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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上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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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从宣室殿出来,赵允叫住了姬禾,对她道谢:“多谢姬美人刚才帮臣美言。”

先前听赵翦让姬禾留下旁听,让一介后宫女子摄政,他还觉得多有不妥。

没想到她三言两语,就平息了君王怒意。

倒是他小人之心了。

听罢,姬禾摇摇头,“赵詹事客气了,刚才所言,谈不上帮你。只是我不想王上因此动肝火,以免损伤龙体。近来因为先王薨逝,王上大悲大恸,极为伤神;加上每天日理万机,诸事操劳,他实在不宜情绪波动过度。”

这话不假,她自然希望赵翦长命百岁,拥有足够健康的身躯和长久的寿命,去做未竞之大业。

任何有损他身心健康的事情,她都不允许出现。

“臣明白了。”赵允说了句不算奉承的话,“姬美人待王上用心至此,实乃前朝后宫之典范。”

“哪里。赵詹事还在东宫时,便为王上鞍前马后,才是堪称忠臣典范。”姬禾回夸了他一句,接着又道,“赵詹事与王上自小相识,交情甚笃,想必比我更清楚王上的性子,方才他并非责难你,只是事关南吕公主,王上关心之至,才稍显疾言厉色。望赵詹事体谅王上一片孝心。”

这番带着怀柔及调和他们君臣之意的话,赵允并非听不懂。

赵翦刚骂过他,她怕这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君臣情谊,或者说友谊。

所以她怀之以柔,在替赵翦解释。

以一种赵宫女主人的姿态,为她的国君夫主,向他的臣子解释,安抚。

他不由对这位风头压过后宫正主-芈颜的美人,侧目相看。

虽然他们见得不多,交流更加少,但每每她开口,都是至关紧要的话。

不论是从前春节群臣于王殿前头质疑太子时,推他出去教他维护赵翦;还是刚才,她三言两语就帮他化解责难。

都显示着,这是一位绝非徒有其表的,聪慧兼具野心的女子。

赵允由衷地对姬禾一揖:“多谢姬美人一片好意。莫说王上要责骂臣,便是君要臣死,臣也绝不含糊,更不会因此与我王心生嫌隙。”

姬禾听到他的话,微微一笑:“好。赵詹事忠肝赤胆,天地可鉴,王上亦知晓。既然如此,我就不耽误赵詹事做正事了,还请慢走。”

赵允行礼告退:“臣先行告退。”

*

稚辛默默跟在姬禾身后,随她返回灵堂。

行至无人的一段路上,姬禾忽然开口:“稚辛,我刚刚,背叛了师傅。”

稚辛不知何意,但她重新回到姬禾身边后,很少听她说起先生。

她自然知晓先生之死,是自家姑娘的一桩心病。

姑娘不说,但不代表她已经忘怀,相反,这只会使她终生不忘,至死不渝。

如今骤然听得她前言不搭后语地提起,稚辛不禁有些担忧,小走几步上前,凝望着这个由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孩,小心问道:“姑娘,您在说什么?”

私下里,稚辛仍是称呼她姑娘。

这是她们二人,对从前的一种纪念。

“刚才,我与赵允说话,是我第一次以赵翦女人的身份,以这赵宫半个女主人的身份。”姬禾觉得口腔中都是淡淡的苦涩,“之前我一直觉得,我只把身子给出去,但我的心只忠于师傅。即便赵翦给我名分,给我种种,我也并未放在心上。可是自从他成了君王,我才发现很多事情,已经非我能控制……

姬禾从小就倔强,不怎么流泪。

如今国丧期间,她倒是借着这特殊的时刻,让酸涩的眼睛放肆一回,释放心中积压的苦楚。

说到这里,她潸然泪下:“我虽然将他当成盟友,但不经意间,不得不承认,我还是需要将自己,当成这赵国中的一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就像刚才,我劝慰赵允,便是如此,那话不光是为了给赵翦收买人心,也是为了告诉赵允,我是他们赵国君王身边,唯一有资格替君王说话的人。以后这种的情况还会越来越多,我需要得到他们每一个的敬重和臣服。”

稚辛听明白了。

她感受到了姑娘心中交织的悲苦与辛酸。

从前的念念不忘,像是一把枷锁,牢牢困住了姑娘。

稚辛心疼地劝道:“姑娘,先生在天之灵,如若知道,他也不会怪您的。我想,以他的浩然宽和,他必定希望您能够向前看,不困惑于过去,不执迷于往事,他最想看到的,是能够开怀地生活的您啊。”

春日的柔风,风干了眼泪,姬禾摇摇头,“稚辛,你不是他,我也不是他。我们永远不能够凭空揣摩他的想法。焉知那样高洁的他,如果知道这样摧眉折腰、面目全非的我,会不会觉得失望和恶心?这些话,你以后别再说了。”

“姑娘……”

“稚辛,我背叛了师傅,可我不后悔……我只有把自己当成这赵国真正的主人,他们才会将我当成真正的主人。”

姬禾仰头望天,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她透亮的眼睛,目光坚定,她对着苍穹道:“我要,将来别人提起我时,不再是调侃的‘亡国公主’,而是那个站在大一统君王身边的女人。我要,楚国王族和陈安,匍匐在我的脚下,俯首称臣。”

*

赵馥下榻的地方,依旧是原来郜太后居住的宫室,她曾经住的地方。

外嫁女与外甥女,不必日日前往灵堂守灵。

晧雪随母亲,便常去太后宫中,伴其左右,以慰其晚年丧子之悲。

姬禾有时来太后跟前尽孝,遇到她们母女,也会与她们说会儿话,关怀她们吃住惯不惯?

赵馥虽离乡十余载,但到底是土生土长的邯郸人,自然是吃得惯住得惯。

晧雪半大的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只要有吃食,就都不挑嘴,什么都吃得香,连带丧期茹素,也适应的很。

对她来说,这一次离开鲜虞,是场很好的体验。

初至赵国,这里的人和物,都是与母亲常年与她所讲吻合。

若非国丧期间,不合时宜,她的开心就会溢于言表,流露在外。

心情好的人,自然也就没有水土不服,不存在吃住不惯的问题。

与她们母女二人截然相反,另一边的鲜虞国主,可谓度日如年。

他是来参加葬礼的,但是离先王葬入王陵的黄道日,不知要等多久。

偏生他被赵翦有意晾着,平日里,除了跟随在侧的翻译小吏,就只有赵允偶尔会来问候他。

而国丧期间,一起从简,礼乐皆停。

没有美酒佳肴,没有歌舞升平,也没有销魂美婢。

天天茹素的生活,加上跟被软禁一样的日子,让他逐渐暴躁起来。

好几次赵允过来,他都如遇救命稻草,紧紧抓住,连环追问什么时候见赵王?先王什么时候下葬等等问题。

他真是受够了这种坐地为牢一样的日子,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的地盘。

赵允每日将这里的情况悉数汇报给赵翦。

赵翦毫不着急,手指敲击着御案,道:“再等等。”

赵允也不知道他再等什么,君心难测,他不好问,又不敢猜。

*

这日,赵翦终于等到远在齐国的细作,传回的今年来的第一则密报。

看完之后,他面无表情地将之烧毁。

随后他抽空,第一次主动去曾经郜太后的宫殿,见暌违十余年的南吕公主。

只是他扑了个空,赵馥不在,只有皓雪在庭院中扑蝴蝶。

庭院有一大片迎春,绿油油的藤叶上已经开了鹅黄的花朵,旁边的海棠也盛开着,吸引了不少斑斓的蝴蝶。

皓雪身着缟素,在一片春光葳蕤的花色之中,当真人如其名,皓白如雪。

这院中本来的宫人,因她忽然想扑蝶,而被她先前遣散了下去。

以至于,她没注意到后方缓步而来的人。

整个院子,短暂的属独于她一个人的时刻。

皓雪拿着团扇,追着翩翩起舞的蝴蝶,不由露出了最真实最放松的状态。

不再是刻意在父亲面前装成的怯弱模样,脸上有着属于这个年纪的天真烂漫,眼中是对生活的向往和追逐。

赵翦看见这一幕,便停下步子,静静驻足廊下,没有过去惊扰。

虽然并未见过皓雪,他也猜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少女是姑母的女儿,他的妹妹。

不仅是她那与姑母相似的五官,还有血脉之中带着的天然的亲近感。

皓雪玩了好一会儿,余光才发现廊下的人影。

她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神色,警醒地看向赵翦:“你是何人?竟敢未经通传,擅自入内,就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国丧期间,合宫上下皆是一色孝服,衣饰上完全辨别不出身份地位。

皓雪不认识人,但被撞破了自己在丧期偷偷玩乐,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她便色厉内茬地先发制人,将人先唬住。

若是对方害怕,她再施以恩德,放过他,好让他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赵翦见少女表情转变如此之快,忍俊不禁,他朝前迈步:“这宫里,还没人能治我的罪。”

皓雪狐疑地打量着来人,听得此话,当下便明白他是谁,立刻对着他行了一个礼:“皓雪不识,竟将赵王当成了其他人,无意冒犯赵王,还望赵王恕罪。”

见她拘谨,赵翦道:“今日这里无君王,也不是两国交谊会,只是亲人会晤,皓雪不必见外。”

晧雪垂眸思索了一瞬,选择相信他所言。

毕竟,她常听阿母说起这位素未谋面的阿兄。

即便他现在是赵国的君王,应当也和父亲那种人不一样吧。

于是她抬眼,迎上他的目光,乖巧叫了一声:“阿兄。”

一个称呼,很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兄妹二人,毫无体统地坐在殿门前的台阶上聊天。

赵翦问她在这里住不住的惯。

皓雪点头:“这里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我很喜欢。从前阿母经常和我说起赵国,说起这里的人和物,说曾外祖母年轻时母仪天下;说太后为人和善,视她如亲女,对她很是照顾;说阿兄自小就很厉害,学什么都快,样样拔得头筹。”

“我小时候,还拿阿兄当过目标,也想像您一样,做个骑马射箭都出色的人。但是……”说到这里,皓雪声色落寞,话语也戛然而止。

赵翦追问:“但是什么?”

皓雪双臂抱膝,下巴枕在膝上:“但是我父王,嫌弃我不是儿郎,让他丢人。便不让我抛头露面,断绝了我想学的路。父王只喜欢庶弟们,也只让他们读书习武,让他们在辽阔的草原驰骋。比起他们,我会的不多,但都是阿母一点一滴教的。”

赵翦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他不让你学,阿兄让你学。”

“真的吗?”

“真的。”赵翦道,“只不过,你想和你阿母留在赵国吗?”

“我想,我阿母更想。只是等先王丧仪结束,我们就要回去鲜虞了。”

赵翦都听着,又问了她一个问题:“你说你阿母更想留在赵国,是因为她在鲜虞过得不太好吗?”

皓雪垂眸,静默不语。

见状,赵翦心中便有了答案。

他正要说话,皓雪忽然啜泣着开了口,像是挤压已久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可以哭诉的对象:“父王有很多女人,她们不尊重阿母,她们的儿子也不尊重嫡母,父王他……也经常打骂阿母。我不喜欢他们,都是我没用,若我是个男儿郎就好了,我就可以保护阿母不被所有人欺负。”

不被所有人欺负。

那便是鲜虞人人皆可轻贱他赵国的公主了。

真是好得很。

在这一刻,想将鲜虞踏平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赵翦捏了捏指骨,耐心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皓雪,若是让你选,你宁愿当鲜虞的公主,还是赵国的县主?”

晧雪铿锵道:“我想和阿母一样,当个赵国人。”

赵翦回道:“我知道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擦干眼泪,我赵国的女儿,此后的生活,只需要鲜花蝴蝶,不需要委屈流泪。”

从前姑母被送和亲,他还是最无能为力的年纪。

而从今往后,由他赵翦开始,赵国将永不再有和亲的公主。

他们赵国的公主,此后都不必肩负什么联婚之责,她们都将拥有自主择婿的自由和权力。

皓雪听懂了他话中的含义,她破涕而笑:“阿兄,除了鲜花和蝴蝶,我还喜欢风筝。”

“我出生那年,您送我的风筝,我还保存得好好的。届时,我要将它放飞在赵国鲜虞县的碧空上。”

赵翦望着她,颔首:“会的,到那一天,风筝将飘满邯郸城和鲜虞县。”

鲜虞国主嫌弃她是个女儿,处处委屈她,冷落她,打压她。

那他这个兄长,就只能将整个鲜虞,亲手送到她的手上了。

*

赵翦离开后,晧雪依旧坐在台阶上,仰天而望,无声而笑。

父王,对不住了。

您对我和阿母不仁,休怪女儿对你不义,出卖了你,替你归降依附赵国。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凭什么女儿就不能继承鲜虞国?

既然如此,鲜虞不如毁于你之手,得于我之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太晚了,不知不觉超过了0点,算是8号的。

9号还会再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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