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鲁迪死的当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热。
塞可瑞特将水送到我的嘴边,轻声细语地问我要不要吃些药。
我摆了摆手说不用,因为这症状并不因病而起。
——因果轮转,【因果】的时间就和生理期差不多。
我没有力气解释给塞可瑞特听,虽说我曾经把【因果】这个技能的描述展示给她看,但她不一定放在心上,我只能祈祷塞可瑞特能看出我想独自休息的愿望。
其实这次还算好运,起了个“昏沉”“高热”的、和发烧差不多作用的【因果】,可能也是有塞可瑞特在我不怎么需要使用【精神操纵】的缘故吧,我需“偿还”的不是很多,【因果】便对我温柔半分。
我眯着眼睛,困倦不已。塞可瑞特坐在我身旁,似是沉思了片刻,又许是我希望她离开的心声被她听见了,没过一会儿,她就从我身边离开,还顺带放下了帐篷的帷帐。
压在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下,我沉沉睡去。
……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这让我不由得想起了上一次在塞可瑞特追杀下度过的【因果】时期,也是像这样舒舒服服的,这让我感到惊奇。
要知道,不管【因果】的表现形式是什么,它的后遗症都会一如既往的狠辣。如同昨天这样的【因果】症状我不是没经历过,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往往身体酸软、不能动弹,但今天我却完全没那种感觉。
难道,我耐受力变强了?
调开系统面板,耐力那一行明晃晃的69这个数字直接把我的兴奋给否定掉了。
我思来想去,得不出一个结论,最后放弃思考,乖乖起床。
我探出脑袋,发现山洞外已日光大作,塞可瑞特脱下了她那身一成不变的白袍,正着轻便服装在空地上练枪。
她的枪法灵动,明明不带凌厉之气,甚至可以说样式平淡,但却让我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让【直觉】不知所以地预警危险。
舞动间,那对常出现在我而前的枪与剑耳坠随之动作,在日光下晃着闪烁的金光。
虽然很美,但让人不得不心生疑惑:那种耳饰,扎到不会疼吗?
特别是,我注意到,它横向摆放的剑尖是朝里的,也就是说是朝向塞可瑞特那一方的。
这样一来,不是肯定会被戳到吗?
这是塞可瑞特那个哥哥设计的吗?可是听塞可瑞特的描述,那个哥哥好像很宠妹妹的样子,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设计呢?
还是说,其实是塞可瑞特自己执意要这么戴的?这个答案好像更有说服力一点。
就在我即将陷入到又一轮苦思冥想中去的时候,塞可瑞特停下了晨练。
她拿条毛巾擦了下手,然后就把那只手搭到了我的头顶。
这一系列动作很成功地让我从刚刚的问题中醒过来,慌里慌张、不明所以地看向塞可瑞特。
一阵温暖而又熟悉的魔力流入体内,就好像我曾接受过它无数次在我身体内回转一般。
“感觉怎么样?”
“很……舒服。”
没头没脑的问题,我只能照实回复我的感受。
“我说的是,今天早上起来感觉怎么样?”
原来塞可瑞特说的不是魔力的感觉!
我本就有几点红意的脸颊又添上了一抹红。
“挺好的,虽然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比以前都要舒服。”
回答着问题,除了带来一种医生了解恢复情况的莫名其妙的感觉以外,还有什么地方的奇怪感被我忽略了。
“那就好,下次【因果】的时候我也可以帮你。”
啊!对了!就算塞可瑞特记得我有【因果】这个负面技能,但这个技能的描述也不过是“魔力流向改变,对自身精神造成影响”,她怎么会那么理所当然地觉得我不舒服!
……虽然有可能是看我昨晚的样子关心我一下就是了,但是一开始那股熟悉的魔力也很让人生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安抚】。
塞可瑞特曾经对我用过几次【安抚】,但也不至于到了让我熟悉它的地步。【安抚】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回到我身体里就像回到了第二个家一样。
照常理来讲,这不太可能发生,毕竟我们俩之间是完全相冲的魔力体系,之前我还在疑惑为什么【神圣魔法】的【治愈】和【安抚】都能对我奏效,现在这个问题可算是有了解答,不是因为我体质特殊,而是因为对我用了太多次了……
这么说来,那在弗拉戈米尔的时候也是……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退后一步,避开了塞可瑞特的手掌和她温柔的魔力,脸上热度膨胀。
我结结巴巴地说道:“谢、谢谢……”
塞可瑞特也报之以笑容:“不用谢,我说了,难受的话可以再找我。”
我沉默了片刻,等待脸上的红晕褪去之后,说道:
“你对我很好。”
“是吗?”
塞可瑞特丝毫不在意我说这些奇怪的话,她只是照常地收拾物件准备开始做早饭。
“我可以问下,为什么吗?”
“可能是因为我很喜欢你,看见你开心,我就会开心,照顾你,我也会开心,虽然不太清楚为什么,但如果能让自己感觉开心,我就会去做。”
她没有停下动作,好像这只是一次普通的、早饭前的闲聊。
但塞可瑞特是否会觉得,她所吐出的那些词汇让她感到陌生呢?就像是人类吐出艰难晦涩的古魔种语一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受,明明她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珠圆玉润、清晰可辨。
“那我,可以再问一些问题吗?”
塞可瑞特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说,可以。
几乎要使人窒息的紧张感上涌,几近扼住我的咽喉,就像克鲁迪所做的那样,我握住拳头,对抗那份恐惧,手心溢出了汗液,让整个手由温热向寒冷转去。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克鲁迪说,他的雾里有神经毒素,精神攻击和异常状态类攻击,就算精神攻击无法影响到你,那异常状态类的或多或少……还有他的雾自带的【迷失】效果,外加你对夜嚎山脉的路并不熟悉是吗……”
我磕磕绊绊地说了很多。
银发的修女终于停下了动作,但脸上还挂着那副温柔的笑意。
“既然你这么说了,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猎手】。”
她向我走来,走到我的面前。
她比我要高,当她走到我面前,透过绿叶的日光便被她所遮挡,只在我身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干咽了一下,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颤抖。
“……你一开始,就把我当猎物,是吗?你需要的不是魔种的气味,也不是青年的气味,更不是女性的气味,你当然不用依靠这几种气味混合起来寻找我,你是记住了我的气味,对吗?”
“你摸清楚了【猎手】这个技能的工作机制啊,好聪明。”
塞可瑞特笑着夸奖我,如同平日里她喜欢做的那样,但此刻只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老实说,要彻底记住一种气味,有些难。那些具有普遍意义的气味都是我们花很长时间记得的,但为了你,我稍稍努力了一下。不过没关系,格亚,你值得的。”
“我想要知道,是不是。”
“如果我说是,你又有什么办法,如果我说不是,你又愿意相信我吗?”
这种朦胧不清的说法让我感到愈加难熬,头脑中的思绪也愈发混乱。
如果塞可瑞特把我当猎物,为什么要养着我到现在,大可不必费心,抓了就走;如果塞可瑞特不把我当猎物,记我的气味是为了保护我,那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劳心劳力?又为什么不对我说?又为什么在我发觉之后仍旧是什么都不打算解释的态度。
她的目的仍旧如一开始般扑朔迷离,将近一个月的相处让我们之间的距离相近,却没让我和她的想法相近。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说好听点是破釜沉舟,说不好听点是破罐子破摔。
塞可瑞特说的对,即使她真的拿我做猎物,如同猫戏鼠一般耍着我,我也没有丝毫方法,不,可能有方法的,只是我还未想出,但既已到这种地步,不可能再使她不提防着我逃跑了,那倒不如趁着这个时机把想问的都问了。
“格亚,你知道吗?在彼此熟悉、信任的两个人之间,只要魔力够高,便可以相互通信。这种方法,方便,又省力,唯一的缺点就是消耗太大、前提条件太难。”
“就像这样。”
她的指尖突地凝结出一道光,向我的大脑射来。
【直觉】让我闪避,可那道光实在太快,就连【直觉】也无法避开它。
我被吓到不住地向后退去,直到磕到石头摔倒再地。
撑住地面的双手上满是火辣辣的疼痛,这才让我从惊吓中醒了过来。
我如同从水里出来一般,全身上下俱是冷汗。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遗憾,你并不信任,你的身体拒收了我的信件。”
一道光从我的体内飞出,落到塞可瑞特掌心,幻化了几下,竟变成了“小心些”几个字。
“这……和我问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即使心脏跳动地快要炸裂,我嘴上仍旧不认输。
“我昨晚,收到了主教阁下的信件。”
主教?!
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如果放在昨夜以前,你问我这个问题,我估计还是会回复你和那天我在弗拉戈米尔一样的答案吧,可从昨夜开始,这个答应就已经变了。”
“格亚,欢迎你和我一起,回到人类的王都。”
“欢迎你去往,刚铎城。”
太阳的光亮逐渐强烈,就连绿叶也疲于应对它的锋芒,它强硬破开绿叶的封锁,为塞可瑞特镀上了一层金光。
她似是带着货真价实的喜悦一般,嘴角上扬,面部放松,但她那双眼睛,却和最普通的时刻别无二致,就像玻璃球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只不过是一颗玻璃球一样。
我的身体已是一片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封面正在准备
看对方啥时候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