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依傍晚到达学校。

前一天她拒绝了张秧去机场接她的提议，两人约好在学校见面。然而等她在宿舍放好东西，给张秧连打三个电话，对方却都没有接。

宿舍里除了四依还有唐静。

唐静元宵节当天回到学校，搬了一半东西去校外租的房间，准备等开学这两日忙过去后，就去校外住。

见四依边收拾东西边注意着手机动静，唐静忍不住问：“你在等谁的消息？”

四依从柜子里抱出被套扔到床上，没有否认：“等张秧的，昨天和她约好今天在学校见。”

“张秧？”在唐静心中，四依和张秧属于关系不错的学姐学妹：“还以为你在等男朋友的电话呢。你们刚开学就约见面，是有什么事吗？”

想到离家前和嫂子的聊天，四依没同唐静说自己和张秧的关系，敷衍过去。

张秧的猜测是真的。

那天在牧场，嫂子主动买票，四依原本以为是家人热情，没想到嫂子是不想让四依和张秧一起走，还趁着元宵节家人都在时提醒她。

元宵节晚上，四依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话题提到朋友，嫂子随口道：“她们年轻人之间，喜欢搂搂抱抱，像别的国家的人一样。”

姑妈好奇地问四依：“也会像电视上面，亲脸啊？”

四依原本没多想，抬头对上嫂子温和又意味深长的目光，心里大惊，拿着筷子的手力气松了一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姑妈。

最后还是嫂子转移了话题：“亲脸是人家的礼仪。”

四依忐忑一个晚上，嫂子的话和目光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第二天一早她去找嫂子。

嫂子比四依大六七岁，也是镇边牧场的人，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小时候常常到四依家玩，和四依哥哥是青梅竹马，同四依关系很好。

在四依心中，嫂子和亲姐没有太大差别。

虽然没想好同嫂子聊什么，但四依觉得如果不聊，她一定会一直纠结这件事。

站到嫂子身边，四依罕见地不知道如何开口。嫂子转身看着她，叹一口气，过了半分钟才问她和张秧到底是什么关系。

四依沉默。

在已经看出来的嫂子面前，她没必要撒谎咬住“朋友”这个身份，但让她现在在家人面前承认张秧“女朋友”这个身份，她也暂时没有做好说出来的准备。

伴随着沉默，嫂子已经知道答案。

她没有说话，转身埋首到揉面的活儿上，加力揉面让面更有劲儿，过了好一阵，突然开口说起自己上大学时遇见的一对女生恋人的事。

当时那对女生恋人在师范大学里知名度很广，但大学毕业后，她们各自回家快速结婚生子了。

话里话外，嫂子好像不觉得四依和张秧的恋爱关系是一回事儿，反正女孩嘛，在一起不会出现大事，等到年轻这段时间过去，认清现实再回归婚姻家庭很正常。

四依震惊在嫂子的讲述中。

一是嫂子竟然知道女生可以和女生在一起这件事，二是刚步入恋爱中的她从未想过分手，更不会想分手后同异性结婚组成家庭的事情。

嫂子的态度让四依吃惊又有点愤怒，好像自己和张秧在一起是过家家的游戏一样。

一点都不尊重自己的恋爱和恋爱对象。

愤怒在胸中蔓延，却没有办法反驳发泄出来。四依没和嫂子聊几句，转身离开。

离开前，嫂子提醒四依注意一下。别让姑妈姑父他们知道这件事，最好也别让其他外人知道。

她用了牧场老人劝年轻人的说法，大概意思是牛羊跑错了路没有关系，只要它们能听见牧羊人的吆喝，牧羊人不会放弃它们，它们也不会被狼群叼走。但是牛羊不搭理牧羊人，牧羊人也会放弃它们。

四依带着一脑门“跑错路的牛羊”去赶飞机。坐在飞机座位上，才从嫂子的聊天中脱离出来，将愤怒和不喜沉在心底，带上能与张秧见面的期待回到学校。

只是到学校后，她一直没和张秧联系上。

四依等电话等到宿舍所有人来齐。

天色全黑，姬欣兰问大家要不要去吃饭。

寒假结束的北方还有点冷，收拾东西的人不想动弹，唐静自告奋勇地去食堂给舍友们带饭，想顺便出去走走。她到校两天几乎没有出过宿舍门。

四依看着手机上拨出去后毫无回音的电话和语音、视频，决定同唐静一起出门，去张秧宿舍看看。

两人在食堂门口分开，十几分钟后，四依到了张秧宿舍楼下。

开学当天，宿舍内外人不少。

四依只隐隐记得张秧宿舍在三楼，具体是哪一间她不太清楚。她原本打算去三楼找个人问问，巧的是刚走进宿舍楼，遇见了冯绿。

冯绿和室友一起，提着开水壶往外走，笑着同四依打招呼，问她来这边有什么事情。

四依说明来意。

冯绿毫不惊讶，告诉她张秧的宿舍号，转身同室友先离开了。

四依三两步爬上三楼，找到张秧的宿舍门。

门虚掩着，屋里白炽灯从门缝里漏出来，在有些发黄的走廊灯下十分显眼。笑闹声从门缝里钻出来，四依听了几秒，没有听见张秧的声音。

她抬手敲门，又很快推开。恰好和站在门后不远的刘小雯对上视线。

刘小雯惊讶一瞬，从靠着的桌边站直身体，一边迎上来一边问：“四依学姐，你怎么来了？”

四依视线扫过屋里几人。除了刘小雯外，许文悦和纪曼曼她认识，还有其他两位瘦瘦小小的女生，她好像见过，但不知道名字。

张秧没在屋里。

四依压下心中疑惑，冲屋里几人露出笑脸，回刘小雯：“我来找张秧。她一直不接电话。”

刘小雯小声：“啊，张秧今天没来。今天下午好像也没有在群里说话。”

刘小雯微微侧头，视线扫过舍友们，纪曼曼摇头：“没有说话，但是昨晚她说在家和家人一起吃串串。”

其他几人点头。

瘦小女生中的一位开口道：“今天早上我给她发过消息说甜品店的事情，她说晚上回宿舍再说，应该晚点会回宿舍吧。”

四依盯着女生：“她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女生摇头。

刘小雯开口：“张秧都这么和佳艺说了，说明等会儿她就会回来的。学姐，你要不坐着等等？我们也给她再打个电话什么的。”

你们给她打电话和我打没有区别。四依在心中想着。但她没有拒绝刘小雯的提议，坐进宿舍，看着几位学妹帮自己联系张秧。

然而所有人的联系都没有回复。

第二天就正式上课了，如果不是有什么意外情况，今晚的张秧肯定会被联系上。

四依拒绝了刘小雯留她再坐坐的提议，离开张秧的宿舍。一出宿舍门，她直接给奚汀言拨了电话过去。

元旦节去张秧家时，四依记了奚汀言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四依将羽绒服领口往上提提，直接问奚汀言知不知道张秧在哪里。

奚汀言好像对接到四依询问张秧电话这件事一点也不吃惊。同张秧舍友们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不同，奚汀言知道一点张秧的行踪，他说张秧在B市边郊辖区，有点事在那边处理，等处理结束后会联系四依。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

四依心都提起来了，着急询问详情。

奚汀言没说，只让她今晚好好休息，张秧最迟明天就会回到学校。

对方不想详述的态度让四依无计可施。挂断电话后，她带着一脑门的烦躁往自己宿舍走。

刚开学的校园里人来往不少。有认识的人从四依身边经过，冲她打招呼，她木着脸随意回应。别人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一晚上，她都有点魂不守舍。

室友们忙着开学前的事，也没有过多关注她，只是在凌晨时分，看见她床铺上手机光还亮着时，提醒她第二天有早课。

四依睡不着。不知道张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很担心。

同奚汀言联系上后，她更不敢一直给张秧发消息打电话，生怕自己的消息和电话打扰到张秧。

愁得心里隐隐难受。

四依在床上辗转反侧很长时间，才彻底进入梦乡，梦里张秧拉着她一直往前跑，后面有好几位陌生人扛着斧头在追她们。跑着跑着，梦里的自己摔了一跤，张秧回头拉她，她才发现对方脸上有血迹，吓得她直接从梦中惊醒。

她翻身坐起来，惊恐表现刚好落在斜对面刚起床的姬欣兰眼中。姬欣兰诧异地看着她，小心翼翼问：“四依，你怎么了？”

外面天色微亮。郑月刚起床在床边站着，唐静也从被窝里坐起来。随着姬欣兰话音落下，同时看向四依。

四依左手按住心口位置，长长地呼吸一下，将梦中的惊悸压下去，轻轻闭眼，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舍友们反应过来她是做噩梦，也没再多问。

四依从被子上掏出手机，发现有新的消息发来，她连忙点开，是张秧两个多小时前发给她的：“昨天有点儿事儿，我现在回学校了。”

这条消息带来的安稳让四依长舒一口气。她回了条消息，让张秧好好休息，伸个懒腰，一身轻松地起床洗漱。

早上七点多，上早课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宿舍。

四依也同舍友们一起，准备去买早饭。姬欣兰描述着早间四依被噩梦吓醒翻坐起来的惊恐表情，问她到底梦见了什么。

四依无奈笑，准备敷衍过去，跨出宿舍门的瞬间，她看见对面的杨柳树下，张秧站在那里，一手揣兜一手拿着手机。

张秧穿着米白色的羽绒服，披在肩头的头发有些乱，正对着自己笑。

四依惊讶，抛开舍友们，三两步走到张秧面前：“你怎么在这里？”

走近后，她才发现张秧的面色不太好，眼里有隐隐的红血丝。一丝心疼从心中冒出来：“不是两个小时前就回学校了吗？”

张秧眨眨有些干涩的眼睛，冲几步远外的四依舍友们笑笑，很快收回视线，平视四依：“那是在回学校的路上，刚去宿舍放好行李。”

“你要去上课了？”

四依点头：“你也要上课吗？”

张秧摇头：“我上午没课，等会儿回宿舍补觉。”有人从她身后经过，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身体微动，对上不远处四依舍友们的好奇目光，小声说：“你先去上课吧。学姐们还在等着你。”

话音落下，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四依心里微动，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柔软声音说：“你干嘛要来这里呀？直接回宿舍睡觉嘛，我知道你回校就好了，中午再见面是一样的。”

张秧嘴角翘得很高，因为熬夜微红的眼睛里带着一汪柔情，她微微向前凑近一点点四依，话语里带上点揶揄：“不一样的，我想你嘛。”

四依明显感觉自己脖子往上耳朵脸都有点微微发烫，她视线平移一瞬又快速移回来，眼里心里都是面前的张秧。

来往的学生不少，有些认识四依的人，还和她打招呼。

张秧捕捉到四依眼眸的情愫，她没忍住，伸手去牵四依的手：“走吧，我先陪你去吃早饭。”

四依感受着握在自己手腕上柔软的掌心和指腹，没有退却，只强压着内心的悸动让张秧回宿舍休息，不用陪自己。

张秧带着笑脸，只在心里说，要陪的，要陪女朋友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一直在写（一天一两百字那种），但是最近状态真的不好，小甜文都写苦涩了。

很抱歉。

我只能说可以先码着，等慢慢更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