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赵翦走后很久,皓雪还未等到阿母回来。
赵馥被鲜虞国主派人叫走,至现在已有小半日了。
时间过了挺久,晧雪担心阿母别不是又被她那个禽兽爹给欺负了,于是自己一路问过去找。
她到了的时候,此间宫室的宫人都被遣在正殿候着,并未见到阿母。
皓雪询问她们,她们才红着脸道南吕公主被鲜虞国主带到寝宫去了。
她们说的很是含蓄。
那个‘带’字用得算是客气了。
实际上,鲜虞国主不顾南吕公主的反对,粗暴地将她抗在肩上,扛着进去的。
那场面,她们未曾见过,但也知晓这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他们二人本是夫妻,做什么都不稀奇。
唯一不能理解的便是,国丧之时,行此房事,实在有违伦常。
但到底是主子,轮不到她们来置喙,和大惊小怪。
皓雪一听到这个,眉头就皱了。
她当即朝着寝宫跑去。
临近了,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声响,她却顿住了脚步,就这么站在门口数尺之外的帷幔旁。
男人女人的争吵喘气声,器物坠地的哐当碎裂声。
国丧之际,白日宣淫。
她的阿母真是悲惨,被嫁给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皓雪漠然地蹲坐在地,静静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就坐在这里,等着接阿母回去。
自她有记忆开始,父王鲜少会来阿母的居处看她们。
但每次他来,都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喝多了,借酒发疯,折辱阿母;便是在外有不顺心的事情发生,过来发泄在阿母身上。
寻常人家的亲子之乐,她从来没有体会过。
甚至,她希望她的父王永远不要来打扰阿母和她的平静生活。
思绪如水,冰凉骇人。
皓雪一想起往昔种种,她就十分难怪和愤怒。
她不断告诉自己,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等阿兄将鲜虞纳入赵国版图,这些屈辱,就都结束了。
她和阿母,就都解脱了。
以后山高水阔,她们拥有广袤天地,尽可自在翱翔。
好半晌过去,大门被粗暴地打开,略沉的脚步声从中出来。
郝雪并未转头,她熟悉阿母的各种动作声音,阿母的脚步很轻盈端正,这个脚步声不会是她阿母。
*
鲜虞国主一脸晦气地从房中出来,脸上是没得到满足的不耐烦。
他理了理衣襟,径直跨步走出去,并未注意帷幔下的坐着的小小一团的皓雪。
皓需见他完全离去,才从地上起身,迫不及待跑去了房中。
衣衫凌乱的赵馥,听到推门的声音,以为鲜虞国主又折返回来。
躺在榻上的她,空洞的眼神一下子聚焦,再次抓紧了手中的簪。
若他敢再碰她一下,她真的会将这枚簪子扎入他的心脉,送他去地下见祖宗。
她真的受够了,往日他如何对她,她都能为了两国局面,一一忍气吞声,任他为所欲为。
但现在明知是丧仪之期,她的王兄尸骨未寒。他竟如此毫无廉耻,不顾伦常,将她骗过来,扯着她要强行行房事。
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刚才她便是握簪在手,与他一直周旋反抗,但他不将她这反抗放在眼里,仍是解衣步步紧逼。
最终迫于无奈,她将簪子对着自己的脖颈,厉声威胁他:“你再靠近一步,我便立刻血溅当场!这里是赵国王宫,我若被你逼迫身亡在此,料想你也无法平安离开邯郸。”
以死相逼,自然不能消退他的□□。
所幸他们现在身处赵国,才能叫他不敢轻举妄动,未能得逞。
等他摔门离去,赵馥才卸下全身力气,软倒在床上,喘着大气。
未曾想,他竟然又折返回来。
赵馥迅速坐起,举起簪子防范胸前,打算刺向来人……
*
皓雪见母亲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以为她极度身心疲惫,于是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靠近床榻。
谁知阿母瞬间弹坐起来,眼神涣散,正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一副誓死防卫的样子。
她连忙大唤一声阿母。
赵馥听得这声阿母,才回过神来,手掌一松,簪子咕噜滚落在地。
皓雪上前拥着赵馥,轻轻抚拍她的背:“阿母,不要怕,是我,我来接你回去。”
赵馥紧紧回抱住她,笑中带泪,声音沙哑:“好。”
皓雪捡起地上的簪子,帮阿母梳好散乱的发髻,为她穿戴好衣饰,亲密地挽着她一起回去。
路上,她告诉赵馥,“阿母,今日我见到了阿兄,他就和您说的一样,是个很好的人,他还送了礼物给我。”
提起赵翦,她才惊觉,回来这么久,自己也没有去拜见他。
她离赵十四载,当初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童。
如今多年未见,她几乎都要忘记了小阿翦的样貌。
听到皓雪说见到了他,赵馥便笑问:“送了什么礼物?”
皓雪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她顺手在路旁的灌木丛摘下两支紫色的丁香。
一支给自己,一支放在阿母的手掌心。
她摸着丁香,轻轻笑道:“阿兄送给我鲜花,蝴蝶,还有风筝,我很喜欢。”
说完,她低头闻了闻手中的花,眉开眼笑,“阿母,你也闻闻,好香啊!”
赵馥被女儿的稚气和快乐感染,也捏着丁香放在鼻尖轻嗅。
果真好香啊。
“阿母,以后我们也在鲜虞种上鲜花,丁香,迎春,芍药,玉兰,海棠,还有阿母喜欢的桃花,到了夏天,桃树还能结桃子;我们再养一窝兔子,让它们在草地上自在蹦跳。”皓雪憧憬着以后,眼睛中闪烁着灼热的向往。
赵馥听罢,神色并不开怀。
以她们在鲜虞的处境,皓雪说的这些,她这个母亲都为她实现不了。
她担忧地望着女儿,皓雪年岁渐长,身姿初显。她最担心的是女儿会像自己一样,被随意送去和亲,或者用作拉拢权臣。
比起这些,她宁愿让皓雪留在赵国,交到值得托付的人手中。
所有这些天,她才天天带着皓雪在太后和王太后跟前,刷存在感。
好让她们都喜欢上这个丫头。
赵馥低头,打断了皓雪的憧憬,正经问她:“你今日见过了你阿兄,那你喜欢他吗?”
皓雪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面上不动声色,笑盈盈回答母亲:“阿兄是个好人,对我这个妹妹也关爱备至,女儿对他的兄妹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赵馥以为自己女儿还小,还未懂男女之情,便顾不上其他,挑明了问:“除了兄妹之情呢?”
皓雪握住母亲的手,正色道:“阿母,世间最牢固的情感唯有血脉之情,除此之外,皆为虚妄。”
她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打消母亲的想法:“女儿若想生活得好,并非只有嫁人这个选择。而且就算嫁给阿兄,又岂能保证,他会待我始终如一?阿兄是君王,君王注定后宫环绕,女儿不喜欢和一推人共享夫君。况且,人尽皆知,姬禾嫂嫂,才是阿兄心尖上的人,阿母难道要我日后过着独守空房的日子,蹉跎一生吗?”
赵馥愣了一瞬,听完她的说辞,十分惊讶,又十分难过:“你、你小小年纪,看得这般通透,阿母又何尝不知。只怪阿母无能,怕护不住你,所以才有此想法,想给你找个强大的依靠,让你不必步上我的后尘。”
皓雪对着赵馥一笑:“阿母无需担心,我们只需要牢牢抓住与阿兄的血脉亲情,记住您永远是他的姑母,我永远是他的妹妹,这样的身份,才保我们可无灾无难,安度此生。”
赵馥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儿,玲珑剔透,胸有成竹。
言语之间的成熟,与刚才那个采花轻嗅的小女孩,简直判若两人。
皓雪刚才那话中的笃定,让赵馥不禁怀疑,她是不是与赵翦之间有着什么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