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勇气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想做，便做了。

她在他紫色的眼睛里看到的一泓深潭，潭水之上，一个小少女踮起脚，触到他微凉的鼻尖，以及淡色的下唇，那潭水中猛然荡起一圈涟漪。

一息、两息，姜时七没有更近一步，游虹影墨睫轻颤，率先闭上双眼。

三息、四息，相交的鼻息，潮湿而温热。

五息……游虹影反应过来，重新睁开双眼，眸中涌动，一手扣上她的腰身，顺势将她压下。

她听到他的心跳声，与自己快要脱奔而出的心跳同时奏响，像是乱了章法的鼓点。

咚咚咚，越敲越急。

可姜时七发现，对方的力道与她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她腰肢愈发下弯，失去着力点，几乎全身的重量都依托在他手臂之上，只能被迫勾住他的脖颈。

游虹影显然也不知道如何接吻，他像是在反击一般，只是在她唇上狠狠印下去。

姜时七有点吃痛，“唔，够了。”

游虹影置若罔闻，姜时七已经有些窒息，眼角淌下生理性的泪水。

……再不停下来，她可能会死在这里。

姜时七在游虹影唇上咬了一口，对方终于是松开她，怔怔抚上自己的唇角。

“咳咳……这感觉，真实吗？”姜时七舒缓呼吸后，问他。

“嗯……真实。”游虹影擦掉唇上的血迹，垂眼道。

“我叫姜时七，不是你的幻想，而是活生生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你能看见我，但是这不并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为了你才来到这里。”姜时七平复心情道。

“姜时七……为了我？”游虹影双眸飘忽，似乎还没清醒过来。

“因为未来的你救下了我的命。”姜时七慢慢道，“你可以理解为，我是来报恩的。”

“……“游虹影沉默半晌，指了指唇角，“这也是为了报恩吗？”

姜时七瞬间红了脸，“不、这，这不是为了让你冷静下来，相信我的话吗？”

游虹影眨了眨眼，“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姜时七：啊？

“意思是这是初吻，你要对我负责。”游虹影一本正经道。

“怎么负责？”姜时七试探着问。

“一直陪着我。”游虹影微笑道。

“……”姜时七摇头道，“我也想，但是……”

但是她无法在这里久留。

游虹影希冀的眸子慢慢黯下来。

姜时七凝视着他，声音逐渐下沉，“但是未来，你的灵魂会被献祭给一个被称为“灾兽”的恐怖存在，你的灵魂与祂融合，将祂唤醒，降下毁灭世界的天灾，为了阻止这一灾难，他们派出了我。”

“世人以为我是背负着沉重使命的救世者，但你知道吗？其实真正驱动我的，是“找回你”的初衷。”姜时七说，“我见到了与灾兽融合后的你……感受到你灵魂中的挣扎与痛苦……然后，才见到现在的你。”

“……一个真实纯粹的你，还没有被后来的三千年改变的你……我真的很喜欢，原谅我不太明白什么是喜欢，但看到你的样子，你所做的决定，甚至你尴尬的处境，都让我……感觉自己好像是活过来一样，迫切地想帮助你，为你做些什么，这种感觉……”

游虹影忽然道：“我知道这种感觉，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为什么，难道你见过我？”这个问题，姜时七早就想问了。

“是啊，明明从没见过你，但却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游虹影琢磨道，“也许，我是认得你的灵魂？你刚刚说，未来某天，父王将会将我的灵魂献祭出去，灵魂，确实是很玄妙的东西。”

“所以……你相信我了？”姜时七语调顿急。

“不信的话，你会一直哭吧。”游虹影唇角一弯。

“嗯……我知道，我知道让你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受这些信息，很难很难，可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姜时七喉头酸涩。

一直以来，她都尽量回避一个事实。

她背负着玄明界黎民苍生的希望，是所谓的救世之人，然而一旦失败，她就是毁灭世界的帮凶。

这样的事实，对她而言太过陌生，也太过沉重，她对玄明界并没有什么感情，所谓的黎民百姓在她心里也不过是一张张模糊的面孔，她依然觉得自己只是个灵异爱好者，或者咸鱼小师妹，与亲朋好友平平凡凡地生活着就好，她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

但是在见到过去的游虹影后，一种迫在眉睫的紧迫感如利剑般划上她的心头。

一直以来，她像是一只孤单的风筝，漫无目的、不知所踪地飘零着，她努力开拓秘境，完成系统给的任务，但在斗兽场的深渊之中，她发现它们其实也并不重要。

风筝没了航向，彻底坠落，然而在此时，有一只手拾起线轴，把迷失的风筝牵回了家。

游虹影就是牵着她的人，他是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也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继续存在的意义。

“傻瓜。”游虹影擦去她眼角的泪，语调极尽温柔，“我相信你。”

“……真的吗？”姜时七睁大眼。

“嗯……我想想，灵魂献祭之法，大祭司应该有所了解。”游虹影想了想，“我回去问问？”

“大祭司？”姜时七立刻道，“不行，也许正是这位大祭司提出了献祭灾兽的办法。”

看起来，游虹影对这所谓的天魂献祭也一无所知，他很可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成为了祭品。

那么动手的，肯定是他极为亲近或者信任的人。

父母、亲朋、以及这位“大祭司”，都是重点怀疑对象。

“你说的也是。”游虹影摸了摸下巴，“我想起来了，我族有一名为‘元囊’的至宝，据说保存着神灵创世以来的所有古籍，日月星辰，经天纬地，无所不包。”

“元囊？我可以看看吗？”姜时七紧张道。

如果元囊真的无所不知，其中一定有将天魂从灾兽中剥离出来的办法。

游虹影笑道：“那可正巧，我在王都有个小基地，那里安置着不少人族小孩，他们没人管教，我原就准备今日去元囊取些古籍过去。”

“基地……你在王都设了一个专门安置人族的基地？”姜时七实在惊讶。

他父王方才龙颜大怒，怒斥他与人族交往，结果他直接在魔族王都建了个人族基地。

“嘘……”游虹影眨了眨眼，神秘道，“是秘密基地，现在只有你知道。可别说出去啊，否则父王又要罚我了。”

姜时七笑着摇头。

游虹影果然还是那个游虹影。

游虹影忽然一脸受罪道，“你是不知道那些兔崽子多能闹腾，我根本应付不过来，要不……你去帮我管管？”

——那不就是抚养人类幼崽？

姜时七下意识就想否定，游虹影是不知道她有多讨厌熊孩子，就是看电影，都会特意选人少的上午场。

但……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些孩子，在邺城的那场踩踏事故中，失去了父母亲人，成为孤儿，所以才会“没人管教”。

她知道成为孤儿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游虹影以后可能会处于严密的监管下，不能轻易出宫，所以，他才要在今天赶去元囊，做好最后的善后工作。

“遵命，太子殿下。”姜时七一口应下，还故意行了一礼，看向游虹影飞扬的眉眼，两人相视一笑。

然而姜时七的笑容很快僵在脸上，她感到头重脚轻，心下一紧。

……她要回去了。

双脚消失，姜时七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没有形体，怎么“管教”他们？

*

“还没醒？”景绎看着床上的少女，眸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倦意。

“尊上，您还是先去休息吧，这里有臣看着。”正在为少女把脉的巫医紧张道。

景绎对巫医的劝阻不置可否，他敛去眼下深色阴翳，声音低沉，仿若自语道：“这滴血是从何而来？我明明没有给她。”

“……”

除了您自己，还能有谁？

巫医在心里腹诽，同时明智地选择闭嘴。

听说昨晚景绎亲自救下这位人族少女，当场吞了三个前朝旧部，甚至为她抽干瀛池的水，就为了捡起几块少女做好的甜点，两人一度十分温存，一边的暗卫甚至觉得，魔宫马上就要迎来一位新的魔妃。

然而不知为何，两人忽然吵了起来，景绎似乎动了真怒，差点将少女杀死，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一片浓厚阴云遮天蔽日，谁也不知道阴云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场大雨落下，熄了景绎的杀意，却也让孱弱的少女陷入昏迷。

景绎回到无极殿大发雷霆，将换上的所有崭新摆件再次毁坏殆尽，差点没将整座无极殿夷为平地。

魔宫噤若寒蝉，甚至连暗卫都瑟瑟发抖，说是从没见过尊上如此盛怒的样子。

这样的动静一直持续到寅时，最后魔尊终于从无极殿走出，带着还未化去的怒气，将躺在地上淋了数个时辰大雨的少女抱了回去。

……

后来魔宫中所有人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尊上，他到底图啥？

“尊上！”忻槐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踏入无极殿了，但这次，他麻木的脸色中带着一些紧张，“属下有要事禀报！”

景绎淡淡看了他一眼，似乎不以为意。

“……魔宫外出现了一个自称是‘修真者’的人族！他白发白眉，极为清癯，气质是属下生平仅见，而且他身上，有和她一样的‘气’。”

忻槐看向床上的少女。

景绎终于抬眼，赤眸微眯。

忻槐低下头，补充道：“他自称沈霜序，乃是为……为‘小师妹’而来。”

“小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