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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身似枯木心如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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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玉淙那一晚上其实再也没有睡着。

他很累,要命地累,可脑子却在和时珣荒唐地谈过那一场后,分外清醒。

这种清醒像寒刀一样刻入骨髓,让他辗转反侧,昼夜难眠。

或许他的一生,都会在这样痛苦与矛盾的泥潭中度过。

那些他放下了却没有完全放下的东西,总会在深夜给予他重击。因为过往那些美好的拥有,在与现实的映射下,总是会显得他那么狼狈、那么不堪。

他明明知道自己喜欢时珣,却那么多年都对他避而不见。

因为时珣就是他想要放下,却注定永远也无法放弃的人。

一个人竟然会对另一个人产生那样深刻的情愫和执念,这种事情在他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时候,他自己都会觉得离谱。

肉麻到要死要活的爱情,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然后他看到朱雀和纹缬。

他想,啊,也许有那么一对两对的吧,但是他自己身上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然后他遇到时珣。

他因为汛期的意外,刚刚和时珣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并不觉得,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爱情。

他只是觉得对时珣有所亏欠,觉得对不起他,加上时珣确实出乎意料地喜欢他,就一直带着一层窗户纸半推半就地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

他潜意识里一直觉得,他们迟早要分开的,他们之间不可能长久的。

时珣早晚会认识到,安玉淙此人,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此后的人生里,会有他真正倾心的人存在。

他没有想到时珣真的有那么喜欢他。

他当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真的那么喜欢时珣。

原来他们之间的情感不言自明,直到现在身边的人都认定他们是两情相悦。

一百年过去了。

那种互通的、该死的爱情,仍旧存在于他们两个人心中。

时间没有磨灭它,苦难没有消弭它,意外没有毁灭它。

安玉淙知道,自己不应该放弃这份岁月馈赠的至宝。

因为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阻碍了。

可是安玉淙也知道自己绝对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念,就让时珣为他陪葬。

他可以活更长时间的。

他可以看到未来他看不到的万里山河。

而安玉淙自己死亡与否,安玉淙并不在乎。只要时珣还记得自己,那他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也就还活着。

这是他原来的想法。

他完全没有考虑时珣的感受。

时珣不想过没有他的生活,不想带着对他的思念度过余生千万载。

他们过去那段短暂的相识相知相恋与分离,居然就是他这些年来独自咀嚼的一切。

安玉淙想得有些头痛。

他咳嗽了几声,从床上起身,想要去倒一杯水喝。

陡然间,从窗棂纸外渗透而来的月光晃了他的神。

过去也有无数个这样清透明亮的夜晚。

时珣拥抱着他,亲吻着他,他们的信香纠缠难分,安玉淙二十几年的漂泊与困苦都在那番炽热滚烫的情意里找到了归宿。

时珣给予他救赎。

如果没有时珣,站在整个世界最高处的他,在除掉释玺之后,可能就没有任何活着的欲望了。

安玉淙推开房门。

院中明月正悬,让人魂萦梦绕的月华穿透夜晚漆黑的云雾,扑了他满怀。

时珣正坐在院里,见他推门出来,莞尔一笑。

“师尊,你也睡不着啊。”

安玉淙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时珣走过来,牵起他的手,道:“既然睡不着,就去院里坐吧。”

他的手很烫——或许是对于安玉淙的手来说很烫,安玉淙心中沉积的冰岩忽然如洪水猛兽般融化,巨大的暖流涌过他的心头,但他脆弱的身躯根本承受不起如此勃然的生机。

他本来以为自己从心到身体都已经死透了。

可是原来只有他的身体死了,他的心还活着。

安玉淙捂紧了心脏,就这样,在时珣面前倒了下去。

第二天,砚香仍旧是没能如愿见到活蹦乱跳的安玉淙。

采芑殿门口堆的仙君仍旧很多,可直到午时也不见安玉淙的影子。

砚香终究是不放心,封了采芑殿大门,正想去书房看看情况,却陡然见南穀揣着两本文书过来了。

他看见砚香,先打了招呼,然后道:“安玉淙今天不来了,你让门口聚着要见他的人都散了吧。”

砚香道:“神君是怎么了?”

“……”南穀叹了口气,道:“他这些年一直身子都不好……说白了就是心病太重,昨日又病倒了,我将药给了时珣,让他照顾去了。”

“心病?”砚香道,“神君有什么心病?”

“就是魔族所说的心魔,差不多意思。过于思虑,长年纠结不下,我救不了他,解铃还须系铃人,让时珣给他解去吧。”

“神君为什么会有心病?”砚香不解道,“释玺早一百年就被关了,按理说神君和时公子之间应该再无阻碍了啊?”

“……”

南穀叹了口气,道:“剩下的就是他和时珣两个人的事情了。”

砚香并不知道安玉淙将要陨落之事。

此时,姜煜匆匆地瞬移了过来,见书房门口聚着南穀和砚香两人,气喘吁吁地道:“师尊呢?!”

“他今天没来。”南穀道,“怎么了?”

“释玺宫殿底下挖出来一个密室,我们都打不开,怀疑释玺在里面藏了东西,纹长老让我来报给师尊。——师尊去哪了?”

“他在凡间。”南穀道,“发现了密室就先记着,再查查,查完了看还有什么,到时候等他来了一起报给他就行,不用着急。”

“我师尊今天为什么没来?时珣呢?时珣也没来?”

“你师尊不来时珣肯定不来。”南穀道,“没事,估计再过两三天就回来了。”

“我师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姜煜皱眉道,“按理说他昨天开会那么着急,今天肯定该来监工的。”

“只是有别的事要处理。”南穀慢条斯理地糊弄道,“他又不止这一件事要干,北昆神庙里那个弑神阵也是个事儿啊不是?”

砚香正在心里暗暗咋舌南穀的睁眼说瞎话,姜煜居然真的信了。

他道:“好,那师尊回来的时候传音告诉我一声就行。”

“当然当然。”南穀道,“再搜搜去吧。”

等姜煜走了,砚香才道:“为什么不告诉姜公子?”

“告诉他干什么。”南穀道,“告诉他他肯定又要死要活地想下去找他师尊。”

“……也是。”砚香道,“姜公子就是鲁莽又容易担心啦。”

“安玉淙把他养成儿子了。”南穀道,“天天跟小蝌蚪找妈妈一样。”

“噗。”砚香笑道,“那神君岂不是养了一个儿子一个相公。”

“在理。”南穀道,“以后姜煜是管时珣叫师娘、还是爸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打死姜公子他也不会这么叫的吧!”

“会叫畜牲。”南穀自己点头称是,“一定会叫畜牲。”

砚香笑得肚子疼,她道:“哎哟哎哟,谁也没你能说。”

“安玉淙亲自认证过的,能不会说吗。”南穀耸耸肩,道:“哎,对了,这次在凡间遇见鹄乌了。”

砚香愣了愣,道:“鹄乌?”

鹄乌是砚香原来的上司,其实一直对她都不错,砚香心情复杂地道:“他不是投胎了吗?”

“对啊,投胎了,但是安玉淙罚他保留每一世的记忆。他这一世是凡间的小皇帝。”

“皇帝?”砚香愕然道,“神君竟然肯给他皇帝的命格吗?我以为神君对他当年那桩事很生气来着……”

“那我不清楚,大概鹄乌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能因为一时鬼迷心窍就罚他几百世都投畜牲道吧。”

“也是。”砚香道,“不过,你忽然跟我说这件事干什么?”

“他毕竟是你原来同事,这不是告诉你一声,你想去见见他也能去见见,反正他还记得你。”南穀道,“还有,这次弑神阵的事,就是他告诉我和安玉淙的,这不是在凡间正好遇见了吗,我觉得安玉淙在这件事情之后八成会心软,然后再把他搞上来,提前告诉你一声反正错不了。”

“噢,原来是这样。”砚香道,“鹄乌上来也好啦,我天天在采芑殿搞这搞那,忙死了都要。”

“行,那我先去释玺殿里那边了。”南穀摆手道,“我去看看他们挖到哪了。”

砚香道:“等等,我还有件事没问……神君在哪?”

“丹穴山。”南穀道,“不过我劝你现在别去找他,一来打扰他们小两口,二来也没用,你要是想见他,还是等他自己过来最好。”

见自己的目的被识破,砚香可惜地道:“好吧。”

“行,那就这样,回见!”南穀说完,抛出剑便飞走了。

却说时珣那边,他见安玉淙陡然晕倒,吓得差点魂都没了。

他马上就传音给了南穀,可他实在太着急了,说的话又焦躁又混乱,南穀花了好半天时间才了解到大概是安玉淙晕倒了,就连夜瞬移过来了。

他把了脉,只说是老毛病,丢了一瓶药给时珣让他喂给安玉淙,一粒见效,自己就回去睡觉了。

时珣喂了药,安玉淙却半天都没有醒,他把着安玉淙的脉,一个晚上守得焦虑又崩溃,到了第二日申时,安玉淙才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睛,看见时珣,愣了片刻,道:“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时珣简直快要崩溃大哭了,“师尊,你昨天晚上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就晕倒了?!”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安玉淙道,“没事。”

“我昨天晚上不该把你吵起来的。”时珣自责道,“对不起。”

他眼睛都红了,一直紧紧抿着嘴唇坐在安玉淙床前,安玉淙叹道:“不是你的错。”

时珣忽然紧紧拥抱住他,哽咽道:“师尊,我昨天晚上差点就以为,我要再一次失去你了,我真的好害怕……”

“现在我们还没解契。”安玉淙道,“就算我死了,你也会和我一起死啊。”

“可是师尊你还没答应和我在一起。”时珣低声道,“我死不瞑目。”

这种话他居然说得一板一眼,安玉淙简直气笑了,道:“你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乎这个?”

“在乎。”时珣道,“就算做鬼做魂,我也要做和你在一起的鬼魂。”

安玉淙的第一反应是“这人没救了”。

他烦躁道:“你那大脑袋是空的?里面装的都是粉红泡泡吗?一天到晚就只有爱情那点东西???”

时珣紧紧抱着他不松手,低声道:“我既然和你在一起,那肯定就一直说你啊,我要是说魔族长老那群老头如何如何烦人,你也会嫌我烦人啊。”

安玉淙其实宁愿听他说魔族长老是怎么烦人的。

他道:“你别动不动就抱我,松开。”

时珣听了他的话,乖乖地松开他,安玉淙道:“南穀来过了?”

“来过,给了一瓶药。”时珣道,“……师尊怎么又问南穀。”

“……”安玉淙无语道:“你连南穀的醋都吃???”

“对啊,师尊你跟我提最多的人就是南穀,整个天界这些年谁也不知道你在哪,就南穀知道,——他甚至看见你不在溪山就知道你在丹穴这个小院!这个小院的匾额都是他送的!”时珣控诉得理直气壮,“我吃他醋怎么了?”

“行。”安玉淙无语道,“下次叫你,行了吧。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被抢糖的小孩似的。”

时珣却在这时候凑到他面前,道:“可是师尊,你脸红了。”

安玉淙捏着他的脸,气急败坏地将他甩到一边,时珣却道:“师尊,你还不承认。”

“我承认什么?”安玉淙死鸭子嘴硬道,“我哪里脸红了???”

“师尊没有脸红。”时珣叹道,“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他接着道:“这几天事情太多了,我都还没机会给师尊做顿好的饭呢。”

时珣总是能把所有话题绕到喂他吃饭上去。但这对安玉淙也算是个台阶,他恨不得时珣赶紧去做饭,不要再用这种话题缠着自己了。

安玉淙道:“你想做什么?”

“我袖子里还冻着几斤肉。”时珣道,“师尊你想怎么吃?煮着吃?炒着吃?还是烤着吃?”

安玉淙道:“烤。”

“好,我去把肉用签子串起来。”时珣笑道,“一会儿就好。”

就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安玉淙看见他怀里揣着的竹笛,眉毛抽了一抽,然后道:“你还带着这笛子干什么,扔了。”

“扔了干什么。”时珣道,“师尊亲手做的,不扔。”

“什么我亲手做的。”安玉淙脸色更难看了,“买的。”

“噢。”

时珣拿出笛子,看了看笛尾刻着的“安钰”两个字,又看了看安玉淙,道:“那还给师尊了。”

安玉淙接过笛子,正想着一会儿找个机会就把它烧了,时珣却又道:“师尊教我吹笛子吧,正好有一把。”

安玉淙看了他一眼,凉凉地道:“你看我像会吹笛子的吗?”

“唔,我感觉师尊什么都会。”

……

安玉淙还真的不会。

安玉淙道:“那你干什么不让我教你写字?”

他这句话把时珣噎死了,安玉淙见他吃瘪,就道:“不是要给我烤肉?”

“啊,好。”时珣马上道,“这就去。”

他一出门,安玉淙就把那笛子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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