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月黑风高夜
两个人找到了凶手扔掉的财宝，心情甚好地回破落大院找笛飞声，准备把他载回去，却见笛飞声冷酷地站在破落大院里凝视着片片血痕，一动不动。
这人一身黑衣，面色如霜，双足踏在干涸的血液上，端的是煞气冲天，凡是路过一位不明情况的路人，都会认为他就是造成惨案的罪魁祸首。
两人脚步放慢，李莲花远远扬声道：“你醒了？”
笛飞声迅速掉转目光看向两人，并在短短一瞬间判断出这两个人武功不如自己，不足为虑，他冷声开口道：“你认识我？你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方多病惊愕：“你不认识我们了？你失忆了？”
说时迟那时快，李莲花当即指尖一动，计从心生，以笛飞声手心的字为依据，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试图忽悠笛飞声是他的仆从。
奈何笛飞声只是失忆而并非脑子坏了，并不上他的当。
李莲花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编造笛飞声是百川院卧底的刑探，并为他添加了改邪归正的时髦设定，可谓量身打造，独具匠心。
方多病边看热闹，边帮他敲边鼓：“刚才我们还救了你，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马厩里躺着呢！”
笛飞声不太相信，过去看了：“马厩？”
李莲花领他看了几处现场，信口开河，帮他编织更加可歌可泣的身世：“没错，其实呢，你还是这家人的远方大侄子，你来这里探亲，没想到目睹一场惨案，你受了伤陷入昏迷，倒在马厩里，就失忆了。”
笛飞声换上了看傻子的目光。
李莲花摸摸鼻子：“你是西南出身，这里就是西南，可没错吧？”
西南这个词语，让笛飞声凝眉思考了片刻，他说：“西南我有印象。但我不是这家人的亲戚。”
他斩钉截铁地说：“面对一个武功很差且不会用刀的人，我不会输。”
李莲花从善如流，马上改口：“好吧，你不是这家人的亲戚。不过你被贼人下了药，专程来找我帮你的。”
方多病在乎的是前半句，忙不迭插话：“什么叫做不会用刀？”
笛飞声嫌他武功差，不理他。
方多病气得一蹦三丈高，叫李莲花轻柔地按住了肩膀，气闷地抱住剑，嘴角一撇。
李莲花打圆场：“阿飞啊，刚才小宝帮你运内力压制了毒素，你才能醒过来。我们救你费了功夫，你总得领情吧。”
笛飞声本能地讨厌欠人情，从嘴里冷冰冰吐出两个字：“刀痕。”
“来人使的是刀，却无章法，只用蛮力。床板上刀痕深三寸，略有偏斜，显然收不住力。新手用刀才会这样。”
笛飞声最善用刀，且不屑于此事说谎，故而二人均很信服。
方多病摸了摸下巴，也没工夫生气了，冲李莲花挤挤眼睛挑挑眉毛，两个人嘀嘀咕咕密谋了一会儿，准备动身回城。
————————————
两人带着笛飞声溜溜达达回城，到城里把笛飞声安置在客栈之后，先去寻了杨昀春。
没过半天，大街小巷间传遍了城郊灭门的富商家中竟有一子大难不死的传闻。
老百姓们消遣不多，最喜欢闯进枯燥乏味的生活中的趣闻，不由津津乐道，口耳相传。
方多病和李莲花从药铺出来，拎着给笛飞声置办的药材，就听前边儿卖包子的大娘绘声绘色地和隔壁面摊老板叨叨：“原来是阿飞啊！害，什么儿子，那是王老板的大侄子！我都见过好几回呢！”
面摊老板一拍大腿，掷地有声：“哎呀！是呢！他多孝顺一孩子！老念着探望王老板！谁能想到，天有不测风云，竟让这纯孝无辜的孩子亲历了一场惨剧！”
吃饭的客人加入进来，嚷嚷得比他俩声音都大：“可不是嘛！幸亏观音菩萨保佑，阿飞机灵，躲在地窖里，大难不死，逃过一劫啊！只是吓昏过去了，今天才被路过的大侠救下。哎呀，真可怜呐。”
包子大娘心有戚戚：“是呀是呀，都吓成那样了。到时候醒过来还得被衙门好一阵问，哎，也不知道这孩子以后怎的生活啊！”
也有人质疑：“江洋大盗残暴凶恶，怎么会有活口？！”
路人顶回去：“百密一疏嘛！早年间也听说江南那边儿偶有小儿藏得严活下来，只是都吓破了胆呐！可怜！可怜！”
方多病悄悄竖起耳朵听了一路，噗嗤一声，差点儿没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引的李莲花直瞟他，一本正经地殷殷嘱咐：“小宝，收敛点，憋回去，别露馅了。”
方多病忍笑忍得肚子隐隐作痛，偷瞄姿态端庄但唇边勾起几分狡黠笑意的李莲花，低声呛他：“假正经，这主意就是你出的。老狐狸。”
李莲花为自己辩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笑容矜持：“欸，我只提议编个人出来，可没说是阿飞，休得胡言。”
方多病哼笑，眸中闪过一道精明的光：“没指名道姓你眼神飘什么，我可是顺着你的话说的。你别想推卸责任。”
方多病一手指向李莲花，接着调转手指指向自己，随后抬起另一只手比划个连在一起的手势，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向前走去。
这是在说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李莲花看明白了，噙笑摇摇头，跟了上去。
————————
两人敢背地里坑笛飞声，自然是因为笛飞声失忆了。
先前李莲花没放弃蒙混笛飞声的念头，从路上一直说到进客栈里头。
笛飞声总是不太信。眼前二人虽感觉不到恶意，但嘚不嘚嘚不嘚，忒烦，他冷着脸不耐地把房门关上，将二人拒之门外。
方多病给说得口干舌燥的李莲花倒了杯茶，幸灾乐祸地瞧着他：“怎么样，后悔了吗？”
李莲花把看热闹的小狗脸推开，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闲得慌就去给阿飞买药。”
方小狗难得见李莲花出师不利，当着他面把腿一翘，猖狂地笑出声：“打肿脸充胖子。”
笑归笑，随后两人便上街去为笛飞声买药，顺道见识了杨昀春的工作成效——也就是市井中流传的谣言。
成果喜人，接下来就要看凶手能沉住几分气了。
——————————
李、方二人拎着药走在街上，穿过市井时，随意那么搭眼一瞧，就看见卫秋生端坐在不远的茶楼里品茶。
走过路过该上去打个招呼。
方多病提着药包，招摇过市，高声道：“打扰了，卫兄。在品茶呢，真是雅兴。”
卫秋生给两个人倒茶，客客气气地寒暄：“李先生、方公子，又见面了。方公子人逢喜事精神爽，想来是有好事发生。”
方多病随手放下药包，端起茶杯，欣喜万分：“卫兄所言不错，我们既找到了聂追风，又发现了灭门案的幸存者，岂非双喜临门？”
卫秋生当然要祝贺，他白生生的面庞上霎时间浮现出惊喜：“竟真有此事？没想到这江洋大盗手下还能留有活口。”
方多病说：“无独有偶嘛。他年老昏聩，漏过一个两个，那是老天觉得人家命不该绝！”
方多病语气随意，屈指扣扣桌面，若无其事把药包从显眼的桌上拿下去，放在地上。
药包是再寻常不过的药包，油纸包着，最上方正正经经贴了块红色的纸，还夹着张方子。
卫秋生像是才注意到药包，忙问：“这是……？两位莫非受伤了？”
方多病潇洒摇头，神采飞扬：“多谢卫兄关心，我们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这是阿、”
李莲□□直打断他，甩了好几个不赞同的眼色过去：“小宝。”
方多病接收眼神，卡了会儿，才续接上词：“害，是我们朋友受伤了。”
卫秋生顿了顿，不再追问，转而问：“方公子刚才说，找到聂追风了？”
方多病气势一变，豪情四射，似要与卫秋生同仇敌忾，一股脑地将话语往外倾倒：“没错，这个罪大恶极的聂追风，死了！这可真是大快人心！他死前作恶多端，死的好哇，不死何以慰藉死者的在天之灵？我看他到阴曹地府也讨不得好去！”
李莲花把茶杯推到方多病面前，给他续了一杯：“案件还不能定论。”
方多病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你怎么老怀疑这怀疑那。虽说这聂追风也挺奇怪的，明知道被通缉还大张旗鼓犯案。刀使得也退步了，跟新手一样。财宝没带走，带走了俩茶瓶。难道他喜欢喝茶？噢对了，不是还有那个谁吗。”他激动地拿胳膊杵李莲花，“到时候一指认就真相大白了，省得你猜来猜去！”
李莲花微微蹙起眉头，似是被方多病戳得有些不耐，他站起身，匆匆提起茶包，对方多病投去一个噤声的眼神，彬彬有礼地同卫秋生告别：“卫公子，我们还急着去看望朋友，恕不能久留。”
卫秋生依样同二人告别，他拱手垂眸，望见方多病气哼哼拽李莲花走时，衣衫蹭过药包，方子掉了下来，风一吹就摊开了。
方多病走出两步发现少了东西，着急忙慌回来捡，神神秘秘地折好收了回去。
但卫秋生已记住了其中的几味药。
当归、川芎、枸杞子、珍珠母、酸枣仁、黄连……
巧的是，这药方他见过，从那娇柔做作、容色尽失、毫无价值的女人房中见过。
这是治疗失魂症的药方。
———————————
是夜。
夜深人静，夜枭急鸣。乌云将月色笼罩，使天地昏昏，一片黑沉。
一位黑衣人从一所客栈的窗户中飘了出来，他翻身上房，左右踌躇了少许，终是选择一人出发。
先前的失误已足令他回去受罚，若是再被其他人添油加醋，他定难逃的了好去。
他决定独自解决这一切。
话分两头，方多病和李莲花讨论了许久案卷，直到深夜才前后熄灯歇息。
夜色深深不见五指，一根迷香悄无声息地戳破他三人的窗户，冒出袅袅白烟。
过了半晌，几声轻细的敲窗音伴着夜鸮的啼鸣在寂静的夜中响起。
又过了几息，最左边的那间房窗户缓缓地打开了，一个漆黑的人影快速地、像兔子般蹿了进去。
——紧接着被笛飞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拍在地上，发出了足以惊醒整座客栈所有人的巨响。
“嘶……一定很疼。”李莲花慢吞吞推开笛飞声的房门，挂着虚假的怜悯笑容，微微摇头，好似感同身受。
“喂，没死吧！！”
方多病紧随其后跳了进来，赶忙掏出火折子点燃蜡烛，见到黑衣人趴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瞪着他们，才松了口气。
戴着面具的笛飞声发出不屑的冷哼：“他想偷袭我？武功太差，不自量力。”他朝李莲花说，“一次。”
笛飞声这是在提醒李莲花下午曾应承他用三个帮忙换一个身世的秘密。
李莲花心想这把刀真难请动，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他跟在方多病后面晃到黑衣人面前，正要摘下对方的面巾。
就在此时黑衣人眸中寒光一闪，骤然发难，指间弹射出三枚银钉，如电芒般飞快直射三人面门。
笛飞声侧了侧头，权当一阵风吹过去，面带嘲意一脚踩在黑衣人手上，直把人手骨咯噔一下踩断了。
方多病则快速旋身向前，将李莲花挡在身后，长剑出鞘，急速横栏反手一削，剑如秋水银光淙淙，一闪而过，两枚银钉以更快的速度原路射回，牢牢扎在黑衣人手指寸前的地板上，几近没入。
“在本少爷面前用暗器，班门弄斧！”方多病归剑入鞘，颇为自得，“我在家躲暗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嘚瑟完了，他下意识去寻李莲花：“你没事吧？”
李莲花摇头，指向地上的黑衣人：“揭开看看。”
方多病应了一声，利索地把黑衣人面巾扯了。
其下是一张斯文俊秀的脸，果然是卫秋生。
TBC
作者有话要说：笛哥立大功.jpg
其实他们下午还干了点别的事情，查了点东西，但是考虑到流畅度，要下章倒叙了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