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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手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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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鹤说着,眸色微黯。他以为他一介俗医,放下深仇大恨,幽居于此,想着将来依然在这里度过余生,与那些诗人超然外物的思想别无二致。然而,这对着洛引川的解释像是一把刀插进了自己心脏上,越说越难受。

好像远去的家人、不能再见的小太子、繁华的京都……他觉得自己都放下了。

他不是豁达乐观,只是,妥协了。

对无能的自己的妥协。

万鹤感觉眼睛有点热,低下头想捂住,谁知一双带着温度的、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后背。

洛引川只是说:“我知道了。”声音没什么起伏。

万鹤却觉得,那声音像撕碎阴云泄露下来的天光。

他眨了眨眼,泪光碎在眼眸里,还未反应过来,他的头便抵在了洛引川的炙热的脖颈处,一点湿润在那干净修长的脖颈间格外显眼、明亮。

这一系列动作,找寻不到解释,后来俩人也不约而同地没有提起。

万鹤不知道洛引川为什么这么做,就像洛引川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哭一样。

二人回到万宅,万鹤借着给洛引川熬药的名头逃似的跑到柴房,而洛引川则陪着万理下棋。

万鹤一边烧柴火,一边在心里嘲讽自己,怎么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得想哭了?都要十八的人,如何能这般矫情?他看着木柴被火烧得金黄,火花跃动在木炭的黑与正旺的火焰之间,忽而又想到了那温暖的体温,仿佛余热还停留在额头。

而庭院里,洛引川正与万理博弈。

黑白两子看似毫无规律地落在棋盘上,实则每一步都在二人运筹帷幄之中。

万理活了近六十年,算是活得够久的人了,前半生吃够了苦,到能开着医馆治病,再到儿子中科举得赏识入朝为官,再到家破人亡来到酒回香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而与他下棋不分伯仲之人,除了自己那枉死人间的儿子,世间寥寥无几。而此时端坐于他对面的洛引川,虽不露锋芒,每一步棋看似规规矩矩,斟酌许久,实则在那规矩的棋步之下,是压抑的狂野。万理仍是笑着,自知不是对手,就想引着洛引川破除循规蹈矩的步子,由本性来。

洛引川虽记忆受损,前事皆忘,但坐于棋盘面前时,便无师自通。他有很多方式赢得这盘棋,碍于对面乃万鹤爷爷,因此每一步棋都敛去了刻进骨子里的狂傲。此下万理放开步子,随心所欲,洛引川便知自己的心思已被看破,放下棋子,不动声色地喊了声“万爷爷”。

万理呵呵一笑,粗浓的眉毛像月牙倒挂,慈眉善目便是这般了。

“洛公子不论是外表还是行为举止,皆为不俗,而手中的茧也意味着你时常练剑。你定是京都之人,至于什么身份……”万理转了转漆黑深邃的眼睛,让人看不出什么意味,“也不重要。”

洛引川蹙起眉,回道:“无碍,等记忆恢复便知。”不知为何,他不太喜欢万理刚刚那些话,那一字一句提醒着他不是酒回香村里的人,他有自己的归宿。

没来由的心慌、酒回香村的安宁,还有万鹤……那些复杂矛盾的情感充斥着他的大脑。他感到有些心烦,便对万理说有点倦意想回屋休息。

回到客房,洛引川躺在榻上眯眼假寐,却不想真的睡着了。

再度醒来,已是傍晚。

酒回香村里各户人家燃起袅袅炊烟,万家也不例外。此时洛引川一睁眼,便看见万鹤正笑着看他,“你怎么这么能睡?”

做了什么梦,洛引川已经记不清了,但他看见天上的星河都跑进万鹤眼睛里了,这分明是梦吧。

见他没说话,万鹤探出手摸了摸洛引川的额头,嘀咕道:“难道脑子又坏了?”

洛引川回过神来,回道:“我没事。怎么了?”

“吃饭啦,距离上次吃饭已经过了这么久,你不饿吗?”万鹤抓住洛引川的手腕,试图将他从床上拉起来。

洛引川点点头,慢慢坐起来,营造出了一种被万鹤拉起来的假象。

万鹤见此果然喜上眉梢,“走啦。”

饭后,万理、万鹤和洛引川三人聊了会天,像千万个平常人家一般,谈论点什么趣事。期间大多数是万理万鹤二人在说,洛引川没怎么开口,面上不显,听得却很认真。

万鹤谈到莓珠已经开始熬了,只需要等些时日。而万理说,再过几日又要出去游山玩水了。万鹤一听,连忙嘟嘴撒娇,不准爷爷走。

“怎么,这下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了,”万理的下颌指了指洛引川,“他陪着你。”

“那能一样吗?爷爷是爷爷,他是他。再说了,万一他……”说到这,万鹤忽地停住,眸色一暗,又转了话角,“算了,爷爷,下次你回来可得多带点好吃的。”

万理揉了揉万鹤蓬松的脑袋,说道:“那是自然了。”

洛引川觉得自己大抵是知道万鹤想说什么的。他动了动嘴,说道:“嗯,我也想在村里找点事情做,不能整天无所事事。”

万鹤嘴角不自觉上扬。他将脸侧鬓发绕过耳畔,说:“好哦。”语气轻飘飘的,不难看出他心情好。

万理这下不平衡了,装作恼怒道:“怎么几下就把爷爷忘了?”

万鹤轻轻一笑,双手叠在一起,说道:“谁叫你抛下我的。”

夜色加浓,月光藏在疏影间,山风斜入。要说月色赶走黑暗,且说笑语抵挡寒意。

酒回香村最不缺的,就是人气。

洛引川在这里住了几日,明明做着自己的事情,却几乎与村里所有人都打了照面。大多时候他都面无表情,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高贵淡雅的气质,风过无痕,长身玉立,眉目清冷凌厉,浑身散发着叫人生畏的冷静。

大概这就是酒回香村特有的,无论你哪里来,又会到哪里去,只要你在这,便是朋友。或许这里的老者见过太多浮华,幼儿太过天真,年纪正好的少年少女天不怕地不怕,怎会惧你?

听万理说过自己时常练剑,洛引川便在林里找了棵顺眼的树,砍下来削成木剑。那木剑呈肉桂色,剑身修长,有三指宽,剑锋圆润,剑柄粗宽,放在洛引川手中正好。

洛引川拿着剑,随意一挥,树叶便飘动作响,娇嫩的花瓣倾斜而下。

许是曾经真的常常练剑,洛引川很快便能使出一套剑法,不知其名,但是威力极猛。这套剑法招式千奇,动作极快,肉眼可见幻影,倘若在战场,定能杀的人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应对。

洛引川向万理展示过几招,但见多识广的万理表示不曾见过这样的剑法。

万鹤提过一句:“该不会你是上战场的大将军?”

但万理很快就否决了这个说法。他分析道:“当今朝堂虽水深火热,但边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这都亏了哪些将军侯爷你我不都知道?洛公子年纪轻轻,有这般功夫,驰骋沙场,早为人瞻仰,我们又何必在猜测洛公子的身世?”

万鹤眨眨眼,还是不肯放弃这个猜测,“万一是还没上战场的将军呢?您不都说了,当今天下太平,将军无用武之地啊。”说着,万鹤轻飘飘地看着自家爷爷,两双手的食指相对,浑圆的眼瞳闪过一丝狡黠。

“是是是,是你的大将军,行了吧?”万理觉得自己头疼。

万鹤一听,脸颊染上淡淡红晕。他咳了一声,正色道:“怎么就成我的大将军了?”

万理弹了万鹤额头一下,笑道:“不是你说他是大将军吗?只有你这么说,在你的世界里,他就是咯。”声音厚重却慈祥,带着笑意的声调像在天上漂浮的白云,明明有许多东西夹杂在里面,却显得轻盈。

洛引川也不恼,原本心头那些复杂思绪早随着他化为越来越快的剑法。

这世上的人,会借酒消愁,或作诗抒情,或字字诛心,而洛引川表达自我的方式,大概就是使剑吧。

闲暇时他会陪着万鹤去采药,或是万鹤坐在一旁看他练剑。每日太阳照常升起,夕阳斜卧时余晖覆盖整片情人谷,夜晚星星点亮黑罩。日子简单,二人并非时刻在一起,目光相接时,又好像一起度过了好多好多年。

又过了几日,万理便带着一些干粮和万鹤为他新买的衣服上路了。老人佝偻着腰,步子稳健,要往西去。据说西城有一条商路,与外族通商,有各色珍宝和美食,热闹得很。

万理已经离开半日,万鹤仍是有些许惆怅。洛引川坐在他旁边,问他:“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跟着去?”

倘若是万理问他,他会说,因为会有人来看病。

可问他的是洛引川。

他动了动嘴,不知如何开口。

能说什么呢?说我的懦弱吗?

万鹤嘴角扯出一个笑,满是对自己的讥讽。

当初说不愿更名的是他,到头来缩在村子里不愿到处跑的也是他。

有多久没有去过比走两个时辰路的市镇更远的地方了?万鹤抬头看了看蓝色的天空,太阳此刻有些刺眼。

“因为我……我舍不得酒回香村。”也是实话。

洛引川一双桃花眼只是看着万鹤,没说话。随后,他从衣兜里拿出一根簪子,由碧玉制成,还透着白白的光。

万鹤伸手接过,这簪子样式虽朴素,但上面的花纹足以展示雕刻之人的用心。

万鹤有些怔愣,洛引川则没什么表情地说:“前几日路过山洞,就凿下来做这个了。送给你。”这个语气,好像做簪子只是顺手一般。

但万鹤还是很真诚地说了声谢谢你,眸含春光,清澈动人。

“你完全可以不做这些的……就好好的做你的大将军啊,干嘛要下田摘菜、要上山砍柴,要陪着我采药?”万鹤紧攥着簪子,说出来的话却轻轻的。

洛引川眉毛上挑,说:“最开始不是你叫我去摘菜的吗?”

“可是也只有那一次。”万鹤语气迫切,有些懊恼。

“哦,可是我喜欢做这些,送簪子也是我喜欢的。”所以,不是为了报答,不是为了怕亏欠。

洛引川顿了顿又说:“而且,你不也陪我练剑了吗?”

万鹤闻言,眉眼弯弯,回答道:“我也喜欢。”他将头凑近了一点,正对着洛引川,语气像是誓不能输洛引川一般。

洛引川眼角也掠过一丝笑意,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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