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这些就是关于太宋族人和安秋详细的资料了。”尚京汶道,“太宋的族人目前在世的只有他母亲,是魔族没落贵族时氏一支仅存的王女。安秋是弃女,查不到她亲生家人的信息,目前只知道她被长安一家无子的官宦收做养女,十六岁前往丹穴神庙修行,去年飞升。”
“嗯。”安玉淙道,“把太宋的母亲接进采芑殿。”
尚京汶道:“我已经做了安排,都在路上了。……只是安秋的家人都是凡人,还用不用……?”
“不必。”安玉淙道,“又不是她亲生父母,弄来了也是浪费我粮食。——她在东廷的时候,被安排在哪里?”
“长老阁。”尚京汶道,“她飞升后,几乎是立刻得到了八表提拔,去长老阁做了分理文书的女官,在她进入采芑殿之前,一直都是在长老阁,没去过别的地方。”
“好。”安玉淙道,“我知道了。”
尚京汶道:“……神君,那安秋是不是东廷卧底?我们用不用处刑或者提交长老阁弹劾八表?”
“她是不是卧底,我不清楚。”安玉淙道,“关着就好,日后说不定有用。”
“?”尚京汶愣道,“那这安秋到底是什么人?单可疑吗?”
安玉淙道:“……她是释玺的女儿。”
“!!!”
尚京汶震惊道:“什么??!!谁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安玉淙道,“乾泽难道不能生孩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不是、……这孩子是谁的?”尚京汶道,“又是八表???”
“你这个又字用得倒是很灵魂。”安玉淙摸着下巴,道:“我觉得是,看着眉眼里有点像阿煜。”
“姜公子知道吗……”
“知道他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姊?不知道。”安玉淙道,“不过鹄乌倒是知道。”
尚京汶叹道:“为什么八表的孩子一个个都往神君你这里扔啊。”
“我是冤种。”安玉淙道,“我也很无辜。这样下去,就算开出来南穀也是八表的孩子,我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那大概是不可能……”
尚京汶痛苦道:“怎么这么乱。”
“我也想知道。”安玉淙叹道,“这件事我不设禁,随便说。”
尚京汶道:“这真的是可以说的吗?”
“还好。”安玉淙道,“除了辈分上有点尴尬,不过不重要,损人还是很到位的,记得把父亲是八表这条也顺带着传播出去,阿煜和他爹断了这事也可以随便说,但是一定要放在安秋是释玺八表女儿的前面。”
“……好。”
尚京汶心情复杂道:“……八表把女儿送到你这里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神君你会爆出去吗?这招属实有点自掘坟墓了。”
“也不算吧。”安玉淙道,“鹄乌也是八表的种,即使后来叛逃了,我当时也碍于阿煜的面子没有说。……他大概是没想到,阿煜会和他断。”
“姜公子和八表断掉了,神君就没有顾忌了?真是皆大欢喜。”尚京汶道,“那鹄乌的事情……?”
“鹄乌就先不说了。”安玉淙却道,“反正人都下去了。”
“好。”
遣走了尚京汶,安玉淙这才觉得饿了。
他起了个大早来书房,连饭也没吃。安玉淙饿得前胸贴后背,正打算画个传音符和砚香说话,这时候却有人敲了门。
“进。”
时珣提着饭盒进来了。
安玉淙道:“原来我的早饭送到你那里去了?”
“是。”时珣笑道,“所以我给师尊送过来啊。”
“砚香也真的是。”安玉淙道,“我饿得好冤枉。”
时珣将饭盒放到他桌上,坐到他身边吻了他一下,道:“我早上都没来得及跟你说早安。”
“说不说的。”安玉淙道,“……反正都一样。”
“和你说的怎么会一样。”时珣轻声道,“每一天都安才好。”
“好腻歪啊。”安玉淙无奈道,“早安。”
“早安。”时珣道,“今天早上和白虎将军说了什么?”
“……”安玉淙望着他,却道:“阿珣。”
“嗯?”
“如果我说,你还有在世的亲人,你会作何感想?”
时珣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道:“我的……亲人?”
“对。”安玉淙道,“是你……父亲的姐姐和你父亲姐姐的孩子,轮辈分该叫什么来着……?我不太清楚,但可以确定和你是有血缘关系的。”
时珣有些紧张地攥紧了他的手,道:“他们在哪?我能见见他们吗?”
“我从前,出于一些原因的考量,连你父母的名字都不曾告诉过你。”安玉淙叹道,“但是我想,既然你还有亲人,那么知道了也不算一件坏事。”
时珣眼眶湿润,他望着安玉淙,低声道:“我父母,叫什么?”
“……你母亲叫楚绥,是北昆神君独女,神嗣,乾元,上一任长老阁大长老。”
时珣愣道:“就是那位楚长老?!”
“对。”安玉淙道,“我从前跟你提过的。”
他顿了顿,道:“你父亲是上任魔界魔君,时煦臣,乾泽。”
“我父亲是魔族人?”时珣愕然,他这才陡然反应过来安玉淙说迟早会让他去魔界的原因。
“是因为我父亲是魔族,所以师尊你觉得我迟早会去魔界?!”
“差不多。”安玉淙道,“不过我只是觉得你最起码应该去看看,毕竟那是你父亲的故乡……你总不能连去都没去过吧。”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时珣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认师尊你的?”
“……我想想。”安玉淙揉着脑袋道,“楚长老这个人比较直爽,很好相处,她做事不会有什么顾忌,也不怕强势,常会为弱者出头。但是心又很细,人很热心。……时煦臣,我和他不算特别熟,每一次我看见他,他就莫名其妙地给我白眼,感觉脾气特别差,但是我有的时候受了伤他又会一边骂我一边给我包扎……想不明白这个人。至于怎么认识的?……是我先在天界认识的楚长老,楚长老和时煦臣在一起后我才认识的时煦臣。”
时珣道:“那我呢?那个时候我怎么样?”
“……你吗?”安玉淙道,“你那个时候就那么一点点大啊,我一来就追在我后边喊哥哥。我觉得时煦臣生我气最可能的一个原因就是你学会的第一句话居然不是爸爸,而是哥哥。”
时珣哈哈大笑,他挽着安玉淙的手,道:“真的吗?我是先会说的哥哥?哥哥?”
安玉淙面颊一红,他推过时珣凑近的面颊,低声道:“别乱叫。”
“怎么乱叫了?”时珣道,“我从前都是叫你哥哥的。”
安玉淙叹道:“那也是从前了啊。”
时珣道:“我现在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那时候肯定想,这是哪里的漂亮哥哥,怎么比我爹娘还漂亮,我一定要记住他的名字。”
安玉淙弹了他一个栗暴,时珣“嗷”地一声捂着脑袋往后退了退,他师尊道:“差不多得了啊。”
“哦。”
安玉淙道:“东院那个太宋,就是你父亲姐姐的孩子。”
“什么?!”
“他的家族自时煦臣死后便逐渐式微,后大半流落鬼界,我已经遣白虎去接太宋母亲来采芑殿了。”安玉淙叹道,“大概是明天……或者后天,就能到了。”
时珣道:“师尊,……你知道我父母是怎么死的吗?”
“……”
安玉淙道:“不知,还在查。”
“师尊你接他们来,就是为了查这桩事吗?”
“大半算是。”安玉淙道,“不过我还是想让你们见见面。”
“他们知道有我吗?”
“不知道。”安玉淙道,“当年你父母,……比较神秘。”
时珣忽然揽住了安玉淙。
他躺在安玉淙怀里,沉默良久,道:“我有点紧张。”
安玉淙摸摸他毛茸茸的头,道:“为什么?”
“我从来没见过他们,我甚至连我父母都不记得。”时珣道,“如果他们根本不认我,怎么办。”
“怎么会。”安玉淙道,“他们流亡许久,亲人大半离散,身边都是异族陌生人。遇到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认呢?”
时珣从他师尊怀里坐起来,见安玉淙仍旧是一幅垂眸淡然的模样,仍旧是和前几天一样的心情欠佳,便道:“……师尊,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心情那么差。”
安玉淙道:“我看起来心情很差吗?”
“师尊。”时珣担忧道,“你从前见我常笑的,可是最近你真的很少笑,玩笑都不开了。……我很担心你。”
“……”安玉淙道,“我没事。”
他拍拍时珣的手背示意他放心,笑道:“可能是我饿了的缘故,我刚刚和你说了那么多,饭都还没吃呢。”
时珣忙将食盒打开,然后把里面的小菜和粥给他端出来。
那粥来的时候是烫的,现在已经温了。
安玉淙刚刚的笑容明显有些勉强。时珣现在已经习惯听他胡说了,此时自然不会听他的话放心。
可是他又完全不知道安玉淙周身的这种低沉郁闷从何而来。安玉淙不想告诉他的,他永远不会知道。
之前的时候安玉淙心情不好,还可以去问一问南穀,但是现在,就真是安玉淙砌了一堵高墙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了。
他待得习惯,甚至自己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呆在高墙里的。
他明明已经和安玉淙结契了,他们明明已经到达彼此最亲密的距离了。可是安玉淙为什么还是不放他进去。
时珣道:“师尊,你心情不好可以给我说的,我是你的乾元,我可以帮你分担那些烦心事。”
安玉淙舀了一勺粥,仍旧道:“我说了,我没什么烦心事。”
时珣叹了口气,道:“好吧。”
此时太阳高悬,外头天气透亮,书房外边对着的那花园山茶开得茂盛极了,大老远都能看见那翠绿叶子里开着的白花。
大概安玉淙是用了什么法术特地让那山茶花盛夏也不凋谢的。
其实山茶凋谢的时候,比它绽放的时候更好看。它的花枯萎了便整朵整朵地掉下去,哪怕地上铺满了枯萎的山茶,枝头也毫无颓色。
它那么骄傲,那么漂亮。
就像安玉淙一样。
他就是开在时珣身边的一株山茶花。
安玉淙甚至倔强到连整朵飘落的花都不愿让人看见。
他永远花香馥郁。
时珣望着安玉淙怔怔地出神半晌,不知什么时候,安玉淙已将早饭吃完了。
他拿手帕擦了擦嘴,瞥了他一眼,道:“走什么思?帮我把食盒送回去吧。”
时珣因着他这句话恍然回神,忙道:“好。”
安玉淙接着道:“送完饭盒便去天渊阁吧,我一会儿派人将要看的书单给你送过去。”
时珣点点头,道:“好。”
他提着饭盒正要出去,孰料陡然便撞见了刚入殿门的漠禁月。
时珣便再也走不动了。
漠禁月道:“时公子来给神君送饭?好孝顺。”
“你来找我师尊?”时珣的口气不觉已经有些咄咄逼人,“你有什么事找他?”
“我能有什么事。”漠禁月奇怪道,“我是神君面首,来找他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他也不再理会时珣,进了书房寻安玉淙去了。
时珣在原地僵了半晌,当他回头看见漠禁月走上安玉淙高座的台阶时,就把所有顾忌抛之脑后了。
他提着饭盒又走了回去。
安玉淙看着漠禁月,面无表情地道:“我找你了吗?你就过来?”
漠禁月道:“神君好生冷淡,我那日还教了神君魔族术法,神君学完便赶我走了,连让我吻一下都不肯,如今我思念神君,特地来找,神君却问我这话。”
安玉淙有些头痛,他正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个粘着他的人,却见时珣又回来了。
他面色很难看。
漠禁月道:“时公子怎么又回来了?不合适吧?”
时珣看着安玉淙,道:“师尊,你说让我去天渊阁看书,但是还没告诉我看什么。”
安玉淙道:“……对,我是忘了。”
他站起身,道:“我随你去吧。”
漠禁月愕然道:“神君!”
安玉淙懒得理他,下了台阶,跟时珣走了。
待到走了一段路,看不见书房了,时珣才恼道:“他怎么老来缠你啊。”
“没理,这不跟你出来了吗。”安玉淙叹道,“明天我把东院设个结界,没事就不让他们出来瞎溜达了,真是头疼。”
“他们信香契合度和你都那么高,我真的担心。”时珣低声道,“我担心你不要我。”
安玉淙抬头看他,时珣那一双灰色的眼睛永远那么漂亮,他只望了一瞬便又偏过了头。
“再怎么高,也没你高啊。”安玉淙叹道,“我闻你的味道闻习惯了,人也挑了,这种信香契合度□□成的都看不上了。”
时珣道:“真的吗?”
“还能有假?”安玉淙道,“你分化的时候可是直接把我雨露期勾出来了,谁也没你这么厉害啊。”
“唔,那说明我和师尊天生一对。”时珣笑嘻嘻地道,“缘分就把我们往一起拉呢。”
这时候两人走到了厨房,安玉淙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你放回去吧。”安玉淙道,“我等你。”
时珣点头,他推开厨房的门,道:“我送回来了!”然后将食盒放在厨房桌上,出来了。
安玉淙站在门口,眼睛盯着房内,可那里面始终一个人影也没有。
等到时珣走回他旁边,安玉淙才将自己的视线挪开。
“去天渊阁吧。”安玉淙道,“我今天没什么大事,陪你看书好了。”
看得出来,时珣有些惊喜。
他本来以为安玉淙陪他出来,只是想赶漠禁月走,没想到这一招居然真的能赢来和安玉淙的独处。
他现在是真的不想让他师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