让孩子也和他形同陌路……” 宋师雅嗫嚅道，“而且他真的很疼蕾蕾。”

萧濯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宋师雅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偻着背，恨恨地说：“我给雷珣打电话，他说女儿在他那儿，他会劝女儿听话，我就傻乎乎的信了……过了两天，蕾蕾果然回来，还主动跟我承认错误。我以为事情到此为止，然而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怪梦……”

她梦到女儿坐在门口痴痴地傻笑，怎么叫都不回头，这时，屋外传来一声瘆人的唢呐声，她猛地睁开眼，就看见一部黑色电梯，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一连三天，她做了同样的诡梦。

梦醒之后，那部一闪而过的黑色电梯越来越大，到最后竟出现了一抬纸做的花轿！

“我当时就觉得轿里的人影特别像蕾蕾……”宋师雅说到这里终于崩溃，尖声嚎叫起来，“都是我的错，明明有先兆的，可我就是没当回事！是我害了蕾蕾，我的蕾蕾呀……”

眼见宋师雅情绪再次失控，萧濯不得不将一道清心符打入她的后心。

宋师雅一个激灵，神情激动地拉住萧濯胳膊，神经兮兮地说：“我想起来了，蕾蕾失踪前夜，我梦到蕾蕾浑身是血，抱着个盒子冲我笑。我扑过去，蕾蕾就不见了，她是被轿子抬走的，只有盒子留在那里……我追过去，盒子里突然爬出个怪物，朝我扑过来……我猛地醒来，地上真的出现了一个盒子……”

“盒子……”萧濯脸色大变，急切地问，“那盒子你打开过吗？”

宋师雅哆嗦着摇头，几不可闻地说：“没有，我不敢动。”

萧濯松了口气，伸手问她要钥匙：“你就在这呆着，哪儿都不许去。我请人处理那盒子。”

宋师雅下意识地问：“那盒子有问题？”

萧濯沉吟片刻，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但肯定和蕾蕾的死脱不了干系。你们家住在十八楼，孩子总不会从窗户飞下去。”

宋师雅浑身发抖，颤颤巍巍地掏出钥匙包：“蓝色的，是防盗门的钥匙。”

萧濯将蓝色钥匙从包里解下，扔给沈垣。

沈垣冲杨臻使了个眼色，杨臻飞快收起手机，同他一起走了出去。

走廊里，李樱桃与大米已经等候多时。

沈垣将钥匙递给杨臻，对李樱桃颔首道：“麻烦你了。”

李樱桃摆摆手，开启空间法阵，不多时，便来到宋师雅家门口。

还没进门，李樱桃就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腥味。

杨臻拿出钥匙开门，转了两圈，忽然停顿下来，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

大米按了按眉骨，扬起下巴，对李樱桃说：“里面有东西在抓墙。”

李樱桃面无表情地拍开杨臻，一脚踹在防盗门上。

大门应声而动，一股难以言表的气味从房间内扑了出来。

李樱桃连着打了三个喷嚏，语调古怪地说：“是人骨香烛。”

大米一听人骨香烛，气得直汪汪。

杨臻马上看向李樱桃，轻声询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李樱桃揉了揉鼻子，回头对大米说，“你也别生气，今时今日，齐佳图呼也就只能靠这种手段来恶心我了。”

大米被她说得冷静下来，嘲笑道：“他这是黔驴技穷。想必是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这话我爱听。”李樱桃转过身，问杨臻要了个打火机，轻轻吹了口气。

青蓝色的火苗瞬间化作一个箭头，指向东北角的房间。

杨臻妖气全开，破门而入，下一秒，他看到一个穿着红嫁衣的稻草人躺在床上，怀里还抱着个乌木匣子。

大米手腕一扬，一道劲风将匣子掀翻，金灿灿的头面倏地从匣子里滚落出来。

李樱桃眯起眼，觉得头面样式极为眼熟，她不由得近前观瞧，才发现所谓的黄金头面，不过是纸糊的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