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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七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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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再次来到街上时发现上午开着的店铺基本都已经关闭了,街上显出前所未有的萧索景象。今年的春日太漫长,漫长得有些人已经再难感受到夏日的酷热了。

“看来你父亲那儿初见成效了。”

陆远道听了这话却高兴不起来,拧着眉头道:“怕是大祸也要来了,不知道父亲他想没想好应对的策略。你也听见了,求生的意志可是会冲破城墙外的这道迷障的。”

苏理拍了拍陆远道,无声安慰。他知道这人虽然是担心事情的发展,可多少也还是担心自己父亲的,这人对自己是即嘴硬也心硬,不然也不会骗了自己那么些年。

“远道,现在别无它法,咱们只有信任你父亲了,就像他信任你我一样。”

“嗯,那咱们也快回吧。”陆远道长舒了口气,接着道:“说也奇怪,如今好像没有比破庙更能令我安心的地方了。”

苏理想也没想地回道:“大概因为它一无所有吧!”

陆远道想了想,接着苏理的话道:“大概是吧。不过正因为它一无所有,你我才有希望。”

苏理听了陆远道的话,深深地看了身侧的人一眼。他觉得这人真是奇怪,永远有诸多的主意,永远有诸多理由令其动摇,可永远有最后一丝底线,或是最后的善意或是最后的希望,又令他坚持下去。在这一刻苏理意识到,即便没有自己,这人也同样不会像个懦弱的胆小鬼般逃跑的,果然是他苏理更需要他陆远道。

苏理这话自然是藏在心里的,如果他说给陆远道听,陆远道定会笑死。不为别的,在陆远道看来他能走到如今是离不开苏理的,那人多数时候都是理智的,一旦冲破困境便不会重蹈覆辙。虽然他总留有最后的底线,可一次又一次的动摇难免拉扯着他,磨损着他的神经,令他不退缩可也不能大踏步的前进。这是他的个性使然,可以说“积重难返”,不能自我治愈!

二人回到破庙,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从头顺了一遍,发现目前他们确实是比过去更有希望的。至少目前有两条尚不明确的线索,分别指向了一种成功。如果说失败与成功是百分之五十与百分之五十,那现在他们掌握了两种通向成功的道路,即便其中一条是死胡同,那也还有百分之二十五成功的可能,也就是说看似只有百分之二十五,却比百分之五十离成功更近些。老话说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希望也是。

“这会儿天已经见黑了,明儿我同你一到去图书馆,将四位老人家在那几年及之后出版过的所有书籍都找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答案。虽说是大海捞针。”

“嗯。目前看王老那边儿你我还是不要显得太过积极,我怕老爷子年纪大了,压力过大,可能会撑不住。”

陆远道也想到了,回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

陆远道拍了拍心口,刚刚他心口的感觉有些古怪。

“怎么了?”

陆远道摇摇头,含糊地回道:“很奇怪,就是感觉最终的答案还是在王老那儿。”

“最终的答案?”

苏理被他话中的含义吸引,下意识想寻个究竟。

陆远道“唉唉”两声,回道:“说不清,哎呀,说不清。”

苏理也不再逼问他,感觉这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事。只是他望向陆远道时,见那人仍旧用手轻轻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就在苏理以为陆远道不会再开口时,对方突然说道:“你说他还会来吗?”

苏理摇摇头,觉得这是老生常谈了。

“可我怎么觉得他还会来?”

“如果它来了你打算问它些什么呢?”

陆远道像是趋光般眯着眼睛,像是在黑夜里看见了白日的太阳,可他分明望着的是月亮。

“其实你知道,不在你我问什么,而在他能说什么,又肯说什么。”

苏理刚要张口回些什么,陆远道突然瞪大眼睛惊呼道:“他来了,他竟然来了!”

苏理在心里问了声谁,可转瞬就明白了,同陆远道一齐看向那从天上月亮里飘落下来的白鹤。令二人更加吃惊的是,那只燕子竟然趴在对方的肩膀上,像白鹤身上长出的一支黑羽。

白鹤幻化成白衣少年,端端正正地落在院子中间。他一抬手,那只燕子就自他肩膀处飞起来,轻巧地落在了他的食指指尖儿上。

“你们俩这是干嘛呢?见了鬼了?”

其实陆远道同苏理也不大晓得自己此刻是个什么表情,可听了对方的话,大概能想见了。

陆远道反应的快,忙嬉皮笑脸狗腿地说道:“这哪是见了鬼啊,这分明是见了神仙啦!”

苏理微微撇开脸,此刻他对陆远道打心眼儿里佩服。

白衣少年挑挑眉,略显尖利地反问道:“神仙?”

陆远道继续着他的无耻行径,淡然道:“从月亮上下来的,那不是神仙是什么。而且我看你那一身的白羽就是月华之精才对。”

苏理仍旧没有说话,只是这会儿不自觉地皱着眉,心想陆远道为了这场疫病付出的太多了。

白衣少年听了这话一瞬间有些落寞,不自在地回道:“大晚上出来遛弯儿的神仙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好神仙,更有可能是妖魔。”

陆远道他虽然嬉皮笑脸的,但同苏理不一样,苏理是微偏着头的,可他却一直关注着白衣少年,那人一瞬间低落下去的心情,他看得分明。他觉得这其中有他们尚不知道的环节,而白衣少年一瞬间情绪上的变化或许就是一种提示,甚至是对方不经意间连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暗示。

陆远道忙转换话题,像个贪吃的饕餮般问道:“不说这个了,你今天给我俩带什么好吃的了?”

白衣少年突然厉声道:“吃吃吃,这会儿了还在想着吃。”

陆远道终于是好好说话了,苏理短路的神经也重新畅通了。听了这话不禁疑惑的问道:“这会儿是哪会儿?”

白衣少年一扬手,那只燕子就像一只羽毛一样飘远了。他自顾自地取过长条凳儿,拂了拂上面的灰,挺直腰杆儿坐下了。然而到此刻他也并未回答苏理的问题。

苏理看出了对方在躲避,不禁向前踏出半步,追问:“这会儿究竟是怎么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白衣少年高昂着头,沉声对苏理说道:“没什么不能说的。”

苏理还待说些什么,这时陆远道突然拉了苏理一把。他突然感受到了苏理手腕子上的筋络在跳动,血管儿早崩了起来。原来这人也有急的时候,只是被掩藏的很好。陆远道心想:是啊,若是换个柔和的性子,你我也不会在那片深林遇见。之前这人表现出的也并非假象,不过是自我和解后袒露出的柔软。可在此时此刻,在一个明显知道内情的人面前他也急了。

“你逼他也没用,但凡他能说的他一定会告诉咱俩的。”

苏理是明白这个道理的,这会儿陆远道拽着他的手腕子生疼,他也冷静了不少。看着白衣少年很真诚的道了声“抱歉”,之后自顾自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在刚刚脾气就是收不住了。其实他如果问陆远道,那陆远道是能回答他的。越难的时候在遇见那个突破口的时候便会越急躁,这就是压力下的大多数人呢!

白衣少年看着眼前的二人,心里悔意丛生。如果没有这两个年轻人,他断然不会是现在这种心境,他也不会像此刻城内已经知晓疫病的人那样渴望被拯救;如果没有这两个年轻人,他可以更坦然地变成一只野兽,一个身披黑甲的魔物。所以都是这两个人不好。如果故事能像当年一样发展,那他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做下坏事,再痛痛快快地死去。而如今呢,作为人他什么也做不了,作为野兽它却又不够心狠,真真是两难的境地。

“我今天来就是看看你俩死了没有。”

白衣少年终于开口了,却说了一句熟悉的违心话。

陆远道不正不经地回道:“还活着呢,我们俩说不定还能白头偕老呢!”

那句白头偕老也不过是逗趣,没有什么比气氛尴尬的时候说些更滑稽可笑又尴尬的话更能解围了。

白衣少年“哼”了一声,用它不甚习惯的不屑的语气回道:“怪好,省的和女人结婚还会生出同人一样的小崽子。”

苏理没说话,自从先前激烈的情绪被打乱,此刻他要比平时还要冷静。他知道,是人类做的太过了。即便这一城的人都死了,那也实属罪有应得,没什么可怨恨的。可他从对方的话里明白了,死亡并不是它最想要的,打从心里它并不希望人类以死亡的姿态在无知之中来弥补过去的错误,它想要人类悔恨,想要人类在悔恨中忏悔,想要人类在忏悔后能重拾仁慈与敬畏之心。苏理想到胖子和光头,他此刻无比确定,若非胖子连对同类都失去仁爱之心,举起他那把被鲜活生命磨砺的铮亮的长刀,或许事情也不会演变成如今这般。所谓物伤其类,苏理在遇见陆远道之前认为这四个字是人世最大的良善,而这份他自以为的良善其实不过是一种心胸狭隘,可如今连这份狭隘的良善也被胖子一刀斩断了。

白衣少年说完那句话后,周围一直很安静,而陆远道就在这份安静中缓缓地挨着苏理坐了下来。

陆远道抬头凝视着白衣少年,脸上带着笑,诚心说道:“今天我们俩收获不少哦!”

白衣少年明显有一个前倾的动作,但是最后又挺直了腰杆儿。

“有收获了?”

虽然他极力抑制,但是陆远道同苏理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紧张的情绪。

“嗯!苏理的祖父祖母四人当年留下了一些资料,不过我们俩还没收集到。”

白衣少年点点头,不过却有些疑惑。

“怎么?四个人?”

“对,苏理的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都是那年代有名的科学家,所以留下了一些针对当年的药剂的分析资料。”

陆远道说的很详细,但是他和苏理都看到白衣少年瞬间拧起的眉头。

“怎么了?”

苏理半天不开腔儿,这会儿说话时嗓子有些发紧,声音说不出的难听。

白衣少年摇摇头。

陆远道此刻心也提了起来,问道:“这不是你所想见的?或者说这同你预期的不一样?可能存在隐患?”

白衣少年叹了口气,他的双肩肉眼可见地塌了下去。

“我也不知道,说实话这确实不在我预期内,有些不一样,我也不清楚可行不可行。”

陆远道同苏理对视了一眼,苏理垂下眼。

“所以当年用的不是合成剂,全部用的是从自然中采摘回来的?所以他们当年是对一种自然界中存在的物质进行了再分析?”

苏理无意识地用些微颤抖的语气在说这些话,他的这种情绪无形中带动着对面坐着的白衣少年,苏理在下意识地引诱他。人一旦被情绪带动,就很容易做错事。

白衣少年再次摇了摇头,回道:“我不知道。”

它说完这句话,便迅速起身,一亮翅膀迎着月亮再次飞走了。

陆远道看着月亮上映着的那抹影子,良久转回头看向苏理。

“他、他就这么走了?他这就走了?”

“它不是想看看咱俩死了没吗,这会儿也看到了,也就该走了。而且你不是说它应该把能说的都说了吗。”

苏理看也没看陆远道,嘟嘟囔囔地说道。

陆远道“唉”了一声,学着苏理的样子,胳膊肘拄在膝盖上,双手撑着脸。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还有什么道理之外的吗?”

“唉,我本来想和他多聊聊的,说不定他会无意识泄露些什么呢。”

“这就是你的道理之外?”

陆远道咂摸咂摸嘴儿,回道:“我就是不想让他回去。”

苏理仍旧拄着脸,只是稍稍朝陆远道的方向歪了歪。

“你心里是个什么感觉?”

苏理猜测陆远道的那颗承载着无数生灵之魂的忏悔之心要比他的头脑更敏感,能更早地察觉到一些隐秘在暗处的讯息。

陆远道大概是拄的手有些麻了,人朝身后靠了靠,甩了甩手。

“我从他的背影中看到的,他在留恋,他不想离开。确实我一开始盼着他来只是想他能再告诉你我些什么,可我看到他被逼迫到如此狼狈的境地,我想是有些什么不该是他这个‘敌人’告诉你我的,当然,之后我也还带着小心思。如果要说的话,似乎你我从遇见他开始每每见面都不是那么纯粹的。可就在今天他飞走的时候,我突然只是单纯觉得有些心疼。或许不是我,而是那些死在我手下的亡魂在心疼着昔日的友人。”到此陆远道深深地吸了口气,才攒足勇气继续道:“你看他的影子映在月亮上得是多孤单啊,毕竟这世上就只有那一个月亮。我知道他不想走,但是他终究是‘敌人’呢。”

苏理抬头凝望那“孤单”的月亮,回说:“或许它最孤单的是永远也飞不到月亮上。你说它看向月亮时是在想什么呢?想自己一身罪孽?还是在想着解脱呢?”

“苏理,事情似乎已经很明朗了,如果想救他就得有药,就得先救治这一城的人,救他与救人如今是相辅相成的事了。何况这城里多死一个人,他都会觉得自己的罪孽多一分。”陆远道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冲着苏理道:“我的心是这么说的,它就是这么告诉我的,而且是呐喊着告诉我的。”

苏理看着陆远道认真地问道:“远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我找到的方程式可以制成药剂,可这个药剂本身似乎违背了自然,如果人活着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如果……”最后的如果苏理没有说,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什么,他只是看着陆远道,有些艰涩地问道:“你说还要继续下去吗?”

陆远道拇指与食指相扣,啪地一声弹了苏理一个脑瓜崩儿。

“如果是最好的结果,那就皆大欢喜,可如果不是最好的结果,那就是宇宙自然亲自烙下的疤,若是不想死,那就一辈子带着吧,与人无尤,也算是时时刻刻提个醒儿了。苏理,人都是想活的,可人也是能选择死的,这是人类意志最后的表现,也是人类最无上的权利与自由,是煎熬地活着还是痛快地死这是个选择,是煎熬地活着还是快乐地活着这也是个选择,这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儿,造了孽,却仍存一线希望,这已经是再好也没有的事了。”

苏理听了心里豁然开朗,此刻的他能从心里望见太阳。也因此,他想要带着对方一道看看太阳。

“那你呢?”

“我可还要写诗呢!”

陆远道回的很爽快。苏理想这人怕是在还未成为一个诗人前就要先成为一个战士,一个英雄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

陆远道奸诈地笑着道:“万一老子残了,你还不得鞍前马后地照顾着,让老子也尝尝儿孙环绕的快乐。”

“我倒要看看你这便宜老子禁不禁揍。”

苏理“笑“得直咬后槽牙,一拳险些打在陆远道的脸上,幸好陆远道躲得快。

“唉唉唉,兄弟之间,不要这么认真吗。”

陆远道双手护着脸,挺着脊背朝后躲。

苏理也不同他认真,知道这人插科打诨的用意,他的心情确实没有那么沉重了。就在刚刚那一刻,他才懂了为什么自己要比陆远道更敏锐地察觉到白衣少年话中的含义。他所忠的科学,他的信仰在刚刚那一刻险些崩塌了。他也是在这一刻确信了科学对于自己的意义,那就是他的世界最壁垒坚实的一处地方,那就是信仰。

苏理兀自想了一会儿,用手肘拐了拐陆远道,他心中尚有些不确定。

“远道,你说科学研究真的有意义吗?按今天的很多事来说,科学研究很多都是具有破坏性的东西,你说科学还有用吗?”

陆远道听了这话不禁瞪圆了眼睛,高声说道:“你在说什么呢?”

苏理低下头,手掌压了压眼睛,他觉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意。

“我,唉,我只是……”

“你觉的风力发电是好事吗?你觉得杂交水稻是好事吗?你觉得呼吸机的发明是好事吗?还有很多很多疫苗,也是这么研究出来的,这不是好事吗?苏理,你又在钻什么牛角尖啊!科学研究自然是好的,人们要做的不是不搞研究,完全背弃科学,而是不要滥用。科学怎么就不能同自然共存了?我相信科学和自然之间一定有一个平衡点,无论是科学还是自然,都要对其存有一份敬畏之心,都是源自爱的,这个是寻求平衡点的一个切入口。真就像你说的,四位老人留下的方程式并非尽善尽美,但是至少给人们留下了选择权啊。而且说不定咱们能从这个方程式中找到自然界中存在的植物草药呢?”陆远道最后拍着心口说道:“苏理,你信我吗?如果你信我,那我告诉你你没有错,如果你信我,那你就要信你自己。”

苏理被陆远道这番话感动到了。当然,不至于流泪。只是如果这会儿陆远道还想感受一下儿孙环绕的快乐,他似乎不那么想打死对方了,原谅他在一瞬间背叛了他父亲留在他身体里的血液。

苏理搓了搓自己的脸,感觉到脸上生出的温热,这才觉得自己算是活过来了。

“远道,你听,火车又过去了。”

苏理说完这句话,也不理会陆远道,径自起身回了主殿内,躺在破床垫子上连个哈欠也没打就睡了过去。陆远道听着那辆火车越来越远,最终声音彻底消失了,他想火车其实和流星一样,都有它来去的方向,只是人们以为自己的命运像火车,可最终发现不过是流星。

“老子也困了,老子也累了,老子也要睡了。”

陆远道说着,竟然没有回主殿,而是往后一躺,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那轮月亮越来越大,离他越来越近,最后缓缓覆在他身上,像一床被子一样温柔地覆盖着他,他想自己一定已经睡着了,不然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陆远道就在这样的念头下,安静地将自己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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