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栀还真准备了两份午餐，除了皮蛋瘦肉粥和炝黄瓜，还有玉米虾仁蒸饺，提前打过电话，出门时顾望舒的司机已经等在门口。

戴着墨镜，叶栀并不能看清他什么眼神，只知道这人一直看着自己。

那天晚上第一次碰到顾望舒真人时，这位司机兼保镖先生也在，不过叶栀已经和当时有很大不同，他根本没办法将这个体态婀娜举止优雅的女人，和当时那个坐在地上，最后又蜷缩起来的可怜虫划等号。

“叶小姐。”他微微颔首，为叶栀打开车门。

叶栀也对他点头，柔柔的笑：“谢谢。”

凌先生对顾望舒都沉默寡言，更别提身份特殊的叶栀了，全程保持缄默，从别墅区到顾望舒办公楼开车要走15到20分钟，他一直是目不斜视的状态，眼神都没给叶栀一个。

但停车后他仍然非常礼貌的接叶栀下来，好像靠近顾望舒的人骨子里都透着一股疏离但有风度的劲儿。

“麻烦您了，我自己上去就好。”叶栀礼貌道谢后说。

如果顾望舒没有特殊的事情找，凌先生这时候就可以开始午休了。

戴着黑超面容冷峻的男人点点头，沉默退下。

叶栀提着餐盒走进计算机学院办公楼，这栋大楼是顾氏捐赠的新楼，总共16层，明亮大气，以白色和浅蓝色为主，充满科技感。

叶栀毫不意外在这里碰到忐忑不安的张奕东——

青年比起一年前见面时又变得俊朗许多，主要是衣着打扮变得更加时尚，乍一看不像计算机系的理工男，更像什么艺术院校的高材生。

叶栀与他四目相对，张奕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她，急匆匆走过来：“叶栀，你怎么在这里？”

他说话时眉头紧锁，上下打量叶栀的模样。

叶栀现在穿的正是早晨冥想时的白色长裙，纱绸质感，高腰小振袖的古典设计，哪怕她只有155的身高，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也只觉清丽修长而已。

与过去的叶栀不同，她现在化着淡淡的妆，本就娇美的脸庞透着红润的妩媚，那是超过崔安绮的精美，看起来比小公主更适合被精心装扮。

“张奕东同学。”她却只是温和的打招呼，好像张奕东只是一个陌生人。

张奕东被叶栀这个态度弄得心烦，现在是午休时间，不时有工作人员下楼，其中还有张奕东的老师和辅导员。

他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既担心等不到顾望舒身边的人，又怕等到了谈不拢，现在再碰上模样大变的叶栀，他在短暂欣赏后立刻只剩满心厌烦。

那是人类对未知的恐惧延伸出的厌恶。

而叶栀一直以来扮演的，就是家庭中承载厌恶、发泄愤懑的角色。

他皱眉想将叶栀拽到旁边，叶栀先一步看穿他的动作，避开了，不过还是乖乖跟他走过去。

张奕东满脸怒其不争的样子：“你来找谁，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过几个月高考了，你还不好好复习？”

叶栀歪头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无辜地问：“关你什么事？”

她这么说话，颇有种小孩子赌气的感觉，张奕东立刻来劲了：“我们都分手了，你不会还要纠缠我吧？！到时候被我女朋友知道，没你好果子吃……”

张奕东越说越来劲，旁边忽然传来两声刻意的咳嗽：“咳咳……”

来人同样穿着考究的西服，和顾望舒不同，从小的高强度学习让他近视度数很深，说话时会下意识推一下眼镜。

是顾望舒身边的余助理。

他带着含蓄斯文的笑，只看向叶栀：“叶小姐，教授已经在等您了。”

张奕东蓦地睁大眼睛，见到叶栀挽了挽耳边的碎发，浅笑着说：“好的。”

又看向他，眼神平静，如从小到大的纯良无害，“那么我先上去了，告辞。”

无所谓他的回应，叶栀说完便飘然转身，娴静优雅的走远了。

张奕东脑子里有些乱，却也知道事情轻重，试图叫住准备离开办公楼的余助理。

“余老师……”

这就是他等待的人！

不清楚顾望舒的行程安排，也不可能在课堂之外接触到他，张奕东原本想借由一点微末的师生情分求顾望舒网开一面。

他只是帮忙递个纸条，作弊本身与他无关，怎么会遭受这么严重的惩罚，直接从重点培养人才中除名！

顾望舒说是在忙，张奕东拿不准，只能来蹲守他的手下人，尤其助理，余助理就是经常跟在顾望舒身边的助理之一。

他追出去，被顾望舒的司机拦下。

身高接近两米的黑超大汉，冷着脸直接看向他，分明隔着墨镜没有直接的目光接触，却让张奕东感觉到剑拔弩张的警告意味。

两人似乎约好要去做什么事，司机拦住张奕东，等余助理上车了，便同样上车，开车离开。

叶栀站在电梯里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对于张奕东的动向，她同样了如指掌，既然顾望舒让她来，她自然敢来，也敢在张奕东面前晃悠一圈。

多么可怜啊，他求爷爷告奶奶见不到的人，叶栀不仅可以见到……

电梯门打开，叶栀走过安静的走廊，在一间办公室门口停住。

仰头，上面的名牌写着“教授顾望舒”。

望舒，是月亮的意思。

门从里面被打开，顾望舒没有戴他装饰性的眼镜，墨色的眉微凝，清澈深邃的桃花眼看向叶栀：“你在……”

在门口发什么呆？

话才说两个字，叶栀已经提着餐盒扑进顾望舒怀里。

小教授淡漠冷肃的表情一秒崩塌，匆忙接住她，只来得及赶紧把门重新关上。

叶栀在他怀里“嗤嗤”的笑，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坏小孩。

顾望舒在外面向来穿着整齐，哪怕一会儿可能要午休，午休前也是西装领带袖扣一样不落，当然，还有他黑色的特制手套。

看他破功，让叶栀有种隐晦的扒开他衣服的错觉。

很清楚叶栀是恶趣味发作，顾望舒聪明的选择不去接话，接过她手上的餐盒，发现重量应该是一人份。

忍不住问：“你吃过了？”

他忽然变得格外关注叶栀，女人早晨没有化妆，现在也不过是淡妆出现，像洁白的牡丹花开到极盛，浅笑倩兮间勾去了行人的心魂。

这样的叶栀令顾望舒感到割裂。

看她过去的资料，顾望舒很难把那个小时候时不时被家人打进医院，长大后也时常带伤去上学的小可怜和叶栀划等号。

那个叶栀黯淡、沉默，不断受难，从父母至亲到父亲的情人、情人的儿子都在折磨她。

顾望舒自觉想象力一般，无法代入那是怎样的生活，稍微思考都感觉绝望得暗无天日。

眼前的叶栀明艳、狡黠，像变化多端的月亮，神秘又宏大，生灵不断仰望、观测，也无法窥视到她的全部。

刚才她像只顽皮的猫儿扑进他怀里，看他紧张露出坏笑。

现在面对他的询问，叶栀倚靠着办公桌，又变成一个稳重端庄的女人。

“我吃过了哦……”话音一转，语气轻佻，开始不正经起来，“小月亮需要我给你试毒吗？”

这是调侃寻常送给顾望舒的饭菜，都是经过凌先生检查的……吗？

顾望舒拿不准，抿抿唇去办公室里的休息室，自己将餐盒里的东西拿出来。

叶栀跟着他一路走进办公室内不轻易接待他人的休息室，既然是顾氏为顾望舒捐赠的，给教授们的待遇自然很好，办公室不仅各自独立，还是套房式的，小厨房、小卧室、小洗浴室一整套。

顾望舒经常在休息室用餐，这里的小厨房还配了冰箱、洗碗机一类。

他在餐桌前面无表情地摆放午餐，叶栀噗嗤一笑，又靠到顾望舒身边，跟他挤在一张椅子上，紧紧挨着。

感觉到小教授紧绷的身体，还坏心的扭了扭。

“你坐好，”顾望舒着急着说完，又怕自己的语气不好，立刻补充一句，“别摔了。”

叶栀哥俩好似的搂住他，调侃道：“不摔倒就可以随便了吗？”

顾望舒头疼地瞥了她一眼，看她俏脸含笑满眼狡黠，沉默一下从另一边搂住她。

轻轻拍拍。

没有说话。

在这个类似拥抱的动作中，叶栀突然安静下来。

顾望舒看她白皙的脖颈染上柔嫩的粉，松开手，果然看到叶栀面颊绯红，一双眼睛无害的小动物似的有些湿漉漉的。

真神奇啊。

他想。

这个女人对他做过那么多出格的事，做··爱、上··床张口就来，从来没有脸红过。

现在却因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拥抱和拍抚就脸红了。

“你笑什么！”叶栀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扭腰坐到另一张椅子上，离顾望舒远远的。

顾教授不是一个有坏心的人，叶栀所谓的“笑”也不过是他微微勾起唇角而已，他多数时候都是寡淡的，从内到外散发着无欲无求，哪怕被国家领导人接见都不会紧张。

但他现在确实突然觉得很开心，这情绪像极了小时候第一次接触到代码，或者培育AI时……

他的目光沉静而包容，明明无声却流露出千言万语一般，叶栀注意到后立刻低垂眼睫，拿出手机假装看信息。

刚才就提醒她张奕东那边有定向短信发出了，叶栀没来得及看，她告诉自己，她可是要拖着恶人下地狱的超级大恶人，可不能沉浸在顾望舒的温柔乡里。

张奕东：【我没见到顾教授，唉。】

崔安绮：【望舒哥可能在忙，晚上我让爷爷去找他说说。】

叶栀盯着“望舒哥”三个字看了几秒，静静看向低头吃饭的顾望舒。

小教授自然不会一直盯着她看，哪怕耳尖有点点红，他还是很认真的在好好用餐，非常珍惜农民伯伯劳动成果的样子，又乖又安静。

叶栀按下锁屏键，忽然凑到顾望舒身边，眨着大大的狐狸眼，天真地问：“望舒哥，我有一个愿望，只有你才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