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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蛊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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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端福便是赵陵自郎州带来的数十巫觋之一,因他又习得了几多幻惑之术,便作了这当先一子。

再说萧启慎,自那一回因着端福之技入了梦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而端福也凭着这一技直入云巅,成了萧启慎眼前的红人,便是服侍了萧启慎几十年的吴承如今在他面前也得恭敬几分。

端福一面借着萧启慎的宠信愈加目中无人,享了此前数十年从未有过的神仙生活,一面在萧启慎跟前撺掇着要替他寻更多巫师和好法儿。只是萧启慎一边点头应着,一边却仍是不肯松了入宫的规矩,因此同端福一道来的那些巫觋便只得仍在宫外活动。

萧璃见如此便叫萧瑧去寻那曾欠了他一份人情的内事监主事于新春选内侍时行些方便,可及到终了,此行也未得几分成效。萧璃无法,最终便要靳贵妃以蠲邪纳福为由引了一行法师入了宫内的泓慈斋,如此才算将那郎州来的巫觋塞进了宫。

自熙和二十一年岁末至熙和二十二年岁初,不过短短四月,巫风便由那西南三州拂至京都,愈发得盛。城内更是兴建了一处巫咸堂,汇聚四方巫觋。上至朝官,下至百姓,或是祈福,或是驱邪,或是除病,或是消灾,皆要往巫咸堂一祷。

明华宫内,萧璃一面伸着玉手让侍女替她涂丹蔻,一面向靳贵妃道:“母妃只安下心来,一切有儿臣在,不会错的。”

靳贵妃听了这句宽慰,反而更添了一层忧。

“如今陛下将那端福宠得紧,便是涂相的话都听不进去,如此下去,岂非叫那起子旁门左道坏了我皇家名声,乱了我大盛朝纲。”

萧璃却只淡淡道:“母妃太过小心了,这些人总不过傀儡而已,只那些障眼法,成不了气候。如今不过好戏才开场,母妃且等着瞧吧,更好的还在后头呢……哎呦!”

萧璃忽的一声惊叫,却见是那侍女一时不小心将花汁打翻,污了萧璃的衣裙。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侍女忙的跪下连连请罪。

“你是该死,不过本公主今日心情好,就饶你这一回。”说着萧璃便起了身,向那侍女道,“服侍本公主更衣。”

“是。”

侍女闻言忙起身扶了萧璃往内室去了。

靳贵妃看着那一地嫣红,只觉心惊,正出神时,便听见宫中嬷嬷来报,又将她吓了个好歹。

“什么事?”

“启禀娘娘,八殿下身边的红绡求见娘娘。”

靳贵妃却不直接应去,只又问:“老八今日进宫了?”

“回娘娘的话,是。只是殿下先往方会馆去了,说等会儿就过来。”

靳贵妃点点头,朝外面瞟了一眼后才抛了一句:“让她进来。”

不多时便见嬷嬷身后跟来一个女子。

靳贵妃早已听闻萧瑧身边有个人服侍着,却恶那红绡身份低贱便一直未曾见她。今日见了,瞧着那身形姿容果如旁人所说是个狐媚。

及至红绡于阶下跪了些时,靳贵妃才冷冷道:“起来吧。”

“谢娘娘。”

靳贵妃见那红绡的礼数倒也周全,又兼着自己的儿子将她宝贝的不得了,面上便和软了几分。

“早闻红绡之名,如今却才得一见,不知姑娘今日来我这明华宫所为何事?”

“奴婢今日前来只为一事,还请娘娘就此罢手,莫再助纣为虐。”

“哦?”靳贵妃眉头一挑,眼里多了几分兴味,“本宫倒是没明白,本宫该要罢何手?谁又是纣?本宫又助谁为了虐?”

“以巫觋为傀不过自欺欺人,前朝因此致祸不在少数,娘娘当真要赌上自己的荣宠富贵,赌上靳氏满门荣耀么?”

“大胆奴婢,此处怎由得你放肆!来人,将她拖下去。”

红绡却只挣脱掉,继续道:“奴婢今日斗胆来此,便未想过能活着出去。殿下从来想的都不是权势之争,殿下要的不过是一生安平罢了,这难道不也是娘娘的愿么!”

“说得好。”带着几分寒凉的一声娇笑自内室传来,转眼看去已见那笑意如刀之面。

萧璃行到红绡面前,托起她的脸,神色中带了几分惋惜,缓缓道:“真是可惜了这幅好容貌,皇弟眼光不错,只是却不会识人心,辨不出谁才是对他真的好。”

萧璃只将那托着红绡的手狠狠一抽,红绡因着那力道一时伏倒于地,却只撑着地起了身。

“殿下无心于此,公主又何苦执意相逼。”

“早听说皇弟身边有个伶俐人,直把他哄得团团转,此前坏了我的事不说,这段时日更让我那皇弟将我这个皇姐躲得连面都见不上一回。你要替我那皇弟全了心愿,不若今日我便先全了你的愿。”说着,萧璃便挥了手向宫人吩咐,“拖下去,赏她最好的。”

及待宫人要将红绡拖走时,萧璃又嘱咐了一句:“带远点,别叫那不好的传来。”

“是。”

靳贵妃自然知晓那红绡的下场将是如何,一时又想到萧瑧,若他得知红绡在这里出了事,保不准会闹出什么乱子,便向萧璃道:“臻儿若知道了,恐怕又要给你添许多麻烦……”

“便是捅破了天,今日那小贱人也得死。况且我这弟弟最是个软耳根,几句话就能哄好,母妃放心好了。”

正在说时,宫中嬷嬷赶来向二人道:“殿下回来了。”

靳贵妃只将那副惊惧之色敛回,佯装倒茶,见萧瑧进了殿,便抢先道:“臻儿今日怎么想起进宫了?”

萧瑧先向靳贵妃和萧璃一拜,而后才应道:“儿臣今日去寻十弟讨教了些东西,想着也有许久未见母妃了,便来看看。”

萧璃在一旁淡淡咳了一声。

“臣弟自然也是念着皇姐的。”萧瑧忙又向萧璃笑道。

“皇弟念着皇姐,皇姐自然也是念着皇弟的。”

萧瑧唯唯应了去,接着将殿内看了一遍,向靳贵妃道:“红绡说她先来给母妃请安,如今怎不见她?”

“哦,她,她……”

“皇弟如今有了可心人便只将我们抛到九霄之外了。”

“臣弟不敢,母妃和皇姐在臣弟心中的分量无人可比。”

“唉,谁知道呢。”萧璃一脸落寞,接着向侍女吩咐道,“去请红绡姑娘。”

片刻后那侍女便回了堂内,手上又多了一只罐子,却仍未见得红绡。

萧瑧正疑时,便听萧璃道:“人已到了。”

萧瑧反应了一下,而后不可置信地望着那侍女手中的罐子。

“红……红绡?”萧瑧转眼去看靳贵妃,却见靳贵妃只转过脸不敢看他。

“红绡!红绡!”

萧瑧疯了一般扑到那罐子前,却不敢看那里面的东西。

半晌,才颤抖着走到萧璃面前。

“为何。”

“臻儿,你还执迷不悟么?杀她的不是我,杀她的人,正是她心心念念的你啊。”

萧瑧耳边已是嗡嗡作响,却将萧璃所言字字听得真切。

“她口口声声要为你全了愿。而你的愿是什么?你又如何被逼迫至此时此境?始作俑者难道不是外面那些人么?若非他们,我们何故至此!”

“皇姐!你口中说的外面那些人,是你我的父皇,是你我的手足。他们并未做过任何伤害我们,伤害母妃的事情,皇姐你又何必呢!”

“愚蠢。”萧璃冷冷抛下二字,而后眼中又多了几分疼惜,“皇姐永远是你的皇姐,母妃永远是你的母妃,旁人都只是旁人。臻儿,看清些吧。”

萧瑧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可怖至极,想要逃却动弹不得。

“那里面装的不是你的红绡,我留了她全尸,你且再去见她最后一眼吧。”

萧瑧只摇摇头,转身向殿外行去。

“不必了。”

***

自入了二月,京都的雨便未歇过,春雨本该是喜雨,可这一年的雨却是奇怪,阴雨连着狂风,骤然而落,骤然而去,接连十几日,将这一城的春落得也生出几分阴寒。

这阴寒之春连带着也捎来许多恼人风,一连几日,萧启慎总在梦中惊醒,醒来时便是一头冷汗,梦中那般魍魉似也随他出了梦,搅得天翻地覆。终是抵不过这连日难耐,萧启慎便唤来端福将这几日的情形讲了一番。

“陛下许是被这宫内污祟搅扰了。”

“宫城禁地,何来污祟?”

“陛下得天地护佑,自是不惧。可这宫内的其他人却是凡身,保不准哪日便被污祟染了身。”

“朕既得护佑,何故连日身上不快。”

“污祟若聚得多便化了蛊气,陛下您的真龙之躯却也是挡不住的。”

“如何能化解?”

“小民斗胆,还请陛下恕小民之罪,如今只有于宫中各处设坛蠲邪方能化解。”

“那便依你。”

熙和二十二年二月十二,诸事不宜。

也是这一日,震惊朝堂内外的巫蛊之祸爆发。

端福于东宫设坛祈福时,有感东宫蛊气深重,一番查验之下,竟于东宫庭内杏花林挖出了一个桐木偶人,另外还有一个叫做庄舞的太子幕僚被查出实为楚州大巫。庄舞抵死不认,却在被押解时误落了一枚玉佩,而那枚玉佩正是太子于去岁端阳赏予桓白的玩件。

接二连三的人证、物证都将巫蛊罪名指向东宫,至此,东宫已然成为风暴之眼。

数罪之下,东宫百口莫辩,一切俱似尘埃落定后一般宁静。

风暴之外却是浪涌滔天。

上官容礼每日用过晚膳后才是读书的时辰,故而也只有晚膳时分展柔才在这侯府略得几分清闲。

东宫事发当日,展柔于翰林院只听得了大概,再要探得深些便是无从下手,故而她自宫内回至侯府便往书房去寻上官闻。

上官闻开了门见是展柔,忙将她请进了屋。

“展柔来时并无人跟随,侯爷放心。”

上官闻点点头,略松了一口气。

“展柔今日前来,是想求教侯爷一件事。”

“上官闻与大人曾共事数月,不必如此客气,上官闻知晓之事,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侯爷可听说了东宫的事?”

“略有耳闻,只是内里我也不十分清楚。”

“听苏嬷嬷说公主一早便进了宫,可是为此事去的?”

上官闻只摇摇头道:“这个我确也不知。”

这数月来,展柔也算弄清了上官闻和萧璃之间的关系,如今见上官闻确不似有欺瞒之意,便只道:“多谢侯爷相告。”

上官闻虽不知晓那东宫之案与萧璃究竟有何关联,也不清楚萧璃今日为何入宫。可他隐隐约约觉得去岁萧璃叫他留下的那般证言或许就要落在眼前这女子身上了。

想起这半岁,容礼跟着展柔念书不仅性子比从前和顺许多,而且学业也进步了不少,平日里不念书的时候也要黏着展柔,便是他这个父亲如今在容礼那儿也只能排作第二。如今,他却要将他父子二人的恩人送上绝路,于情于理,皆枉他这一世读书人的名头。

“大人且慢。”上官闻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只木盒递向展柔,“如今京都不太平,淮川侯府也非长留之地,趁着如今公主不在,大人快离了京都吧。盒内是上官闻这几年攒下的银两,虽然不多,却也够大人撑些时日。”

自去岁入了这淮川侯府,展柔便心知萧璃已将自己作了局中一子。如今东宫已然倾覆,接下来便是那座上人,而那座上人手下不过她一颗孤棋而已。

她将那木盒推回,反问上官闻:“若我走了,侯爷可有打算?”

上官闻方才的决定也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日后的打算确是未曾考虑过。

“侯爷总该要为自己和容礼计较一二。京都虽不太平,却是展柔的家,所以展柔会留在京都,留在侯府。日后侯爷若有为难之处,勿要瞻前顾后,失了机遇,容礼才好转许多,万不能失去父亲。”

上官闻看着展柔离去的背影,深深一拜。

“上官闻所欠大人之情,来世定当涌泉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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