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正想得出神，耳边却响起一道略显苍老但是却很有气力的声音。
“前院马场上战况正精彩呢，诸位小姐怎么都藏在这后院里？”
沈照闻言回头看去，不料是这边的动静竟然惊动了平昌王妃。
平昌王妃虽然今年已经年过半百了，但是精神却很好。今日身穿深蓝色云锦袍，面上的神色颇具威仪，单看面相上来看，就不像是一个好糊弄的人物。
方才那个叫云喜的侍女清醒过来之后，张口便是攀扯昌敏郡主。昌敏郡主身边有机灵的婢女见形势不对，赶紧偷偷去请来了今日恰巧正在马场的平昌王妃。
沈照看平昌王妃是长辈，于是主动上前一步：“昭懿不知，王妃今日竟也在此。”
“老身见过长公主殿下。”平昌王妃先向沈照行了个礼，然后道：“老身不过是看今日天气还算不错，恰巧敏儿要来马场，便一起出来走走罢了。”
平昌王妃偏过头又看见傻傻地立在一旁，却不发一言的陆机，“小陆大人也在？”
陆机点点头，向王妃行了一礼。
陆机立在厢房门口听这一出闹剧，只觉得这场景真的是分外窒息。一群女子在这里叽叽喳喳，他一个男子实在是插不上话，但是事情还没有论清楚之前，他又不能直接离去。
昌敏郡主本来都快急哭了，可是一看到平昌王妃，瞬间心就安定下来了：“母妃，你总算来了。”
平昌王妃在来的路上已经听人将此处发生的事情讲了个七七八八，心下已经了然，但还是故意询问道：“敏儿，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昌敏郡主上前一步，委屈巴巴地看向平昌王妃：“母妃，这个贱婢今日在马场的看席上自己不小心将茶水泼了长公主一身，殿下仁慈并未计较。可是她却将殿下引来了男子更衣的厢房，还说什么是女儿吩咐她的。”
“母妃，女儿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婢女，也从来没有吩咐过她什么！”
平昌王妃闻言抬起眼皮，将目光放在地上跪着的云喜身上，“这奴婢叫什么名字？抬起头来回话。”
云喜今日没能得手，事迹败露她本就有些惧怕。如今在平昌王妃锐利目光的逼视下，只觉得心尖直发颤。
“奴婢……云喜。”
平昌王妃上下打量一番云喜，复又问道：“马场在一个月前建立之初，就从府上拨人到这里了。若说是记错了，老身自然不信。说说看吧，为何故意将长公主殿下引到此处？”
“奴婢……奴婢……”
云喜嗫嚅了半天，一咬牙还是道：“奴婢不过是听从郡主的吩咐罢了，其他的一概不知。”
“是吗？”平昌王妃的目光冷了几分，刚想说些什么。
沈照却在此刻打断她的话语，貌似善意地提醒道：“王妃，您别忘了，还有一个呢。”
说着指了指隐在人群之后的那个粉衣侍女：“本宫明明尚未进屋，但是方才这位贵府的侍女，可是信誓旦旦地跟诸位小姐说亲眼看见本宫走进了这间厢房呢。”
平昌王妃闻言又将目光移到那个粉衣侍女身上，那侍女心虚地抬头，却猛然与平昌王妃的目光相撞，顿时心中吓了一个激灵，“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婢……奴婢兴许是看错了罢了。”
平昌王妃心绪转了几番，一一扫过在场的各位小姐的脸色，也大概看明白了眼前这件事情的具体情况。
有人收买了平昌王府的两个侍女，诬陷长公主与小陆大人私会。这其实在她看来，就算是被对方得手了，也并算不得是什么大事。所以，这顶多是一些拈酸吃醋的小姐所使的不入流的技俩。就是不知道这计策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但是她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此时绝对与昌敏无关。
敏儿没有动机这样做，并且自己的亲闺女自己最清楚，平日里虽然说刁蛮任性了一些，但要让她设计诬陷别人，她恐怕根本就没有这个脑子。
“出来这么久，老身也有些乏了。”平昌王妃敛了脸上的笑意，看向地上跪着的那两个侍女，厉声道：“莫要再支支吾吾遮遮掩掩，若是现在直接道出实情，还可以从轻发落。”
“老身毕竟是行伍出身，也曾随着父亲和王爷上过战场。若你们两个执意不招，那老身只好按军营里处置邢贩的规矩来了。”
那两个侍女对视一眼，彼此面色都有些迟疑，但还是无人开口。
平昌王妃叹口气，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冲身后的家丁摆摆手：“老身必定得给长公主一个交代。直接拖出去打吧，一直打到肯招供了为止。”
身后几个年轻力壮得家丁立刻颔首听令，就要伸手来拖拽二人。
此时，这两个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这些权贵之人得眼中，她们两个的性命本来就如同草芥。眼下又陷害长公主殿下未成，要是不招供，她们可能真的会被活活打死。
“王妃不要！我们说！我们说！”
二人躲避着家丁的手，跪在地上匍匐着乞求道。
平昌王妃闻言举手制止了家丁们的动作，充满威严的眼神看向了二人：“说吧。”
沈照抽空回头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此时围观的一群贵族小姐们纷纷兴致颇为高涨，认真地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人。
“是纪芙语纪小姐支使我的。”
“是秦落蘅秦小姐支使我的。”
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忽然变得精彩了起来，这两个人竟然道出了两个不同的答案。一个说是纪芙语，一个说是秦落蘅。
沈照闻言也不由得挑挑眉，哦嚯，精彩了。
再反观两个人的神情。
纪芙语似乎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王妃明鉴，芙语不敢啊。”
秦落蘅闻言本来清冷的表情仅有一丝的破裂，但还是冷冷道：“不是我。”
沈照闻言看向秦落蘅，秦落蘅也只是冷哼一声，白了她一眼，依旧没有好脸色。
被白了一眼的沈照也不惯秦落蘅，突然眉头轻皱，故作伤心态：“本宫知道近来与秦小姐颇有误会，只想着什么时候解释清楚了也便罢了。却不料秦小姐竟然憎恶本宫如此之深……”
沈照点到为止，却给人留下无尽的遐想，众人探究的目光落在秦落蘅身上。
秦落蘅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照，唇张了张，刚想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末将可以担保落蘅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沈照回头，却看见魏子都不知何时竟然也来到了此处，但是细想一下，这里毕竟是男子更衣的厢房，也很是合理了。
只是，这出闹剧他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看沈照不语，魏子都接着道：“此事本身极为简单，只是诸位贵人心慈所以才审不出主谋。此事交给末将来查，不出两日，必定给长公主一个满意的交代。”
沈照抬眸与魏子都对视，从前分外熟悉的故人，此刻却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熟络的态度，真让沈照心中生出无限的感慨来。
只是这人既然能在春山围场上射出那一箭，只能说能他在忠君与友情之间，选择了前者。
道不同不相为谋，只是这两口子带给她了不痛快，她也不想再一味的妥协忍耐。
于是沈照垂下眼眸，故作委屈道：“魏将军都如此说了，那本宫还能说些什么呢。既然魏将军有意袒护，那您就请便吧。”
沈照说罢，落寞地转身离去。
魏子都看着沈照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她刚才的话语有些怪怪的。
他不是偏袒秦落蘅啊，是阿蘅本来就没做这些事情啊。他会尽心尽力寻求这件事情的真相的，并不是想为阿蘅掩盖罪行。
此事暂时到此作罢，但在场的人都不免把狐疑的目光放到秦落蘅身上。本来秦落蘅只有一半的怀疑，但是有了长公主的亲口认定二人之间有矛盾，再加上魏子都这番袒护，简直可以直接为她定罪了。
秦落蘅望着沈照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执拗的光，不顾别人诧异的目光，甩开魏子都的手，大步朝沈照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照已经走出一段路了，秦落蘅追到马场前院拐角的地方才追到沈照。
秦落蘅清冷的神色在沈照讶异的目光下一寸寸破裂，眸色认真道：“沈照，我没有害你。”
沈照诧异地看向秦落蘅，良久，轻笑出声。
沈照刚才其实能感觉到应该不是秦落蘅所为，但是秦落蘅刚才白她了一眼，让她心里极其不舒服。所以她才决定故意恶心一下她，只是……没想到她会追上来解释。
秦落蘅皱眉：“你笑什么？”
沈照看向秦落蘅，淡淡道：“我知道。”
这下该轮到秦落蘅惊讶了，她眸中盛满了惑色：“你什么意思？”
沈照收敛了神色中的玩味，认真地看向秦落蘅：“被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惊鸢池你落水那次不是我推的，这次也不是你做的。你冤枉我一次，我冤枉你一次。咱俩，也算是扯平了。”
“所以，你是故意的？”秦落蘅冷笑一声，拍拍手，忽然道：“那这么看来，你跟谢濯倒是颇为般配。”
提到这个，沈照也有些好奇：“那日，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要选谢濯吗？怎么现在又说我俩配？”
提起来谢濯，秦落蘅的脸色倏然就冷了下来，张口说了句什么。
沈照好像听见她骂了一句很脏很脏的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向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