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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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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春生台,天子亲临百花宴。

西府海棠,花中神仙。圣上口中的三月花开一城春。

谢傕还是第一次见着这么多的名贵海棠,红的娇艳,白的清美,白中浸着红的,是恰到好处的淡妆浓抹总相宜。

一盆接一盆,栽在青花白瓷的大钵里,花朵一簇挨着一簇,绿叶枝连。

圣上设宴款待群臣,曲水流觞,是京中文人雅客的心头爱。

许多京中近郊的民众慕名而来,人挨着人挤在外围赏花听曲。

一派祥和,真有几分与民同乐的意思。

依旧是低官级的先早早候着,要员和圣驾还有得等。

“郑钦?”段显惊了一跳,扯着声音几乎喊了出来。两个人挤在外院的廊下,左右没什么人,他却做贼心虚似的赶紧噤声。

左右扫视了一圈,见没人,段显才皱着眉压低声音,“平白无故地,你怎么翻起老黄历了?”

谢傕在心底低笑了声,这小子最爱猎奇八卦,知道的一定不少。

他也知道眼下不是好时机,可他难得和段显挤在一处,不问出几句他不甘心。另一边,他不愿意去当面揭郑洵的伤疤,他若不说,他就不问。

可这不代表他不好奇他的过去。

“郑家的事儿虽说现在成了禁忌,可搁十年前那是全大夏独一份的名门望族,没一家能比得上的。你就算是在西北野大的,也不该一点不知道吧?”段显低声道,像看傻子一样睨着谢傕。

谢傕不跟他计较,只说自己知道的,“郑钦身任甘州右布政使十多年,政通人和,深得百姓拥戴,最后却背上了通敌叛国的罪名,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

“通敌叛国?”段显摇着一把折骨梅花扇,在手心附庸风雅地敲了一敲,嗤了一声,“道上这些个鬼话你也信?”

谢傕当然不全信,可一门望族,顷刻覆灭,总该有原因。往日他在西北,也听了些传闻,到底做不得真。

“我也是听我爹偶尔提过……”段显一边留心周遭一边说,“要知道郑钦不单单是一个西北布防正二品大员,他夫人是前朝宗室的贵女。唯一的女儿,十五岁就做了东宫太子妃,是差点母仪天下的……这你总该知道吧。”

谢傕点头,那一日隐约知晓郑洵的身世后,他也曾暗中打探了些消息。可这事兴许是上位者有意掩盖,京中知道内情的也没几个,知道的也决计不会无故提及旧事。

为着那人的安危,他也不会蠢到冒冒失失去找别的人打听。

“十三年前,太子巫蛊案,说是有宫人举报太子妃暗中行蛊祸,先帝震怒,命大理寺兼东西厂彻查。没过半个月,东宫的两位殿下就都薨了,郑家也被抄了家,一门几百口人没一个留下来。这事儿皇宫那边没对外声张,除了些个朝中大员,也没几个人知道了。天皇贵胄的东宫太子和如日中天的外戚,几乎前后脚被连根拔起,你就说巧不巧?”

谢傕脑子里嗡声一片,十多年过去了,已经很难追溯原委。

说什么的都有,流传最广的说法是郑钦久居高位,镇守一方,有了异心,被人指证通敌,罪不容诛。

他苦着脸,明知故问地再问,“郑家真就没一个人活下来?郑钦除了先太子妃这个女儿,就没有一个半个儿子?”

“怎会没有!”段显摇头,谢傕一颗心提了上来,只听身边人如数家珍。

“太子妃在家中行二,上面一个哥哥,下面一个弟弟。那郑家大公子,你应该是听过名头的,他曾经在西北军中有些建树,名潆,字成洵。郑家落难的那年,没等回到京城候审就死在了西北。”

谢傕脸色发白,想起郑洵的话,他的父兄都死在了天高地远的西北,他余生只想能去看一眼。说出这话的时候,那个人该有多痛呢?

那边段显也不搭理他的出神,继续絮絮地说,“郑家最小的儿子,应是叫……叫郑蘅?这位没带在西北,从小体弱,是养在先皇后宫中的。皇后吃斋念佛深居简出,这位哥儿也鲜少露面,只听说是同皇子们一道教养的,极有文采,是个妙人,可惜了,后来也没躲过诛九族的大祸。”

谢傕一颗心都抖落了个稀碎,他多庆幸那个人没有死,还留了一条命,虽则时日漫长,凋敝残生,可到底让他遇上了他。

他又想流泪,这样一个人,曾经是皇子伴读,出身高贵,有大才华。偏就十几岁被净了身,沦落成一个称奴道婢的内侍。

一朵孤高的枝头花被碾碎成泥,要如何自处才能坦然应对急转直下的命运,再迎接冰冷无望的余生呢?

不过是苟延残喘罢。

他多想一秒都觉得痛心疾首,脸色灰败,一手扶上了冰凉凉的朱红廊柱,才不至于太过失态。

段显也发觉了他的异样,难得正色道,“我的亲哥!这些个犯禁的话,也就是你问我才说。往事已矣,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别犯了圣上的忌讳!先帝薨逝陛下登基那年,后宫大清洗,逐的逐,杀的杀。这里面的水深得很,不是我们能趟的。”

谢傕抖抖索索地摆了几下手,“我不问……”他不是怕,是难受。

想起那个人,在自己怀里张着一双沾染水汽的眸子,楚楚地问“喜欢是什么”。

他是真不懂吗?在煊赫权势下长大,读的是最好的圣贤书,真不懂吗,不尽然吧。

也许曾经有许多人对他提及,可从他十七岁的人生往后数,风雨飘摇,尘埃俱下,只怕是再难有情真意切的“喜欢”二字了。

他怜惜他的生涩,也庆幸他的生涩。

若不是如此,他哪能轻而易举就摘下这朵高不可攀的崖间花,还能放在鼻端嗅一嗅,唇齿生香,旖旎成画。

他撩起衣袍就往最热闹的席间走,他想见他,就在此地百花深处,就在此刻高朋满座。

他知道他会来。

段显跟在他身后横冲直撞,怕这人疯疯癫癫地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谢傕一路恍恍惚惚地走,穿过成堆的人群,左右张望,终于在一堆乌纱官服的角落处找到了人。

郑洵穿着飞鱼绯袍,通身的艳丽照着一张脸玉一样暖白,有着让人惊艳的好颜色。

他不知道这个人落在别人眼中是什么情形,可对他,无异于火中取栗的惊险惊喜,抱住了就不想撒手,靠近了就是情迷。

玉台高筑,酒色生香,在这人声鼎沸的席间,他眼里只看得见他,心里满江风雨潮生水起。

他五迷八道地想,只想把这个人藏起来,喜怒哀乐每一分情态,都只他一个人瞧得见。

那边的人还在和身边一个锦鸡补子说着话,心灵感应似的,微侧了头,视线一转就与他纠缠在了一处。

谢傕杵在那里,人没动,眼睛里摇曳着那抹艳丽的红。看着瞧着,不费吹灰之力就想起他鬓间领口处浅淡安息香的味道。

那么浅那么淡,只有把人搂在怀里,凑近了嗅才能闻到的味道。是只有他一个人采撷过的暗处幽芳。

想到这里,他咧开嘴,唇角就要扬上天。

这没脸没皮的样子,郑洵瞧见了,像是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又还什么都不懂,赶紧别开了头。

就这懵懂露怯的模样,反倒叫谢傕不能自拔。

段显见人停住了,气喘吁吁地迎上来扯谢傕的袖子。顺着他痴迷的目光看过去,有些难以置信,可这人的神情绝不像什么都没有,他啧舌,“你这……你不是跟王爷在一起吗?哥,可不兴脚踏两只船啊!”

他不敢想,这愣头愣脑不懂风月的大表哥心思还挺花。这要让叶臻知道了,左右都吃不了兜着走。

谢傕被他这没头没脑地一个打岔,终于回了神。知道自己失态了,若真让有心人瞧了去,那就是惹祸上身。

如今他两个,明面上一个是邺王的入幕之宾,一个是公主的贴身内侍,水火不容。若真让这宫里的任何一位知道了他俩的关系,都是大麻烦。

他怎么一瞧见这个人就忍不住了呢!

收敛了神色,转头看一脸焦急的段显,装出点寻花问柳的纨绔样来,“瞧着打眼多看两眼罢了,你在胡说些什么。”

段显仓惶地看了两眼远处的绯色袍子,人堆里确实扎眼。

他扳着谢傕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好看归好看。可你也得看看那是什么人啊……他什么身份,你是知道的,别引火上身。”

什么身份?谢傕有些不悦,非是单单段显如此,这席间的人,看他这个得势宦官,大抵都是这样的吧。

戏谑的,暧昧的,明面上敬着,暗地里嘲讽。

他抬手一挥拂开肩头的手,坐回席间,灌了两大杯茶,才终于压制住心底那些个乱窜的孽欲和杂乱心思。

就在这时,三声鸣锣开道,圣驾终于到了,随行的还有公主的凤辇和叶臻的仪仗。

这京城顶天的三片云,平日里呼风唤雨,今日总算都聚齐了。

谢傕随着人群行跪拜礼,三呼“万岁”。在抬首垂眸的间隙里,他有些雀跃地想,再等些时日他就能带他挣脱这皇权倾轧的樊笼,踏上去凉州的千里路。

山高水远,风沙覆面,但胜在自在。他一定会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沉迷一些暧昧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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