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曈出国，郑朦就仿佛丢了魂似的，每天耷拉着脸，没什么精神，甚至寝食难安，每天就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她的回电。

在她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每天都在担心，担心她生病，担心有人欺负她，担心她在外不适应，但心她吃不上好吃的，担心她的病情再加重。

总之，日复一日，他的身形也消瘦下来。

他每天发的消息苏曈都会认真看，也都会答复，只是有时比较敷衍，只是寥寥几个字。

郑朦会坚持与她视频通话，可每次要么是被她简单粗暴地挂断，要么就是冷着脸短短几句。

后来，他想了个办法，把自己的论文丢给她，请她抽空帮忙修改，哪怕她没有时间也可以同她分享进度，把自己改过的版本再交给她。

苏曈被他磨得没有耐性，便直言直语，“我毕竟不够专业，你为什么不找你导师？”

“我导师出国了。”他胡乱编了一嘴，“现在没空管我们，让我们自给自足，自己想办法。”

这可是关乎他毕业的大事，苏曈确实是不敢掉以轻心，每天忙得天昏地暗，她知道有时差，所以尽可能地在他的白天里答复。

郑朦也几乎很少睡觉，睡觉时还得抱着手机，只要手机叮咚一声，他就会马上震醒。

“阿曈，我又重写了一篇，在论文框架和结构上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他得意洋洋地把他熬夜了几个星期写的东西发过去，本以为这次能得到苏曈的夸赞，可结果并非如此。

两天之后，苏曈破天荒地打了一个视频电话，虽然只是zoom会议里的视频，还把满是批注的文档发了回来，在电脑里共享了她的屏幕开始说道：“我个人的意见都在批注里注明了，你等会看看。首先是标题，标题不应该这么宽泛，而更应该更细一些。整体框架没问题，但是数据不够详实准确。另外就是格式问题，格式其实很重要，无论是页眉还是页码，都应该遵从学校要求来更改……”

她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通，不过眨眼功夫就过去了大半个小时，苏曈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等终于说完了后，她才看到了时间，也看到了他的神情。

他笑意吟吟，虽然她没有露脸，可他却仿佛在看她一样，苏曈沉默半晌，脸色冷了下来，“今天就先这样，我暂时没有时间帮你看论文了，你自己努力，有问题再找我。”

“好。”

苏曈结束了视频会议，同时也看不到他那张熟悉的脸，一时间她愣在原地，微微失神，良久，她才感受到眼眶有些湿润，抬手擦了一把就继续认真读着论文。

“阿曈，曈曈。”他发了个语音过来，故意把声音压低，“谢谢你。”

明明可以打字的几个字，他非要矫揉造作地发出新的声音，她一点开都差点被吓着，丢开了手机，喃喃道：“这是喝醉了吗？”

苏曈丢开手机，没来由地蹙了蹙眉。

她后来再也没主动关心过郑朦的学业问题，却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打开对话框，想从他那了解他的半点近况，可他似乎销声匿迹，消失对她的所有热情，每天对她发的消息只有一个简单的早字，再无其他。

好几次她都想问问他的近况，可每次打好的字又一再删除。

分手是她提的，她不该也不能再这样下去。

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两个月，天气早就热了起来，她换上了简洁的连衣裙，或是无袖长裤，

这里的夏天不热，很清爽，只是偶尔下一场大暴雨，令她措手不及，在一场瓢泼大雨中淋湿了自己。

她并不着急忙慌躲避，只是在经过有屋檐的地方时顿一顿，慢吞吞地走过去，如果身上没湿，就去买把伞，如果湿了，那就等雨小了再继续出发。

一个人孤独地向前走。

她早就习惯了，但还是会想起以前在国内的时候。

如果郑朦在的话，他定然会拉着她去躲雨，然后打个车带她回家，也或许，他会提前备好伞，等需要时拿出来。

这么一想，他好像一直都备着伞，哪怕是阴天。

苏曈听着轰隆的雷声，在原地怔了半晌，这才迈步，停在了屋檐下。

她抬头望向倾泻的大雨，视线移到了天空，灰蒙蒙的，黑沉沉的，一层一层地积压着密云，密得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不知何时，她面前微弱的光线消失不见，眼前一暗。

她顺着雨滴歪斜的方向看去，透明的伞面慢慢上移，伞檐的水向斜后方甩去，划过了一道抛物线。

苏曈眼睑上抬，在对上他目光的一刹那，她的心漏跳了半分。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也随之上前一步，收起了雨伞，挡在了她身前。

她不抬头，却还是能感受到那逼人的目光，手指动了动，抓了抓衣角。

“好久不见。”郑朦压低了声音看她，看到她这么仓皇的模样，竟有些心疼。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显得冷静而平和，那不敢表露的惊喜就这样深深地被他隐藏在了这具冷漠的面皮之下。

她错愕地抬头，显得不可思议，却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你住哪儿？我送你。”郑朦把那只空着的不知如何安放的手插/进了兜里，并努力降低了语调，就像是一个忽然上前搭讪的陌生男子，礼貌而克制。

“不……不用。”她结巴起来，欣喜被一扫而没，转为了满腔委屈，可她不敢说，也不能说，这多半委屈也来自于他。

“我开了车来，不必和我客气。”他的语气淡淡的，仍带着几分生疏。

苏曈终于松口，仰头看了看他，点了头。

郑朦把伞打开，塞到她手里，“跟上我。”他向后看了一眼就大步向前走去，但步子不快，刻意地等着她上前。

苏曈愣了一瞬，穿着小皮鞋在湿哒哒的地面上小跑起来，努力地想追上他，把伞向他的位置挪，可他每等她一靠近时就加快速度，等她远了再放慢，始终都和她保持一定距离。

郑朦拉开车门，伸手为她挡了挡头顶，等她坐好后才把伞收起来，利落地钻进了驾驶座。

苏曈看着他身上沾着的雨丝，习惯性地伸手，想帮他扫去，可刚伸出来就不自然地收了回去，硬咳了几声，道：“我是要拿水。”

说着她就从一旁拿过水，还没等她打开，水就被郑朦抢过，打开后才重新递回到了她手里。

她怔了怔，不知所措地接过，“你怎么来了？”

“公司拓宽了海外业务，正好在这个地方，预计待一年。”他没有多说，紧锁着眉，没有再开口。

她张了张嘴，但一看到他淡漠的脸色，又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路上她只把自己的大概住址告诉了他，再没有多说什么，就连问他之前为何忽然沉默许多也不敢开口，她没有这个资格再质问。

郑朦起身，没等她动手就先拉开了车门，淡淡地说了一声到了。

苏曈忙不迭走出，站在原地看着他，等着他开口，可他一言不发，淡漠转身，坐进了驾驶座。

直到驶离了此地，他紧绷的神色才稍有缓和，握住的手也不自觉松开。

随之而来的，并没有那酣畅淋漓的痛快，而是痛彻心扉的疼痛。

他明明想见她，明明想好好说话，却为了那不值一提的自尊，故意这么冷淡，这么决绝。

他当真是不成熟。

他想立刻掉转车头开回去，却只是临时把车停了下来，从后视镜里看她，看着她逐步远离的背影。

可郑朦没想到的是，她的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外籍男子，金发碧眼，皮肤白皙，五官立体，是他从没见过的人，也是迄今为止，令他内心产生最大敌意的一个人。

他指关节微屈，再紧紧地、重重地握紧，青筋在手背凸显，眼里充斥着鲜红。

他一脚踏上了油门，以极快的速度扬长而去。

地面雨水飞溅，汽车引擎声格外响亮。

苏曈笑着和Tealin说再见，这才失神转身。

“tong！”Tealin叫住了她，张开了双臂，“Give me a hug.”

苏曈看着他安慰的眼神，毫不犹豫地也伸出了双手，上前了一步。

他也上前了两步，宽大的胸膛轻轻地拢住了这具娇小的身体，“Everything will be fine.”

“Thank you！”

Tealin松开了她，向后退了一步，保持着礼貌，再次对她挥手作别。

苏曈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也冲没不了自己的悲伤，抱着膝盖就坐在了地上。

一开始无声，再然后是捂着嘴的放声大哭。

好像是欣喜，又更像是难过。

她一点儿也分不清。

她只知道，这辈子她不会再恋爱了，她无法接受，无法承受这一次又一次带来的悲伤与痛苦。

苏曈以为，这段短暂的恋情，只要她抽身而退，她就能全身而退。

可她错了，她低估了郑朦在她心里的地位，也低估了她对他的所有感情。

她也曾想象过他会结婚，可她甚至无法平和地祝福那个未来要和他结婚的女人，还带着一种令自己感到羞耻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