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照正与裴溯两个人在平池旁闲聊。
不远处，二公主遥遥朝沈照招手：“皇姐！”
沈照回头，不远处桥边站着二公主，她身后还跟着许久未见的谢濯。
玄衣玉带，气质卓然，只是神情看向沈照与裴溯这边之时，却带着丝丝的冷意。
二公主笑着朝沈照打完招呼后便往平池这边走，走了两步之后回头却看见谢濯依旧站着不动。
二公主便不由得疑惑起来：“方才在御花园遇到你，你还急着要找皇姐呢。现下都到皇姐眼前了，怎么反倒不动了呢？”
二公主说着还伸手去拽谢濯：“你怎么了？还近君情怯呢？”
谢濯闻言白二公主一眼，虽然顺从地跟着她走了过去，但是心里不免还是在生着闷气。
他近日在皇城司忙得不可开交，又怕沈照担心，便宵衣旰食地处理杂务，以期早日得闲陪陪沈照。
今日好不容易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忙完来找沈照，去昭华殿扑了个空，又在凤仪宫前看到她和一个陌生的男人谈笑风生。
可是沈照这个没良心的可好，不仅看不出丝毫对他的担心，身边还美男环绕，一天换一个不带重样儿的。
上次是陆机，这次这个又是谁？
谢濯将不善的目光放在裴溯身上，虽然距离很远看不清眉眼，但远看也干净白皙，倒是还颇有几分姿色。
谢濯脚步随着二公主的拖拽，距离两人越来越近。再走近一些，谢濯仔细观察对方的容貌，细看之下却不由得心惊起来。
无他，犹记得三个月前沈照和陆榆大婚时，便是此人身着一身描金龙凤的红色喜服，替陆榆接亲，并与沈照堂而皇之地一起拜了天地。
他第一次夜探平秦王府之时，谢濯曾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这人神态亲昵地为沈照系上了披风的带子，沈照也是任他动作，不闪不避。
谢濯皱眉，目光也陡然变得警觉起来，心中的危机感直线上升。
二公主方才没有太注意，眼下走近了却看见沈照身边站着个气宇眉目俊秀的男子，一袭青衣，眉如墨画，目若朗星，气质出尘，引人侧目。
二公主一时看呆了，心中不由得暗暗称奇。
之前她总是追在魏子都后面跑的时候，一直觉得只有魏子都是世界上最好的男子。如今幡然醒悟了之后，怎么感觉随随便便哪一个男子看着都比魏子都要好上百倍千倍。
二公主看向沈照：“皇姐，这位是？”
沈照赶忙为他们几个互相介绍一番：“这是父皇新封的信陵侯，裴溯。”
说完又看向裴溯道：“这是紫衣侯世子，这是本宫的二皇妹，崇仪。”
裴溯一一向这两人行礼。
二公主径直地看着裴溯，这人不过双十年岁，却已经赫然列侯，前途不可限量。而且人长得也格外的俊朗，不由得感觉自己又心动了。
而谢濯看看沈照，又看看裴溯，神情倨傲地没有回应，心中却忍不住酸气直冒。
亲都亲过了，抱也抱过了，向外人介绍自己还是中规中矩的“紫衣侯世子谢濯”，难道自己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而且，提起来“裴溯”二字，谢濯又想起之前他安插在平秦王府里的探子的汇报，但凡提起来沈照，无不攀带着裴溯。什么长公主每日为表少爷送糕点、长公主与表少爷孤男寡女共处书房两个时辰等等，不胜枚举。
谢濯心中五味杂陈，原来……他就是那个传说中“斯文俊秀的表少爷”裴溯。
感觉到谢濯不善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裴溯不仅不闪避，反倒抬起眼与他对视。
良久，裴溯看向谢濯开口道：“怎么感觉世子大人好似不大喜欢在下？”
谢濯冷笑：“裴侯的感觉倒是很灵敏。”
裴溯将头偏到沈照的方向，垂下了眼睑：“在下不知做错了什么竟惹得世子不快，世子大可以直言。”
谢濯又瞪了对方一眼，却没有答话。这人在阿照面前装什么呢？别以为他看不出来他的那点子小心思。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有那么些许的微妙。
沈照不明所以，看着这两人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不过还好还有二公主这样在，二公主娇羞忽然地看向裴溯，询问道：“裴公子今年多大？婚配否？”
裴溯收回目光看向二公主：“臣下已然二十有三，未曾婚配。”
“不曾婚配啊？”二公主眼神一亮，直直地盯着裴溯道：“那不知道信陵侯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是喜欢皇姐这般端庄的，还是喜欢本宫这般聪颖的？又或者是……五皇妹那般骄纵的？”
裴溯被二公主的言论惊到了，三位公主都是金枝玉叶，怎可这样摆开任他挑选。
裴溯后退一步：“臣惶恐。”
二公主上前一步，拉住裴溯的衣袖：“裴侯无须惶恐。”
沈照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扶额：不是，谁教你这么跟人聊天的啊？瞅把人家裴溯吓成什么样了。
……
几人心思各异地聊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在沈照准备回昭华宫之时，二公主却忽然跟上，并且跟她分享了一个极为炸裂的消息——楼星盏与姬长卿一起私奔了。
沈照闻言非常惊讶，因为她最近一直在忙平秦王府之事，并没有太多闲暇去打听消息。她最近很少听闻楼星盏的消息，还以为她是和她二哥一起去游学了，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一茬。
听二公主一番描绘，沈照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就是在约莫一个月前，景灵侯大寿宴请宾客，姬长卿作为乐工赴宴，在席间一曲《凤凰引》惊艳四座，也赢得了楼星盏的芳心。在宴会结束之后，两人便开始暗通款曲，后来两人一次外出同游泛舟被景灵侯撞个正着，景灵侯勃然大怒，威胁两人断了联系。
但固执的楼星盏偏就不从，于是便被景灵侯关押在佛堂中。后来不知怎得二人仍有往来。且没过几日，两人便在一起私奔了。
这件事虽然是发生在一个月前了，但是由于景灵侯一直压着，并未散布出去。眼下，楼星盏与姬长卿两人在外毫不顾忌地以夫妻相称，同游同行。期间遇见的人多了，这消息自然就压不住了。
二公主说完，唏嘘道：“以前本公主一直追在魏子都的屁股后面跑的时候，楼大小姐嘲笑我什么来着？她说我是见过的男人太少了，才把魏子都当个宝。”
“楼大小姐见过的男子可多了，眼下不还是栽到了姬长卿这里，竟是比我还蠢。”
沈照却暗叹一声，不料楼星盏这样外表看来如此洒脱的女子，也会沉湎于虚幻无端的情爱之中，甘愿为之不顾一切，飞蛾扑火。
而且，按理说姬长卿也算是青年才俊，景灵侯没有理由如此抗拒这门婚事。只是景灵侯是以外戚的身份才得以封了一个富贵闲侯，本来其资质平庸，德不配位就多引谏臣诘责。眼下这姬长卿自诩“六朝皇室后裔”，吹嘘太过，反倒留下祸端。
景灵侯估计也是心里怕引起皇帝猜忌，才狠心不认其孙女。
沈照叹一声：“楼星盏是抱了很大的勇气才敢如此的吧，眼下只希望她这一腔热忱不被辜负。”
…………
沈照在宫中又呆了几日，天圣帝派人来告知沈照曲水街上的长公主府已然修建完成，可以直接入住。
沈照得了消息，便携了朝烟与陈清安前去查看。
长公主府位于曲水街正中，本来就是达官显贵和商贾富人的集聚之处。这府邸应该也是从那些府上手中买下的修建将成的新房，又翻新了一番，扩大了房址，再修建些亭台楼阁，花房水榭。
沈照看了一圈，倒也颇为满意。只待这几日再添写家具，买些侍女护院便可以乔迁居住了。这些事情，她便交给了朝烟和陈清安去做。
查探完了新房，沈照便又回到了宫中。穿过长长的永巷，沈照竟然遇上了许久未见的魏子都。
魏子都看见沈照先行了一礼：“那日在东郊马场之事已经查探清楚，那事确实与阿蘅无关，幕后主使便是殿阁大学士之女——纪芙语。”
说着，他还拿出那两个侍女的供词，以及其他佐证。
沈照了然，只是她与纪芙语八竿子打不着，为何独独对自己有敌意。
思索间，沈照忽然想起来那日在香积寺后禅院见到过纪芙语跟谢濯，想起那一句“再跟着本世子，就把你丢下莲池去喂鱼”。
好了，她知道了。这八成又是谢濯这狗男人给她挑起的事端。
魏子都走后，朝烟看着他的背影，悄悄凑近沈照：“这纪小姐最近应当正在宫中，听闻已经被皇后选为三皇子侧妃。”
沈照闻言不禁为三皇子这个倒霉蛋掬一把同情泪，三皇子人还挺不错，但是这个纪芙语如此心机深沉之人，她必须回敬给对方些什么才好。
回昭华宫的路上，沈照刚穿过曲折的回廊，就看见纪芙语从惊鸢池那边迎面走来。
沈照赶紧拉住朝烟的手，躲到几步之外的假山之后。朝烟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上沈照的步伐，噤声观望着。
看着纪芙语一步步走近，沈照看了朝烟一眼，忽然出声道：“前几日向父皇进献的那份名单不过是本宫伪造的罢了，万幸父皇并未仔细查验。本宫依着这份名单才享有如此殊荣，只是每次心中想起这件事，未免还是觉得惴惴不安。若是父皇知晓此事，本宫定然大祸临头。”
朝烟一愣，随即马上附和道：“殿下莫要担心，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只要别人不特意提起，陛下想必也不会再忽然想起来这一回事的。”
从沈照出声的那一刻，脚步声戛然而止，沈照可以确定，纪芙语肯定听见了。
良久没有声响，沈照悄悄从假山后弹出半个头看着她的背影，淡淡一笑。她不是圣人，这人既然敢朝她动手，她自不能放过。
只是，是生是死，沈照让纪芙语自己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