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后门锁着,但墙头只有半米高,邹惜轻松地翻过墙,到自行车棚取车。
赵沐懿叼着根棒棒糖,坐在石墩上等了老久。她肚子疼先跑回教学楼蹲了趟厕所,这会儿悠哉地等着邹惜给她送奶茶。等人来了,她自发地跑上前,熟练地从邹惜背包侧兜顺走那杯,贱兮兮地说,“你请客啊。”
邹惜笑了,“怎么就我请客了。”
赵沐懿利落地撕开吸管,往瓶盖上一戳,迫不及待地嘬了口,“我刚帮忙发传单了。”
邹惜哑口,应了,“行,”她牵出自行车,长腿跨坐,想到了刚刚说要去领工资的温意桉,便问,“温意桉她,经常打零工么?”
赵沐懿倒豆子般地吐话,“应该吧,她家里好像确实很穷,连校服都是跟上两届的人买的二手。”
邹惜敛着眉,没说话。
赵沐懿嘶了一声,吊着眼皮叹了口气,“不过她这人,特拽,班里有人主动找她搭话,都不理人的。”她顿了下,斜了一眼邹惜,“不过,你怎么对她这么好奇?”
邹惜想了想,说,“她蛮有趣的。”
赵沐懿嘴角一抽,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她,靠了声,“不是吧?我怎么一点都没觉得。”
邹惜勾唇,不说话了。
…
连着三天,邹惜的课桌上出现了各式各样的零食饮料。
前桌倍感新奇,话里话外透露一股八卦气息,“是不是有什么情况啊?”
邹惜趴在桌子上,手指拨弄一包曲奇饼,“什么什么情况?”
路过她课桌的班长都忍不住好奇,“有人在追你啊?”
邹惜乐了,开玩笑道,“不然我帮你问问?”
班长嘁了一声,“你装傻,还能自己都不清楚?”
邹惜揉了揉鼻尖,笑了。她猜了八分,应该是温意桉送的,偷偷摸摸的,连句话都没搭上口。
陈熠赛侧着身,手肘横搭在椅背,“我帮你问了一圈,连我们班最早到的学习委员,都不知道是谁放在这里的。”
邹惜脸朝下趴着,笑得不行,肩膀耸动。温同学每天还没六点半就跑到学校,谁能比她早。
下午放学后,她撕了张便利贴,粘在了桌板。
第二天,六点二十分,天刚亮得透彻,温意桉踏入了教室。
周末时,她把自己储藏的钱拿了出来,划出了一部分,下定决心用掉这些钱。邹惜帮了她很多次,她也不太想欠别人东西。
干净整洁的课桌上粘着黄色的正方形便利贴,很显眼。温意桉仔细看了眼,愣住了。
——同学,这是在追我?
她抿着唇,眉头一皱一松,开始认真地端详字迹。横竖转折有笔锋,但是字体结构不匀称。很明显地,邹惜有练过书法,但估计只学了一半,写得并不算好看。
邹惜莫名地有些期待,温意桉会怎么应对她的玩笑话。
她比往常早了五分钟到教室,桌上的便利贴已经不见了。她翻了桌膛,又看了地板,干干净净的,连个纸屑都没有。
她叫住了正在洗黑板的值日生,“早上扫地板时,有看到张便利贴么?”
“没,地板挺干净的,压根没怎么扫啊。”
邹惜拧了眉,琢磨了会儿,也不知道温意桉到底有没有看到纸条。虽说也没写什么东西,就一句玩笑话,但她就莫名挺好奇温意桉会有什么反应。
想想就逗趣。
温意桉的回馈计划只打算进行到周五,毕竟她的小金库越来越瘪,有点承不住了。周五,她抱着一袋零食进了一班,还没来得及走到邹惜的位置,就被门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怀里的零食抖落了出去,成抛物线即将掉坠地板。突然,她背后绕过了一只修长瓷白的手,迅速地接住了掉落的奶酪包。
邹惜半带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浮现,“温同学,你是不是嫉妒我身材好,故意来喂胖我的?”
温意桉被抓了个现场,一时有些无措。圆溜溜的杏眼盯着邹惜瞧,慌张地点了点头又摇头。
邹惜被她逗得乐了,来了劲,又问,“为什么要偷偷给我送吃的?”
温意桉这下说话了,小声地坦然道,“你帮了我很多次。”
邹惜眉尖一挑,舒心地笑了,“我很喜欢吃,谢谢你。”
温意桉看着她温柔清俊的眉目,动摇了一瞬间,小金库还剩多少钱来着?
邹惜看着她微微压下的眉头,仿佛猜透了她在想什么,唇边绷出了笑意,“但我怕胖,下次别送了。”
温意桉有些松了口气,毕竟她的钱真的不多了。
邹惜单手搭上她的肩头,带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弯腰,伸手从桌膛里抽出了一套书。崭新厚重,封面没拆。
她递到了温意桉的手里,“家里多买了套辅导书和练习卷,介不介意帮我解决掉它?”
温意桉很惊讶,僵着手,不敢收,“这太贵了,不能要。”
邹惜苦恼地捻了捻眉心,“那怎么办,丢了它?还是你帮我问问你们班有没有人要?”
温意桉困惑地张了嘴,“你这还是新的,可以再重新卖出去。”
邹惜麻利地拆开了包装纸,“可惜了,卖不出去。”
温意桉看向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甚至有种在看白痴的感觉。
邹惜顶不住了,把书直接放到了她的怀里。
温意桉看着她这一系列操作,终究没绷住,慢慢地笑了。被人看做是冷拽奇葩的温同学,笑起来很动人。她皮肤不白,是习惯了风吹日晒的黯淡肤色,但胜在五官精巧。圆溜溜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状,唇角勾成了括号,竟有那么些甜美。
邹惜盯着她看,觉得有种奇妙的满足感。
瞧,这压根就不是别人口中的奇葩。什么又冷又阴还渗人?明明笑起来这么纯真漂亮。
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直接的后果就是邹惜睡了大半个上午。实验班学习氛围很紧张,这种上课趴着睡觉的行为简直就是显眼至极。毫不意外地,她成功地收获了几句公然的批评。
不痛不痒的,她也没放到心里。
中午,她等在二班门口,顾神正在里边拖堂,讲方程换算。她的视线掠过一圈,停在了正认真学习的温意桉身上。
她的坐姿很端正,跟小学生似的,腰板挺得笔直,一刻不落地往书上做笔记。校服领口总是整理得很规范,即便是陈旧的二手货,也被她清洗得干净又衬心。
拖了十五分钟,顾神才满足地下了课。
邹惜站在走廊上,手肘搭在二班的窗沿边,叫,“温意桉。”
班里大半的同学还在收拾书包,这会听到了,纷纷转过头惊讶地瞅着她,接着又去看温意桉。
温意桉怔了几秒,有些紧张地看向她。
邹惜抬起胳膊,随意地挥了两下,“等会儿一块吃饭。”
从附属初中部到高中,邹惜待了五六年,对这一片地方门儿清。她带着温意桉绕过了后门的小巷,朝东走,找到了一家菜馆。赵沐懿苦巴巴地跟在后头,埋怨的眼神扎在邹惜的后背。
菜馆很大,打的特色是老口味,二楼一层都是包厢。邹惜她们是常客,一来就直接上了二楼,坐进了平时的包厢位置。
扫码桌角点餐,邹惜熟练地操作手机屏幕,先递到了温意桉面前,“你看看要吃点什么?”
温意桉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东瞅西看,眸底是掩盖不住的慌张和失措。她有些不自在,小声说,“你们吃吧,我还是去食堂。”
邹惜拉住了她的手腕,“下次再去吃食堂,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天热得很,别回去了。”
赵沐懿目瞪口呆地盯着温意桉被拉住的手腕,心里开始默念五个数。瞧着吧,温同学铁定要甩开人。
结果数到负五了,温意桉也没主动挣开邹惜的手掌。
赵沐懿跟只木鸡似的呆住了,心里滚动了一百个不可能。上回温意桉的同桌小美胖就搭了下她的肩头,却迅速地被温意桉闪开了,仿佛在逃离什么细菌。惹得小美胖脸上是挂不住的尴尬,也使得班里对她的风评又降了一档。
大多数人都认为,温意桉在装,明明这么寒碜,却要端着金贵,碰一下都要不得。
温意桉对此毫无察觉,她对同桌的印象仅仅停留在第一次见面。胖胖壮壮的女生用自以为同情的目光看着她,问,“我家里还有好几套不用的校服,就穿了两三次,你要不要呀,反正都要扔了。”
温意桉当时只是平静地打量下她的身材,接着理智地说,“我可能穿不下,还得拿去裁剪,不用了,谢谢。”
小美胖的脸色极其不好,红白交加的。末了,意义不明地哼了下,声音尖锐刻薄,“你算什么穷酸样,也好意思嫌弃我的东西?”
温意桉被骂得有些懵,她只能不理解地看了眼愤懑的小美胖,最后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