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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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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赵烜之乱得以平息的消息,随着鸡鸣唱晓,传到千秋殿。

芈鹭听见后,再也站不稳跟脚,浑身都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软瘫在地,面容惨白,无限凄哀。

不知是否出于兄弟之情,赵翦并没有砍下弟弟的头颅来交差。他只带了赵烜的佩剑,和染血的腰牌这两件信物,送到赵王面前:“启禀父王,儿臣不辱使命,已将反贼伏诛。”

赵王撑着一口气道:“你做的不错。”

那位高贵的王后,动了动无神的双眼,见到那托盘之上摆着的爱子的遗物后,眼眶中的泪水决堤,顷刻间泪流满面。

她不顾仪态跌跌撞撞爬了过去,抓住那枚腰牌,捧在心口纵声大哭。

殿中三人,一家三口,各怀心思。

赵烜叛乱,现在已死,赵王心中并没有半点畅快开怀,只有五味陈杂的痛苦。

那已死的反贼是他的儿子。虽然他逼宫犯上,差点弑父杀君,但子不教,父之过,赵烜他变成这样,总归与自己有关。

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喊,他又望了眼地上毫无形象的发妻,竟然觉得十分疲惫和厌烦。这个枕边人连同儿子,差点要宰了他。

废后与处死的想法,来来回回打转,一时之间,心中千回百转。

他让人将芈鹭带了下去,随后问赵翦要如何处置王后。

赵翦的回答让他出乎意料。他默了默,沉静地说:“王后是王后,赵烜是赵烜。赵烜叛乱是赵烜一人之事,与王后无关。”

赵王以为赵翦从小到大不被王后喜爱,长大后又被王后迫害了多次,心中早已对她毫无亲情,恨之入骨。却没想到,他仍然对着那位身生之母有着孝道,这个时候,还要保她。

经此一夜,不知为何,赵王看着轻甲加身的赵翦,忽然觉得连他都很陌生,继而觉得身旁之人都不可信。

王权之侧,再无纯粹的父子亲情。

“你说得对,是寡人糊涂了,王后是太子的生母,若王后论罪,母罪祸及子,他日太子该如何清清白白的继任大统,成为赵国的王……”

赵翦默然,没有说什么。

他早已一身污名,世人都道他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他哪里还惧怕这个。

放过芈鹭,保她无性命之忧,不过是答应赵烜临终前的遗愿。

赵王咳嗽了几声,继续道,“赵烜聚众谋反,于国于君不忠,于父于母不孝,累及王后忧思伤怀,病如山倒,特赐王后迁居静泉宫,静养病体。”

赵翦依旧保持着跪礼,朝赵王叩首一拜:“王上英明,儿臣替王后叩谢君王隆恩。”

赵王摆摆手,他感到很累。

这个高高在上的王位,于他而言并不美好。

于是对着赵翦述说衷肠:“寡人资质平平,自幼不受父宠,却运气不错,登上了王位。寡人这一生,年轻之时,有祖母提携,有相国领路;人到中年,又有儿你开路,将寡人推上王座。”

“一路走来,战战兢兢,与心上人分隔宫墙两侧;见到血流遍地,白骨累累;而今寡人的妻与子都背弃寡人,遭众叛亲离……当真成了孤家寡人。

“还好,寡人命不久矣,就快要结束这种噩梦一样的日子……这个看似华丽的君王座椅,永远会有前仆后继的人,自甘为王,自甘放弃一切。”

人之将死,无所顾忌。

赵绪将所有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赵翦作为人子人臣,没有评判的资格和立场,但有一言,他是认同的——

“一路走来,战战兢兢,血流满地,白骨累累,众叛亲离。”

成王之路,向来都是如此坎坷,一地荆棘。

连他从公孙,到公子,再到太子,也是一路沐风历雪,披荆斩棘,遍体鳞伤,才走到今天。

赵翦将这些话都听着,牢记在心。

赵绪宛若交代遗言,继续说道:“以后这个王位和赵国的江山就都交给你了。看寡人的儿子,翦你能不能开辟出一条,不被王位束缚感情亲情的庄康大道。”

*

王后宫殿一片陶器碎裂的声音,还伴随着女人凄哀的哭声。

一众宫人跟在吕尚宫身后,战战兢兢站在殿外的廊上,隔着关闭的殿门,又担心又害怕。

王后把她们都赶了出来,一个人在殿内砸东西发脾气。

赵翦带着口谕,去看那位丧子之痛的母亲。

到的时候,就见到这样的场景。

吕尚宫见到他来,愁容满面的脸上,难言的为难和惊惶又加深了一分。

她是王后的乳母,陪同她嫁到赵国来,陪伴她的日子比她身生父母还要多,也知晓芈鹭的喜厌爱憎。

王后忽然性情大变,她自然知晓,是因为公子烜丧命在太子手中的缘故。

因而,见到赵翦,她也不由感到胆战心惊。

无他,只因王后从来都是与公子烜是一条身上的蚂蚱,连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有王后的插手。成王败寇,如今公子烜倒台,她不经忧虑,太子殿下是过来秋后算账,问罪王后的。

她连忙上前叩拜,小心翼翼喊道:“殿下。”

赵翦垂眸看向拦路的老妪,淡声开口:“吕妪请起。”

这位花甲之龄的尚宫,对他还不错。曾经芈鹭难产遭受很大的苦痛,生下孱弱的他,对他这个也差点难产死去的婴孩很不喜欢,一生下来就不理他的死活,更不肯给他喂母乳,是吕妪一勺一勺喂他羊奶,才将濒死的他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

他念着这件事,一贯对吕妪礼待有加。

吕尚宫没有起身,她继续叩首,“求殿下看在王后十月怀胎,艰辛生下您的份上,向王上求情,宽恕王后。”

赵翦知道自己在王后宫中没有什么好名声,此刻听到吕尚宫这句陈情的话,不由自嘲一笑。他道:“起来罢,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言罢,他径直绕过,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芈鹭站在一地的碎裂陶器片中,见到推门而入的赵翦,发疯一样朝着他扑过去又抓又挠,又打又骂:“把我的烜儿还给我!把他还给我!你个天杀的,把他的尸首还给我啊……”

赵翦站着没动,任由母亲宣泄。

他身上的盔甲还未卸下,隔绝了那雨点一样的掌风拳脚。芈鹭一腔怒火砸在他的盔甲,犹如打在石头上,除了解气,并无半点伤害。

直至打得没力气,神色失常的芈鹭才猛然抓起他的手,在他手背上用尽全力,狠狠咬了上去。少顷,就有流水似的鲜血从中滴流,落在地上。

淡淡血腥弥漫口腔,让芈鹭骤然想到赵烜那枚带血的腰牌,瞬间觉得恶心欲吐。她切齿从赵翦手背撕咬下来一块肉,吐在一旁,唇齿带血,像一只恶鬼,狰狞无比。

芈鹭又哭又笑:“痛不痛啊?你知不知道痛?不,你不知道,你没有情没有心……你杀了你弟弟,你这样狠心的人,怎么会痛。”

赵翦垂下手臂,皱眉静静看着母亲。

痛。自然会痛。

痛不在手,而在心。

手背上的切肤痛楚,不及心上万分之一。

“你是我生下来的,你身上的每一寸血骨、每一块肤肉,都是我赋予你的,你只是少了这一片肉,可我呢?我失去的是我的烜儿,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赵翦,怎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芈鹭依旧破口大骂,光骂不过瘾,她还去拿殿内所有能够拿得动的东西,去砸赵翦。

赵翦生生挨了几个双耳漆杯和青铜爵的招呼,额角面颊被砸了数道红印,才开口制止了母亲的发疯:“烜弟究竟为何会死,母亲当真不知?”

芈鹭果然停下了动作,锐利仇恨的眼神扫向他:“你什么意思?”

“母亲可知烜弟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这句话令芈鹭脸上有了好奇,她上前抓住赵翦的手,脸上神情激动,眸中泪光闪烁:“烜儿留有遗言?是什么?他说了什么?快告诉我……对不起,我不该打你,是母亲不好,翦,求你告诉我……”

此前赵翦去给赵烜收尸的时候,赵烜还未完全死透,他撑着最后一口气。

等他走近时,他才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微弱的声音含糊不清,说得极为艰难:“此事是我一人之错……都由我来担当,与、母亲无关,兄长……她也是你的母亲……我求你,求你放过母亲一命。”

这声音细弱又长长的字句,险些被埋葬在呼啸的风雪中。但赵翦看着赵烜翕动的唇,通过唇语,还是清楚地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于是赵翦单膝蹲下,与跪在雪地中的赵烜平视,黑眸中流淌着难以言喻的悲凉,他回应他的恳求:“好。”

赵烜听到回应,唇畔牵起苍凉一笑,在鲜血染红的雪地上最后念诵了一句:“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成王败寇,我不后悔,只是心有不甘……若有来生,我们还要当兄弟,希望那时能‘兄弟既具,和乐且孺’,只是……我、我想当一次兄长,还要比你强……”

大雪纷纷扬扬,漫天洁白落地,遮掩地上的残血。

赵翦眼前被风雪迷眼,寒风之中,他听到赵烜笑说:“兄长,我死在这里,你要为我收尸啊。”

回忆闪过,赵翦告诉芈鹭:“烜弟说此事是他一人策划,与母亲无关,他希望您能好好活着。”

芈鹭松开了赵翦,跌坐在地,无声泪流。

赵翦继续宣达王谕:“王上有令,赐王后迁居静泉宫静养。”

芈鹭无动于衷,殿外的吕尚宫听闻此令,急匆匆躬身进来领旨谢恩。

赵翦看了一眼颓丧的王后,有无数话语想说,话到嘴边,只劝了一句:“母亲好好活着,莫要让烜弟死不瞑目。”

*

从王后宫殿出来,赵翦去了冷宫,找到神色失常的卫姬,从那个已经堆完的高大雪人腹中,拿到了让她藏起来的王印。

卫姬神色怯怯地跪在地上,长满冻疮的手勾弄着胸前长发,眼含期待地望着赵翦,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赵翦漠然看着这个被各方抛弃的可悲的女人:“答应你的事,孤会做到。待父王驾崩之时,恢复你的位份,送你入王陵与他陪葬。”

得此回应,卫姬笑着拼命点头,朝着赵翦重重磕头谢恩。

她喜极而泣,剪水秋瞳中满是欢愉的泪水。王上抛弃了她,王后也抛弃了她。

一朝被弃,她又要再度沦为庶人,让家人和族人蒙羞。

可她不想这样平平无奇的过完泛善可陈的后半生。她曾是卫美人啊,到死也会是卫美人,永远都是这赵国王宫存在过得一个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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