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的对面，凌音说着计划，思绪也跟着飘远，视线投向距离他们很远的一张桌子上，摆满餐盘，不同颜色的菜配得好像一幅水彩画。

出现这种表情的凌音让方诚想起小时候的事。

他们俩小时候总是凑在一起捣蛋，被大人们戏称是“狼狈为奸”，一个大胆，一个狡猾，而凌音正是狡猾的那个。

随着年龄的增长，凌音倒是老实很多，小时候那股劲也几乎全部消退。

这一刻，方诚感觉狡猾的凌音再现，又会想出什么“捣蛋”的点子呢？

“比如什么？”方诚竟然有一丝激动。

“之前我看到李丽园桌上有邵总的行程安排，日期就是这周四，邵总会去隔壁城市见客户，那个客户爱喝酒，邵总每次去都会喝到半夜，隔天甚至隔两天再回来。”

“我不懂。”刚进公司半个月的方诚凭借小聪明了解到一些事，但不了解公司过往的事。

“去年邵总就抱怨，公司没一个能陪他出去喝酒应付客户的员工，后来李丽园主动请缨，今年估计会一起去。”

“你让我跟踪他们，拍下他们出轨的证据？”方诚的兴奋程度明显升级。

“酒桌上估计很难，喝完酒住酒店的话，你也进不去房间，只能靠你自己见机行事了。”凌音也没干过这种事，怕是没有想象中容易。

“放心好了，我会见机行事的，下午就辞职去，不用朱七虹那女人开除我。”

十多年没能好好跟凌音吃一顿饭，上次烤肉也没吃上，方诚点了全店最贵的菜让凌音享受。

午后的公司异常消停和安静，倒不是因为同事们都在午休，而是吴子益离开办公室出去跑业务，朱七虹也没有发神经来闹腾。

好像所有不安分的人都哑巴了一样，除了邵总和李丽园，公司氛围基本达到凌音的理想状态。

下午开工，小文员约人来面试人事专员的岗位，凌音这方面还算了解，聊了一些专业的事，查看履历后，基本敲定人事人选，用不到一个月，就能彻底赶走人力资源公司。

考虑到公司今后的发展，凌音多聘请一位经验丰富的人事做主管，计划将来发展出独立的人事部。

有时候，凌音会觉得老天爷喜欢跟她过不去，经常在她心情不错的时候，给她找点麻烦。

傍晚下班，她骑着脚踏车绕出隆运大厦的范围，还没到路口的位置，被两男两女拦住去路。

于非洋，胡巧，李伟还有李伟的未婚妻，四个人围成一圈，堵住凌音的去路。

“我真是不敢相信，你这个级别了，居然不开车，每天骑车上班。”于非洋也是听家里人说，从来没亲眼见过。

“你傻呀，她要是开车，怎么堵她？”胡巧给了于非洋一脚。

从来都是于非洋两夫妻心眼多，话也多，李伟和未婚妻倒是没有掺和到话题中，只是帮忙堵着凌音。

“你们又想干什么？”无非就是讹钱，凌音不觉得两位姨哥会请她吃晚饭。

“吃晚饭，你请。”胡巧代表四个人发言，理直气壮，一点不觉得羞愧。

“好啊。”凌音是个痛快人，一顿晚饭而已，就看看他们要玩什么花样。

她四处看看，街边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店，选择带他们去隆运广场外侧的小吃街。

小吃街中段有一间小店，天气冷卖砂锅粉和炸串，天气热卖凉皮凉面和卤味。她和同事来吃过好多次，口味不错。

“哟，熟客呀，今天还带了不少人来呢，好像不是同事？”老板正在前台整理外卖，见了凌音热情打招呼。

“嗯，就熟人。”凌音下意识拒绝说他们是亲戚，免得丢人。

“里面请，随便坐，菜单在桌上。”店里外卖多，很少有人进店吃，三张桌子就是摆设。

“老板，给我来碗牛肉砂锅粉吧，一半粉丝，一半粉条，再随便来点炸串。”凌音率先点菜。

老板愣了一下，明显没反应过来，店里空调冷气吹出来，才想到说：“这大热天的，你吃砂锅粉？”

“我冷，主要是心里冷，需要热乎的食物。”话是冲着老板说的，凌音也懒得回头去看那四个人的反应。

“别闹，炸串可以安排，砂锅就免了，吃完两身汗都不够你流的。”老板是个热情人，顺道帮另外四个也安排了餐品。

从进门起，胡巧就拉长了脸，好像凌音欠了她似的。

趁老板进厨房吩咐的时候，才敢小声嘀咕，明晃晃指责凌音小气，钱那么多，都不愿意请哥哥嫂子吃点好的。

凌音笑笑，搬了一张凳子坐在长条桌子的顶端。桌子不大，硬坐五个人，略显拥挤。

邀请贵宾吃饭，才选择最好的餐厅，至于这四个人，他们不配。

拌凉面简单快捷，很快老板就端出五人份来，老规矩，一半凉皮一半凉面。

凌音和同事们喜欢这间小店的另外一个理由是，同等价位，两倍份量，味道也不输给其他店。

卤味和炸串也跟着上桌，凌音不客气，直接拿走装炸串的盘子，放在自己面前。

来到这种地方，习惯吹嘘的于非洋和什么都想要好东西的胡巧可没心情吃。

对面坐着的李伟和未婚妻倒是没什么坏毛病，大概也是饿了，大口开吃。

“凌音，我就直说了，你害死我爸，还断我财路……”

正在大口吃面的凌音突然噎住，动作也跟着停顿，靠墙坐的准姨嫂子也出现同款动作，都被于非洋惊得不轻。

都过去半个月了，还来这套，烦不烦人，骗钱骗得一点心意都没有。

“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于非洋说得自己很大度，“但是我儿子马上幼儿园毕业要升小学，他的花费你要承担。”

“现在的小学什么费都不用交，你在害怕什么？”这话不是凌音说的，而是出自她的准姨嫂子，李伟的未婚妻之口。

“什么不用交费？我儿子哎，怎么能去上公办学校，肯定是读私校，贵族的那种，一年少说也要十万八万。”

噗——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种大笑话，凌音依旧没忍住，好在拿手挡住，才没喷进碗里。

上一次听到这种话，是于非洋相亲准备结婚的时候。

说他是富二代，两个富豪叔叔就是他的二爸爸三爸爸，所以结婚摆酒都要最高档的，才对得起他的身份。

二爸爸三爸爸这种形容词简直一绝，不知道还以为他妈妈秦荷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才给他弄出这么多爸爸来。

骗了一个胡巧，家里鸡飞狗跳了好几年，现在又开始胡说。

“你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要去念那种学校？而且陵州好像没有那种学校。”凌音忍着笑意反驳。

“我于非洋的儿子，必须最好的！这笔钱你出，谁让你害我们家害得这么惨，我当不成富二代都是你的错，我没跟你要生活费就不错了。”

这巨婴是活到快四十岁，结过两次婚，还没长脑子吗？

食物美味，凌音是来填饱肚子的，不是来听于非洋胡说八道。

“对，我儿子是于家的长子嫡孙，念个私立贵族小学怎么了？小学毕业我还要送他出国留学呢。”胡巧也拿出所谓的气势，活像一位坐在小吃店里的落魄豪门阔太。

噗——

“我就想吃个面，吃个炸串，你们别逗我笑行不行？”

“逗你笑？谁有功夫逗你笑？把钱拿出来，六年小学，先给一百万再说。”胡巧猛拍桌子，以表示自己的威严。

“要钱还趾高气昂，你俩可真是要钱界的楷模。”凌音一口吞一片炸藕，是打心底佩服这两人，如果她的脸皮也能这么厚，也许很多事会变得不同。

“把我儿子的钱给了就行，那天你让警察抓我的精神损失费，我就不计较了。”胡巧又说出更搞笑的话。

“哟，我多厉害呐，警察能听我的？你不干坏事，抓你干什么？再说了，你儿子是于家的长子嫡孙，关我凌家什么事？”

胡巧瞬间没声了。

“你爸早都死了，你现在是秦家的。”于非洋还能继续掰。

“是哦，那于家的长子嫡孙，又关我秦家什么事？”凌音吃完凉面，悠哉悠哉啃着炸串，还让老板再加点，顺便来瓶冰汽水。

她倒要看看，今天这四个人想干什么，又能干出点什么。

“反正我儿子这一百万，你必须得给，否则我们就告诉所有人，你是个……”胡巧竟然犹豫了。

顾忌小店里人太多，顾忌凌音能找律师，多少还要点脸，不知道是这三项其中的哪一项。

“怎么不说了？”凌音手肘支着桌面，甩着炸串的竹签，无所畏惧，“说呗，你们有钱也不救老爸，就想管别人要，别人不给就是害死你爸的凶手呗。”

“本来就是……”胡巧的声音弱到像蚊子声，嗡嗡个不停。

“你说话小心点，说多了说过了，我可就不止请你吃这碗凉面，还有吃官司。”

二姨家的那点破事，亲戚朋友，左邻右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平时外公舅舅他们嫌丢人，都不会拿出来说，不想竟成了于非洋要钱的理由。

凌音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后悔，为什么要出来看热闹，本来挺好笑，现在想揍他们。

“说够了没有，不嫌丢人是吧！”沧桑的声音，却异常有力。

由于太熟悉，反而让凌音有些震惊。

小店门口，站着一脸怒意的外公，还有表弟秦康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