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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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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收回目光,没有回应他的柔情似水,似乎铁了心摆出冰雪的心肝。

落嫣已经开始打盹,正滚进乌霜怀里,乌霜微抬臂弯揽了她一把,避免她碰到额角,随后小心地将她放在榻上。他不是个细心的人,更不擅长照顾人,做起这些却也行云流水。

等他拉好锦被,对面两个人还坐在原处,似乎没有动过,各自在想着什么事。

两人心思各异地坐了一会儿,乌霜打破这份死寂,“走吧,我们去喝一杯。”

照例去了醉香酒楼。

一样的二楼,一样的位置,清风坐过,风月坐过,还是第一次两人都坐在此处。幕帘卷起,绸帐翻飞,从窗子望下去,正好能看见酒肆的幡子在夜风里招摇。

在天外飞仙便有的淡淡的哀伤一直蔓延进酒楼里,英雄末路,无论听者何人,也难免落下两声叹息。

乌霜还是好客地为她斟了酒,斟完才想起来,“你好像不喝酒。”

清风原本在给自己倒酒,闻言放下酒壶,去拿她面前的杯子。刚端起来,手腕一凉,风月拦下他的手,接过杯子,纤长的手指执着洁白的玉瓷,清风呼吸凝滞了一瞬,敛下目光。

风月自顾自端过来,“听说酒能解千愁,我试试。”

乌霜笑了,不带讥讽,“你能有什么愁?”

刚说完风月扭头一口全呛了出来,“好难喝。”

清风忙拿帕子想帮她拭去,风月再次拦下他的手,直接拿过帕子。

乌霜笑出声,“醉香酒楼的酒,是陈年美酒,春水做酿,甘润醇厚,你可不要浪费了这样的好酒。”

风月不说话,皱眉又饮了一杯,酒水刀子般滚过喉头,落下肚去,愁还是稳稳当当盘踞着,若说痛快,那可能只有自虐得痛快。

醉香酒楼的酒是烈酒,风月一杯接一杯,却不显醉态,清风终于还是忍不住,拦下了她再欲举起的杯子,轻轻摇头,“够多了。”

她面前的酒坛已经空了。

“好酒量,别拦,让我们看看她能……”

乌霜兴致勃勃说到一半,注意到清风的目光,还是停住了。

这次风月异常乖顺,她失去了反应般任清风拿去她手中的杯子,清风受宠若惊般顿了一下,身边的人徒然倾下去,倒在了他的肩上。清风敛下目光,动作极轻地抬起手臂揽住她,雪白广袖覆在繁复的红衣上。

旁边的乌霜想说什么,清风将长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眼睛却没有望过来。靠在他侧身的重量很轻,轻得抓不住握不着,让他想拼命拥紧,却怕惊扰了这场美梦。这是重要到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的重量。

风月呼吸清浅地沉在淡淡香气里,微微蹙着眉,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轻飘飘的三个字落入暮色,飘散在夜风里。

她似乎终于能体会清和她说的一切。

四主并不常和她说起少年时的琐事,只是清仁爱唠叨,总是不自觉地在她面前她念叨起从前,但也只是三言两语。

清云最后交代的也只有三言两语。

当年清云赶回山庄,他在主殿安排完各种事宜,令子弟们携山庄资源立即启程,一刻也不得耽误。

跟他一起长大的几个子弟却没有听命,似是预见什么,折返回来,扑到他面前,清和攥住他的袖子,急促地说:“师兄,师姐和染儿不见了。”

清云把他们一个个拉起来,转过身去,“快走吧。”

清和不肯放手,“可是,师兄,你会跟我们一起走对吗?你一定会来找我们的对吗?”

“等我救出你们师姐和染儿,就去找你们。山庄交给你们了。”

还有师嫂和思沐。师嫂正好被护送去庄外诊病,身边还带着思沐,师兄没有提,恐怕是连救出他们的时间都没有了。清和倔强道:“是生是死,我随师兄师姐同侧!”

清云没有回头,“快走吧,你们要与山庄共存亡。”

这一句是诀别。

师兄还是和从前一样,很从容,仿佛有天大的事也能挡下来。从来都是师姐和师兄挡在他们在面前。

清明山庄是中原之首,三位师姐、师兄都名镇一方,有着他们庇护,他们虽然是被重点培养的子弟,却终究是纸上谈兵,从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连鲜血与死亡都少见。战争、大任,都是遥在天边的东西,最惊险的不过是那次深入贼窝。

不详的念头冲上心头,清仁心中的绝望越扩越大,眼睛一下子酸了,“清落师兄和老庄主不在了,师姐失踪了,没有你们带领,山庄该怎么办呢?没有你们,清明山庄就不在了。”

到最后,几乎是恳求,“师兄,和我们一起走吧。”

清云转过身,目光柔和地看向这群少年,除下清和已经成年,剩下都还是半大的孩子,最小的才只有十四岁。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短暂的片刻后,他的手掌落在清仁肩上,“还记得清明山庄的规训吗?”

清仁抿着唇重重点头。

“只要人还在,山庄的理念还在,清明山庄就在,以后就靠你们了。”

他们只是一群被优待的、不知人间愁苦的少年,总觉得上面有师姐、有师兄,天塌下来也有山庄顶着,昨日还在枫林里嬉闹,刹那间就要靠他们为山庄撑起一片天。

清和摇着头,试图做最后一次挽留,“可是师兄,没有你,我们不能……”

“我们自小同吃同住,一起修习文武,裳儿十九岁就担当武林盟主了。清和,你今年二十一了,你师姐能做到的,你们一样能做到。”师兄轻轻拂了下他的肩,“清和,你是最懂事的,你要多看待他们。”

清和张了张嘴,喉头艰涩,最终没能说出什么。

说完又唤身旁的少年,“清临,你曾跟随我在荒域熟悉军政,荒域的军队都交给你了。”

他曾跟在师兄身侧,所谓的熟悉不过是打打杂,学些皮毛知识,才只有半年。还以为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在师兄面前讨教,却没想到突然就要担起大任。

“师兄。”清临涩声应道。他忽然想起来书房里整理的还没来得及请教师兄的问题,红了很久的眼睛终于滚下泪来。

一边的清溪早已泪水磅礴,“可是师兄,我们还不懂!我们还要跟你和师姐学!我还要你们教!“

“师兄,我舍不得你!”清溪终于忍不住扑进清云怀里,他年纪最小,遭逢巨变,心态都是懵的。由他带头,汹涌的感情终于收不住,清和清仁也忽然扑过去抱成一团,只有清临站得笔直,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手心里。

小时候比武耍赖,他总会这样抱住师兄,长大后就再也没有这么抱过了,以后恐怕也不会有机会了。

清云低头抱住他们,但也只是一瞬,他抽身离去,只身走进簌簌飘落的红枫里。

少年们看着师兄的背影,最终咬了咬牙,向相反方向奔去。清溪还不想放手,清和与清临一人握住他一边肩膀,几乎是架着把他拖走了。清和的另一只手还拉着清仁,四个人就这样拖拖拉拉、互相依靠,只有眼泪向后,落在他们以后数十年不曾踏足的土地上。

一群青葱的少年,在突至的疾风骤雨间催熟了、杀青了,走完这一段坎坷的路程,一夕之间长大了。

送走少年们,清云回到山庄正中。

一座空山,红叶翻飞,他望了眼密密的红枫林。

昨日的热闹与言笑犹在眼前,只余冷冷清清,一片肃杀。

以前,清落总倚在枫树上跟他说笑。别人都赌他们仨谁会是未来的庄主,而他们喜欢堵点别的,那些不会在外人前聊起的话题。

“你猜我们两个,谁会先成婚?”

清落漫不经心地开口,半阖的美目微掀,露出一点璀璨的光亮来。

他偏了下头,自答道:“我猜是我,你还没有心上人呢。”

半片深红的叶子随剑气送入他的掌心。握剑的人骨节分明,泠若山月,一向不苟言笑的清裳居然开口问:“我呢?”

红叶在长指间流转,他背依着红枫,桃花眼一笑潋滟生波,“你跟我不是同一天吗?”

他又唤道:“裳儿,现在在玩乐时间,就不要再精进了,枫叶让你劈了一地了。”

清裳:“我就是在玩。”

一片枫叶落下来,在剑刃上破成两半,又轻飘飘地向下坠去。

他收下那半片红叶,心中有个想法,回头托巧匠打造一片枫叶儿,他和裳儿一人一半,正好合成一片。

清落:“裳儿,你已经是山庄第一,我和清云都让你比下去了。”

清裳:“你和清云从来都没有胜过我。”

清裳又道:“山庄第一又怎样,还有全中原第一。中原第一之外,还有天下第一。”

清云笑了笑。

那次打赌清落输了。

还是在这儿,清落笑言:“这次输给你了,快谢谢我,因为裳儿终于输给你了。可惜当初没有定赌约,清云,你吃亏了呦。”

清云拍下他得意地扬了一把枫叶的手,“你又没什么可输给我的。”

“是啊,我整个人都是裳儿的,你想要什么,向裳儿讨就是了。”

清云笑道:“我要讨,就讨你们百岁无忧,讨我们相伴到老。”

“哎呀,你怎么也这么肉麻了,当心心柔吃醋哦。”清落笑得眉眼弯弯,“那我们再来赌,赌你将来的孩子……”

清云:“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不,赌你和心柔的孩子,与我和裳儿的孩子,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长指缠起腰间配饰的流苏,那上面坠着半片金属叶子,“这次若我赌赢了,上次就一笔勾销。”

清云:“那要是你输了……?”

清落哈哈笑起来,“那你就得向我们的孙子辈讨赌注了。”

“耍赖。”

还是那颗红枫树,清云从它身旁经过,岁月斑驳,他身边两道人影已不在眼前。没有叽叽喳喳师兄师姐喊个不停的子弟们,没有老庄主和蔼地问路上劳苦,没有心柔牵着思沐等他走来,没有清冷的裳儿和永远含笑的清落……他的心底很平静,向着预见的结局走去。

他早已忘了当初赌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只是轻声说:

“你又输了。”

三个月后传来清云谋反被杀的消息。

他被指控谋害清裳,被代庄主粉碎阴谋,尸身悬在锦都城外,以儆效尤。

天下莫不震惊。不少人赶到锦都城,亲眼确认才敢相信他真的死了。很是出奇,没有人对这个“叛徒”啐过口水,反而一致地将哀痛压在眼下。

尸体在锦都城外悬挂了一个多月,无人来劫,看起来他真的“众叛亲离”。不久又放出清裳病故并传位清轩的消息,天下又是轩然大波,可该有动静的人仍是没有动静。

又过了几年,清裳之女也病故了。她死得平静,没起什么大波澜,只在借由她念起冷月清裳与两位师兄的过往时,才偶尔连带着提两句这孩子。

也有人从她的死联想到什么,在私底下窃窃低语:这下,山庄可彻底落到……他们将声音压得很低,怕是被什么听到似的,只能模模糊糊听出“某人手里”之类的字眼。

自此,清文创下的属于天下人的清明山庄终于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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