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光破晓,安玉淙仍旧没有出来。
南穀这时候终于醒了。
他好像疑惑了一瞬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这里,然后抬头看见砚香臭着一张脸看着他,才把这一晚上断片的经历想起来。
“啊。”他道,“我昨天晚上,喝多了。”
他拍拍衣服站起来,又道:“不是吧?他还没出来?”
尚京汶点头道:“对。”
“你怎么也来了?”南穀头痛道,“我还忘了点什么?”
“我来的时候,你已经睡过去了。”尚京汶道,“……只是,神君一般都是起得很早的,现在这个点了,他还没出来,不能不让人担心。”
南穀道:“他到底怎么了?就去了趟东院?”
“神君好像吐了一场。”砚香道,“安秋院里有一摊食糜和一摊血,……只希望血不是神君吐的吧。”
这时候,时珣提着食盒过来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圈有些严重。
他见这三人站在安玉淙殿院门口,脚步顿了顿,还是道:“师尊在里面吗?”
“……在的。”砚香道,“时公子,神君他现在……”
时珣走到门口,疑惑道:“你们为什么都不进去?”
他穿过了结界!
砚香眼睛都瞪圆了,她以为结界消失了,也要进去,却又被结界阻拦在原地。
南穀道:“我滴个乖乖啊。”
尚京汶愣道:“怎么他可以进去?”
时珣更是愕然:“怎么你们不可以进来?”
砚香道:“神君在这里设了结界,我们都进不去。”
时珣怔了一下,又后退了几步,道:“……师尊他,殿里有人吗?为什么我可以进来?”
“屋里就他一个。”南穀道,“你能进去……大概是因为你和他信香契合度是十成,他的结界误把你认成安玉淙了吧。”
安玉淙的结界居然也会犯这种错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砚香双手合十道:“时公子,你进去看看神君吧,门打不开就踹开,我真的担心他出什么事。”
时珣道:“师尊他怎么了?”
他提着食盒加快了步子走近安玉淙寝殿门口,敲门道:“师尊?师尊你醒了吗?”
他心里忐忑不安的,也不知道在害怕些什么。
他硬着头皮过来了,却觉得安玉淙不会给他开门的。
安玉淙昨天晚上因着他的话那么失望,他怎么会为他开门?
他又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不是应该宿在东院吗?
然而,过了一会儿,殿内居然真的传出了安玉淙的声音。
他道:“进来吧。”
他声音沙哑极了,好像什么力气也没有。
时珣推门进去了。
屋里弥漫着安玉淙身上浅淡的玉茗花香,时珣屏着呼吸,道:“师尊?我来给你送早饭的。”
“放在门口吧。”安玉淙的声音从那扇十二扇山水屏风后边传出来,“我一会儿去拿。”
时珣道:“……师尊,你没事吧?”
安玉淙的信香并没有沾染上梨花的味道,仍旧那么纯澈,味道甜如昨日,时珣有些奇怪,便道:
“你是不是生病了?”
安玉淙顿了一下,道:“没有。”
他迟迟不出来,时珣听他声音那么沙哑,加上在门口看见尚京汶砚香和南穀那副惊惧担忧之色,便自作主张道:“师尊,我进去了?”
安玉淙陡然提高了声调,怒道:“出去!”
他挥袖想将时珣推出门外,却猛地咳嗽起来。
他的手顿在半空,那阵灵力居然没有打出去就滞在原地消散了。
时珣走进去看见他,整个人都吓傻了。
“师尊?师尊你没事吧?!”
安玉淙本来就很瘦,现在整个人一幅憔悴已极病弱不堪的模样更是显得脸颊发尖。他额头上挂着冷汗,散乱的头发淋湿了粘在脸颊,嘴唇灰白。此时他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着,时珣忙过去帮他顺后背。
安玉淙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只是有些衣冠不整。他衣襟几乎完全敞开,雪白的胸膛漂亮极了。时珣不敢往下看,待到安玉淙缓过来,便一把甩开了他。
“我说了,滚出去。”
“不是,师尊你到底怎么了?”时珣焦急道,“你让师叔进来看看啊?”
“不用。”安玉淙道,“……我没事。”
他话音刚落,时珣只感觉一阵剧烈的推力将他吹出去,待他缓过神,他已经回到了安玉淙寝殿的殿院门口。
门口三人见他出来,都道:“他说什么?怎么样了?”
“他说他没事!”时珣几乎有些狂躁了,“他怎么可能没事?!到底怎么了???”
“我们要是知道,何苦在这里守一晚上。”南穀叹道,“他这样,不像中毒,倒像是有什么心结一直没解开,昨日撞上了。”
“师尊他昨日不是去那个叫安秋的人院里了吗?”时珣愕然不已,“后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砚香道,“只知道神君……大概吐了一场,晚宴上吃的东西都吐完了。”
她隐去了血的部分没有说。
时珣焦躁地抓着头发,又要冲进去。
但这次结界也将他阻之门外了。安玉淙大概修正了结界的那个错误,现在时珣也进不去了。
南穀皱眉想了一会儿,喃喃道:“不会是他之前的那事吧……?”
时珣看着安玉淙那道紧闭的殿门,气道:“我去找那个叫安秋的人问问!她对师尊做什么了!”
时珣转身便欲御剑去东院,砚香却拦住了他。
“等一下!”她道,“时公子,你稍安勿躁。我昨晚去过了。神君在她额头留了个小阵法,大概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如今若是胡乱去找,我怕又误了神君的事,所以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可是神君他怎么什么也不说?”尚京汶道,“若那安秋是东廷卧底,神君为什么不说?”
“神君进去的时候,只说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砚香道,“可是他那个状态,一个人呆着我又不放心。所以才找来南穀和将军你的。至于别的,还是等等神君吧。”
南穀叹道:“对……还是让他一个人静静吧,这件事情我们插手也没用,看他自己,……散了吧。”
……
安玉淙在屋里呆了足有两天才出来。
他这两天什么都没吃,时珣送过来的饭一概被拒之门外。时珣担心极了,跟他传音他也不收,闭关一样在屋里枯坐了两天。
等他终于开了殿门,砚香进去看见他,简直就被吓傻了。
安玉淙整个人瘦了一圈,看起来面色苍白以至毫无血色。
安玉淙看见她,便干脆地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不过,他神情里的空洞可怖终于算是消失了。
砚香简直喜极而泣。她道:“好!我这就去告诉时公子!”
她飞也似地冲出了门就去找时珣。正好在路上撞见时珣正提着今天的午饭过来,便激动道:“时公子!神君出来啦,他终于肯吃饭了!”
时珣惊喜道:“真的吗?!”
他加快了脚步奔到安玉淙寝殿,推了门进去。
安玉淙坐在椅子上,抬头瞥见他,道:“有劳。”
时珣将食盒放在他身旁的小桌上,将菜和粥端出来,道:“师尊,你先喝点粥吧,……你这么多天没吃饭,忽然吃那么多菜不好。”
安玉淙点点头,道:“多谢。”
他端起那碗白粥来,喝了一口,道:“……下次加点盐吧。”
时珣懵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他完全不知道安玉淙居然还有这个偏好。
和那天死气沉沉的模样不同,安玉淙枯坐了两天,似乎终于是又重新燃起了活力。时珣怕再问又触他伤口,便转而言道:“师尊,我那天说要出师,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安玉淙道:“……你自己知道就好。”
“我真的不是着急从你这里走。”时珣道,“我就是想为你做点事。魔界一直也不属天界管,又有那么多奇珍异兽,我想着如果我能将魔界……”
“不必。”安玉淙打断了他,道,“我日后会让你去魔界的。但是你没有必要让魔界归属于天界。”
他最后将那碗粥喝完,道:“我没有那种开疆扩土的习性,魔界本来也就不是天界的,没有必要特地去得到它。”
“那师尊你为什么会同意让我去魔界?”
“你既然想去,便去看看。”安玉淙道,“对你也好。”
时珣又端出一碗牛乳羹,和几碟小菜。
安玉淙好像是真的饿狠了,他居然难得地暂时改掉了一小口一小口吃东西的毛病,几下便风卷残云般地把那些菜解决掉了。
吃了东西,他气色明显好多了。
安玉淙道:“你将食盒交给砚香,去校场练功吧。”他往窗外看了一眼,道:“顺便,把南穀叫过来。”
他恢复成这样,真的是好事。
“好。”时珣应了,心中稍缓,提着食盒出去了。
虽然谁也不知道安玉淙到底是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情,但是谁都默契地没有去问。
因为他们都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安玉淙这个人,很多事情他是宁愿烂在肚子里带去坟墓也不会说出来的。
但他只要爬起来,像往常一样,喝酒吃饭批公文,那就是好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