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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69)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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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吴邪单人出场,张起灵提及。

吴邪说找衣服,当然不是找人借,或者凭空在地上捡一套,霍宇做记录员,他们每找到一套衣服,就得记下死者的编号。没纸没笔,霍宇只好把数字用自己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事的数字和符号联系起来,等回蛇巢再写在那死去女画家的素描本上。

他用公交车号来记,觉得不合适,用最刻骨铭心的那一次扫墓的日期和墓碑位置来记,心想晦气,这些死人不配,又用常去的烧烤摊,学校里讨厌的同学来记,最后发现自己不愿把沙漠里的事带到过去那个充满温度的世界,便拿着大白狗腿的刀尖,在抢来的靴子皮革上一横一竖地画正字。

为了兑现承诺,吴邪把霍宇往迷宫深处带,直到听不见一丝声音,在黑暗中坐下来,对霍宇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张起灵脑子有病么?我求而不得,主要是因为他脑子有病。”

霍宇没了吐槽他的心情,上一个汪家人被勒死的时候背对着吴邪,正面对着自己,他确定对方死之前看着自己,吴邪没有合上那死人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落在洞壁上、偷来的行李上,在后面跟着自己。他花了几十秒才意识到吴邪说了什么,哼了一声,以示听到。

“他离开的几年后,我去找过心理医生。”

是该找,霍宇默默点头。

“医生是作家圈子的一个朋友推荐的,我向他咨询了张起灵的案例,当然,隐瞒替换了大部分他的隐私。我自己也对心理学有点涉猎,张起灵的整体情况太特殊,没有哪种心理疾病或是精神疾病能概括,但其实所有人都不能被某一种心理疾病的名词概括完全。因此我只是总结几例疾病的种类,归纳出他大致有部分情况和这几类病符合。事先声明:科学性无从谈起。”

太离谱了,霍宇心想。他说:“不对吧,看心理医生,患者本人不需要去的吗?”

“熟人私下预约的,没通过医院和机构,”吴邪说,“医生建议我带人给他看,我从哪带?只找过他两次。本来就不是真想看病。”

霍宇心想,吴邪应该很清楚,自己想听的原本是,他怎么喜欢上小孩的本体的。

吴邪问:“听说过回避型依恋么?”

霍宇垂下的头抬了起来,看着吴邪,没有说话。

“你去见他,他不理不睬,追紧了还要跑,这是回避;你走了,他表面也走,却在背后跟着你,当你在回去路上出意外,他突然跳出来救你,这是依恋。

“这种人格障碍的发现,来源于一个心理学家对婴儿对母亲在场与离开时的不同反应的实验。依恋是婴儿与主要抚养者之间最初的社会联结。他将婴儿分为三种依恋模式:安全型依恋、回避型依恋和反抗型依恋。安全型依恋是积极依恋,回避型和反抗型依恋均是消极依恋。安全型依恋的婴儿,当母亲离开时,主动寻找母亲,母亲重新房间时,感到安全,主动寻求母亲的安慰;反抗型婴儿,在母亲离开时忧伤,重逢时愤怒而抗拒。

“而回避型依恋的婴儿,在母亲离开时,不表露明显的分离焦虑,母亲返回时,也不主动寻求接触,回避亲密行为。

“最后一种表述,非常符合我对张起灵性格的判断:回避型依恋。它和反抗型依恋人格形成的原因虽然有先天个人、童年家庭环境等的原因,更主要的是与这个人早期——婴儿时期的主要抚养者是否在场、是否常常关注婴儿的情感需要有关。

“换言之,他自我封闭的性格,源自他的经历。分离是人类最原始的创伤,与母亲过于频繁分离的婴儿,很难相信返回的母亲下一次不会离开,很难有母亲会爱自己的自信。他会告诉自己的是:学会不去在乎母亲是否在身旁,学会不表露在乎。

“如果说,判断一个三口之家是否幸福,其中一条方法是看孩子是否向父母撒娇,那么,一个从不向家人也不向任何人撒娇的人,时刻生活在不安之中。”

吴邪讲完了,他发现霍宇异常安静,便等了一会。

过了有五分钟,霍宇问:“你想给他治好吗?这么说,你和他相处,一直在扮演救赎者的角色。”

“不。”吴邪断言。

“在童年已经成型的性格,对后续人生的影响,是终其一生都无法消除的,况且……”况且,张起灵的生存环境长久不变。

“另外,”吴邪摊开右手的掌纹,“不存在‘治好’这种事。”

“是是,”霍宇道,“人格障碍没法治,是我用词不对头。”

“不光是这点,”吴邪叹了口气,“他能表现出回避型依恋的状态,反而是他人生阶段里相对好一些的时期,你看到的他和我相处的细节,就是现在,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和成年的张起灵相处,他不会多给我一个眼神。

“有一种理论说,语言有三大功能:评价、告知和请求。这三大功能,张起灵并没都使用,尤其是请求,凡是需要他使用请求时,他直接回避。

“言语、动作和神态表情所反映的对事物的评价,使得你我的关系被建构。放弃了言语、收敛表情和动作、无法对事情进行评价,造成无法理解自身和他人及社会的关系,从而失去权力,周边的人会想‘除了能打,他没有用处’。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很简单的故事,他都无法听懂。”

“你这几天讲的,太复杂,”霍宇说,“第一次听,我也没听懂。”

吴邪似笑非笑:“你怎么会不懂。”

霍宇身体往后仰,看着吴邪,若有所思:“把喜欢的人的缺点看得太清楚,不太好吧。”

“比他看得清楚,有什么不好?”

霍宇觉得吴邪听上去在数落张起灵的人格缺陷,更像在剧透一本除他之外没人看过的书,他带着专断告知别人,自己了解这本书的优缺点,不容旁人插嘴。很久以前,一个陌生人告诉他,窥探人心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换来的反噬后患无穷。

霍宇想了想道:“窥探人心不太好,你看到他的心事越多,自己就越心疼,栽得越狠。”

吴邪听了,露出自得其乐的表情,继续道:“对这样一个感情麻木的人,只有死亡才能打动他,让他发现自己一直在对自己的心说谎。心理活动的基础是反射,神经症也被称为‘违背本心的惩罚’。东方哲学里有个概念叫知行合一,神经出现问题就是行为和本心不一致,知行不合一了。张起灵即使不失忆,也有患神经症的风险。不诚实,会酿成大错。”

“行了,”霍宇说,“越听越不对劲,有什么话不能直说?”

“不要以为我看不出你想做什么,你必须信任我。”

霍宇眨了眨眼,指甲抠着刀鞘,道:“你看出什么了?”

“至少我们都明白,带你进沙漠,不是进来聊我的私人感情的。”

“怎么不可以?我可以听盗墓贼爱情故事,深受你的白骑士精神感动,然后帮你追张起灵。”

吴邪换了个坐姿,微微偏头,语气平淡:“我也年轻过,我也讨厌别人不在意我本人,而在乎我所属的某个集体——九门、吴家等等,我在诚恳地给你忠告:该你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一个人过往的一切经历,会从他的一举一动里流露出来,藏不住的。”

“你不是早就查过我吗?那你都知道了,何必来问我,吴老板?”

“我知道和你知道是两回事,曾经,许多人都知道我的身世,除了我自己。”

谈话中止了十来分钟。

再开口时,霍宇的语气里没有了装出来的好奇和叛逆,一片平淡:“如果我不姓霍,你根本不会找我,对不对?”

“未必。”

“什么未必?”霍宇道,“你查过我,就不要含沙射影的,有事不能直说?”

“你直说了么?”吴邪反问他。

霍宇定定看着吴邪。

“你瞒了我不少事情,”吴邪说,“这段时间跟着我们,在女生那边,你学到了装傻,在我这儿,你学到了说谎,可惜,这功夫不到家啊。”

霍宇倒吸了口气,摊着两手:“我什么时候……”

吴邪打断他道:“三件事。我等你主动交代。”

安静了片刻,霍宇说:“吴老板是想把我几岁开始不尿床的少年隐私都算进去?”

“除了你的身世,你还有另外三件事瞒着我。”

霍宇变了脸色,但他抵死不认,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哪三件?”

“第一件,”吴邪看着他,“汪海宁跟他手下——那个化名胡娟的汪家人——说过什么,你偷听到了,却没有完全转述给我。

“第二件,装傻要装全,平时和我闲聊,你像什么都不懂,当我提起你不该懂的,你却接了话开始吐槽,”吴邪朝霍宇探身而去,“我骗来的人里,所有听到黄昏草和蛇王国的故事的人,有两个要求我讲第二遍,听完第二遍,又听第三遍,剩下的不约而同说我发了疯,只有你,没有任何质疑,第一次听,就总结了你的感想。

“我只能猜测,你早就听过,因为实在听过太多次,在这么紧张的环境下,打起了瞌睡。”

“我……”霍宇开口,吴邪将手指抵住他的唇珠:“听我说完,装傻想给自己谋出路不是坏事,我不在乎你私下的打算,但这最后一件,绝不能瞒我。”

“你试了不少蛇,进入幻觉有六次,我却只听到一个重复六遍的场景,”吴邪道,“六条蛇记录了同一个场景,张家古楼、一扇木门,一个行色匆匆的女子违背她母亲的意愿转身就走。这样少的信息量,反复出现,你当我没进过幻境?”

霍宇低垂着头,拳头攥着刀柄。

“前两件,我认,”他说,“我小时候,有人跟我讲寓言故事,蛇王国和黄昏草,我都听厌了。从你开口起我就知道,你想让我单独跟你交代霍家的事,可是我家现在除了我以外,没人姓霍,我没有去过霍家的老宅,也不在族谱上。我从刚才起脑袋一直很疼,等我想一想,能想起小时候的什么事也说不定。”

吴邪点头,问:“你从汪海宁那儿听到什么?”

霍宇眼珠右移,他控制不住自己犹豫的神色,他知道这种表情在吴邪看来是说谎的预兆,只能说:“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一点攻心计,专门说给我听的而已。”

吴邪沉着脸打量霍宇,一直看到霍宇声音抖起来:“真的不是大事。”霍宇几乎要脱口而出,莽五只是说我废物,不是这块料,吴邪听了多半会劝自己不用在意,多练就好,这样误会就消除了。

可是,他硬是顶住了那三分钟的凝视,怎么也不愿说出口。

霍宇语序颠倒地道:“没瞒你,我,我……他就说了几句废话,只是瞧不起我,跟张、张起灵一点关系也没有,跟你也没关系,至于中蛇毒梦到的幻境,我就是只看见一个女的出了一扇门,要走,除此之外没了。”

吴邪掏了根烟,说:“一段信息本身没有意义,听在不同的人耳朵里才会有它的意义。汪海宁的话,我暂且信你一次,那话一定有意义,你迟早得告诉我。但是,关于幻境,你只说了一半的真话。这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对我坦白!”

半真的话能够瞒过他人,这是霍宇目睹吴邪在设计胡娟和莽五中蛇毒后学到的,他弄不懂吴邪是如何看破的,吴邪手里握着一段攀岩绳,一截烟灰断开落在上面。

霍宇笑了一声:“我听到你给张起灵安插病情,心里有点小激动,要是他也没妈,那我们是算同病相怜呢。

“你猜得对,我哪有这么聪明,思维这么快啊?我不是第一次听这些了,在内蒙的时候,要是你仔细看王盟整理的我的资料,应该会看到,13岁那年,我有一整年的治病记录。

“那年我爸找关系请了医生,花了很多钱,在那人的咨询室里,我一句话也不说,打车来打车去,连着两个月这样。后来,我自己翻书看,觉得书上写的都是狗屁。但是吴邪,张起灵有没有回避型依恋人格障碍谁也说不清,因为你也是翻书对号入座的,你简直看到一个故事一段描述就觉得那是他。做心理咨询或者看精神疾病,患者本人不到场就想诊断,可能吗?我怀疑你找的医生最后没给张起灵断病,是给你开了药吧?

“我妈叫霍纾,小时候有点印象,长大以后我只见过她几面:有几次暑假前拖着行李回家,还有每年过年都有人翻旧照片,她在大合照前排。我爸姓郭,这你知道,我没在家里翻到过他俩的结婚证,也没翻到离婚证。

“我妈的事我不清楚,要是你想说她失踪在古潼京里了,我完成你的任务才能找她,那还是歇歇吧。我没见她几面,去哪里是她的自由,我不知道。

“吴邪,我怎么处心积虑地骗你瞒你了?早就说过,我全凭自己乐意,乐意了就帮你,你休想用我家里谁谁的死活威胁我!反正除了一个姓,她啥也没给我。”

吴邪问:“你13岁时她出了什么事,你会去看病?”

“是别的事,”霍宇说,“她一直不回家,我早习惯了,犯不着13岁才想不通。”

他抬起头来,被吴邪炯炯的目光刺了一记,道:“别这么看我,我没那么惨,我小时候比其他小孩幸福多了。”

这话没错。

吴邪心想,这个高中生屡次在困境中表现的那种由于长期安逸带来的迟钝和侥幸心理,恰恰反映出他过去的生活没有多么辛酸艰苦。母爱缺失也仿佛没对他的人格造成太大影响,是什么东西填补了这个空,他大概有数,那与计划无关,不需多提。

他们不再说话,从一片黑暗走向另一片黑暗,两次遇到迷路的黑衣人,第一个男人朝他们奔来,把同样黑衣的他们当成同伴,急切地骂着娘,说这里面有多邪门,还好遇见了他们,第二个男人在一个拐角歇息,刚想站起来,脖子就套了索。

吴邪想要一套不沾血的衣服,因此他们动作很小心,霍宇捂住男人口鼻时,能够感受到手下的人热腾腾地呼着气,随着收紧绳索的时间延长,手掌包裹的部分吐息变得微凉,直到只剩下掌温。

刀尖在两只靴子表面刻下了第八个人的编号,吴邪说,这就差不多了。

“力气功夫没他们好,就要出奇制胜,快收快回,”吴邪丢了攀岩绳,拴好皮带,“这个方法只能在这种环境下偷袭用,下次不能用了,走,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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