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的课下来,聂辞上的头昏脑胀,疲惫感更是在苏令深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从未在学宫里领过宗训时达到了顶峰。
最终,聂辞还是去了相渊的那处小院。
屈指敲响相渊的屋门时,他还在迟疑犹豫地想“要不算了吧,大不了再挨那授课长老几下戒尺,内府中怎么好像还有一点冰灵力残留......”
然而下一息,面前紧闭的屋门便开了,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相渊面色微沉,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冰冷的湿意,发尾处还在落着水滴湿哒哒地覆在背上,看见聂辞眉心微拧着站在他门前神游,他周身冰冷的水汽凝了一瞬,启唇唤道:“师兄?”
聂辞回过神,方才还有些放空的目光骤然聚焦到相渊的脸上后,他下意识地想捂住自己小腹,随即又觉着自己这番作态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只忍下动作垂着手轻咳了下含糊道:“那什么...今日剑法课一结束你就走了,我还未拿宗训......。”
当师兄的被授课长老罚了抄写宗训,还得找师弟来借宗训,这话说出来实在有些丢脸,聂辞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见声了。
相渊听完话,犹豫了一瞬后还是侧开身给聂辞让出点路,低着声道:“师兄进来吧。”
此时已经天色见晚,灯烛的光亮自屋内映出,在雕着花竹纹的门窗上映出两道人影来。
聂辞看着那不算太亮的烛光,步子极慢地将自己移进屋里,温声拒绝:“不用,我拿本宗训就回去了......”
相渊走到屋里的书架边,从成排的剑招心法的古籍中准确无误地抽出那本从未用过的宗训,略翻了几下才问道:“若我没有记错,师兄的院内应该没有纸和笔吧?”
这句话成功将聂辞给定在了原地。
他回想了一下,然后震惊地发现自己那屋何止是没有纸笔墨?连学宫课业要用的古籍剑器符纸在今日之前都是存在相渊的物戒中的。
想到这里,聂辞彻底打消了还想再挣扎一番的想法,他满脸苦色地跟上相渊:“那,打扰了。”
整整十遍宗训,他就是两只手齐上阵,怕也是要在这里打扰一整夜。
相渊将手中的宗训放到桌上,又在旁边备了厚厚地一摞纸张和几只笔,弄完这些后,他眸光微垂看了眼聂辞袖口处苍白的腕骨,低声问道:“师兄打算如何抄?”
那腕骨单是看着就知其脆弱无力,按照寻常法子抄上两遍宗训,聂辞也许就抬不起手了。
聂辞坐在桌边拿起支笔,正一边转笔一边纠结要用什么东西来将几支笔绑在一起抄。
听见相渊的话后他停住动作,抬眸看向对方在烛光映照下莫名温和的眉眼,神情难得坚定了一次:“用命抄。”
相渊:“......”
相渊一时有些无言。
在他沉默几息的功夫里,聂辞不知从哪翻出一根平日绑发用的束带,如同编箩筐一般将五支笔整整齐齐地绑在了一起。
这样一来,他抄一遍的功夫就等同于抄完了五遍宗训,满打满算下来,他只用抄两遍即可,虽然这样抄两遍,他可能熬上一整宿也抄不完。
相渊看着聂辞将那一串绑的像是木槎的笔拿在手里,有些费力地比划着一张纸面能容下几支笔,他伸手将聂辞手中的笔槎给接了过来,松了上面的束发带。
聂辞手心一空,有些懵然地看向坐在他正对面的相渊。
“你做什么?”四个字在他的喉间蓄势待发下一息便要脱口而出了,就听见相渊淡声道:“师兄不必如此麻烦。”
宗门内的学宫分为四级,其中像应长庚这样擅罚弟子抄书的授课长老不算少,但那些被罚的弟子中,真正老实手抄的没有几个。
聂辞眸光微亮,一直萦绕在眉间的柔弱病气褪去了不少,话音都抬高了两分:“怎么说?”
相渊拿起张纸,悬置于空后手上覆满冰灵力,幻化出一把极小的冰刃来,动作随意地将那纸张切割成数道碎片。
那些碎片落到桌面时便幻成了一个个纸人,自觉地用薄薄的纸臂抱起相渊搁置在桌上的笔,晃晃悠悠地站在桌上。
聂辞第一次见这场景,觉着有趣又新奇,只是丹田里仅剩下的那一点冰灵力被桌上覆着相渊灵力的纸片人牵引着上下浮动,他伸到一半想触碰纸片人的手又默默缩了回来,身子微微前倾虚抵在桌沿处,随后极为小心的看了一眼相渊。
对方仿佛是没有发现屋内细微的灵力波动一般,将剩下的一支笔递到他面前:“需要师兄先将宗训抄完一遍,式灵才能根据笔迹仿写。”
聂辞:“!!!”
聂辞几乎要感动到落泪,在心中噌噌几笔就为相渊添上了一个名为“好人”的标签。
他微抿着唇声音略有些迟疑的:“这样不好吧......万一被应长老看出来了会不会再赏我一尺?”,手却遵从本心地去接过那只笔开始抄了起来。
相渊看着聂辞心口不一认真抄写宗训地模样,不免有些好笑,他目光凝在对方微卷的眼睫上,隔了一会儿才出声道:“不会。”
应长庚虽喜爱罚人,但在抄写宗训上,他从不在意那些弟子是用何种方法抄完的,只要字迹如一并在他规定的课日带到学宫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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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头之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屋内的几处灯烛无火自亮了起来,散着如冰雪般冷透的白光。
聂辞抄完整本宗训已然是后夜了,原本盘在右臂上的黑龙早就抵在他衣裳下面游到了左臂上,没给他增添额外的负担。
他活动了下酸到有些发颤的手腕,又看了眼正对面的相渊,对方神情平静地坐于椅上冥想,眼睛微阖周身都环着一股清冷的冰灵力,用于控制桌上的几只式灵。
聂辞怔了几息,忽的就想起了自己初来这个世界,去缀云峰寻黑龙时,相渊还因先天少魂止步金丹的缘故,眉宇间都凝着点浅淡的郁气,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
然而自莫泽城历练之后,那点郁气便完全消失了,现在他眉目间只余下了待人处事的平和沉静,即便只是闭着眼睛坐在那,都能平白的被烛光衬出几分温润恬淡感来。
聂辞眸光一瞬不瞬的驻足在相渊的脸上,直到耳畔传来一句“师兄抄完了?”,他才惊觉自己看相渊冥想的模样看出了神。
聂辞收回目光,揉着自己手腕的力道加重了些许,企图将因为方才偷看被抓了正着而加速的心跳给压下去,小幅度的点点头:“抄完了。”
第一遍最难的手抄的宗训完成了后,余下的九遍便要简单的多了,几只式灵奋力的抱起笔杆沾了墨水,仿着聂辞的笔迹在白纸上动了起来。
分明抱笔比聂辞握笔还费力,速度比人快了一倍有余。
聂辞起初还觉得极为新奇,神情专注地瞅着那几只纸人式灵忙碌在在纸面跑来跑去。
然而这景象如此循环往复了几遍后,他便困得不行,双眸将阖不阖地轻眨着,微卷的眼睫在苍白的面容上投下小片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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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之际,几只式灵终于将九遍宗训抄完,聂辞已经伏在桌上以手为枕的睡了一个时辰,身上还披着件雪白的外衫。
他睡的熟,全然没有发觉自己伏到桌上时压到了黑龙的尾巴,直到面上的亮意忽的刺眼了些许,他才醒了过去,面上被那一小节龙尾给印出了红痕。
相渊将抄有十遍宗训的纸张收拾整齐后,眸光微垂瞥向刚睡醒的聂辞,声音莫名地沾了几分哑意:“今日早晨无课,师兄可以回去后再补一觉。”
聂辞视线朦胧意识也不甚清明,相渊说什么他都乖顺的点头,点了约莫三四下后,四处飘散的意识才聚回了一些。
他拢着身上披的外衫站起身,拿过那一沓厚厚的宗训,软声道:“谢谢师弟。”
这一起身,直接将与他挨得极近的相渊给怼地后退了一步。
相渊面色僵住,脚踝处的酸麻瞬间扩散到了小腿,他太阳穴处突地跳了两下,伏在桌上睡着的人分明是聂辞,为何最后腿麻的人是他?
这问题相渊一时半会儿寻不出结论,只得忍着麻意有些疲倦地道:“师兄客气了。”
聂辞却不觉得自己客气,毕竟他只是口头上的道谢,几句话而已没什么损失,相渊却是用耗着灵力让式灵替他抄书。
想到这,他清醒了几分,正想再说些什么“这个恩情我必会涌泉相报”的话来,就发觉相渊眉头紧皱身形也有些不稳,似是一副累极地模样。
聂辞喉间一哽,将话咽回肚子里后声音轻轻地道:“那你好好休息......”
语罢,也没等相渊再说些什么,便拿着那一沓纸张离开了相渊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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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都头重脚轻地回到自己的屋里后,通宵之后的恍惚与涣散感接踵而至,聂辞忍着困意将抄完的十遍宗训放到桌上,又走到自己的床边开始松开一直披着的外衫与长袍。
脱到只剩下睡觉时穿的中衣,他倏地意识到点不对,将刚脱下的衣服来来回回翻了三遍,表情有些空白。
他刻的那张捕灵符呢......!?
作者有话要说:师兄弟火葬场开启【X】
相渊的师兄观察纪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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