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惜靠得很近，半个身子侧倾。她的手肘搭在温意桉的椅背上，一手挪动手机页面，介绍菜品，“红烧肉炖得很烂，但是肥肉有点多，你看下能不能接受？还有西兰花，炒的挺脆嫩……”

离得近了，温意桉发现邹惜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淡淡香香。邹惜的肩膀几乎贴在了她的后背，太亲密了，她有些紧张不习惯，慢慢往墙边挪。等稍微拉开点距离，才放松下来，她开始认真地听邹惜说话。

邹惜发现温意桉挺可爱的，时常一脸冷淡克制的模样，但小动作总是在悄悄透露她的心理状态，没点觉察能力还真发现不出来。她说到西兰花、生菜，温意桉静静地听着；提到了茄子，温意桉的耳朵动了动。

邹惜注意到了，轻声问，“点个鱼香茄子？”

温意桉眼睛眨了一下，表情却没有变化，声音低低，“我都可以。”

邹惜看着她，眼眸渐渐染上了笑意。

赵沐懿那边还眼巴巴地瞅着呢，邹惜就收了手机开始下单了。她瞪眼了，“哎，你咋都不问问我？”

邹惜笑了，“你不是不挑的么？”

赵沐懿噘了嘴。她确实一点儿也不挑食，又是严重的选择困难户，所以一般都是直接靠邹惜点菜盘。好在，邹惜还记得她特别钟爱的甜点，给她点了一份红糖糍粑。

她眼睛都亮了，抄起筷子夹了一个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大惜，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善解人意呢？”

温意桉小口小口地吃着菜，听到这话，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赵沐懿稀奇地看见这人居然主动搭理自己了，有些开心，于是说道，“这家菜馆不错吧？”

温意桉先是转头看了眼邹惜，然后点了点头，又低下眼皮安安静静地吃饭了。

赵沐懿有些郁闷了，“你看大惜干啥呀，是我在问你呢。”

居然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温意桉睫毛抖了抖，表情又开始凝肃了。

邹惜盛了碗汤递到了温意桉的桌前，“喝点汤。”

温意桉抬头，清凌凌的眸子看着她，乖乖地舀了一勺汤。

赵沐懿看得有些愕然，低声对邹惜说，“她咋不理我啊。”

邹惜说，“你话多。”

结账时，温意桉揣着书包想要去柜台付钱，没走两步，便被拎住衣领提了回来。

邹惜单手揽着她的肩膀，往门口带，解释，“我们有办卡，钱直接从里面扣，我们回学校。”

温意桉从书包里掏出了五十，要递到邹惜的手里。

邹惜脸上带着笑意，手指却回握收紧，拒绝接收。

温意桉去找她搭在自己肩头的另一只手，邹惜乐了，手指牢牢贴在她的肩膀上，靠她更紧，不给塞钱的机会。

温意桉有些着急了，“不能不收钱的。”

邹惜笑了，她发现自己特喜欢看温意桉脸上的小表情，每一个变化都令她感到有些心痒，总想逗她玩。她轻声问，“为什么？我想请你吃饭不可以吗？”

温意桉不愿意这样占别人便宜，一板一眼的性子总是认真得很，她又低头去找邹惜的裤兜。

邹惜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的裤子看了眼，“想干嘛？”她乐了，“我没裤兜啊。”

温意桉抬起眼皮，眸底分明表示不信。

邹惜无奈了，“不然你自己摸试试？”

温意桉当真伸手了，找准位置，手指顺着柔软干净的裤料摸了两下，果真没有裤兜。

邹惜垂着眼皮看她，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羞涩，“同学，这是在耍流氓吗？”她鲜少露出这种表情，虽说是装出来的，但有些过分动人了。她本身就长得出色，白皙清隽的面容，眉目墨黑，鼻梁高挺，薄薄微翘的嘴唇有些淡红。

温意桉手指还覆在她的裤料上，就着俯身的姿势抬头看了她一眼，傻愣愣地怔住了。倏地，手指尖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立马收回了手。

邹惜绷不住了，笑得弯了腰。

赵沐懿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她们俩个，莫名其妙地也开始乐。

周末两天，邹惜的补习时间就占了大半。她妈林婘人在芩川工作，远程操控时却是一样也没落下，学习科目都替她付钱报了名。偶尔还会发来视频电话，问问学习情况。林婘一年到头也就回去两三趟，除去寒暑假让邹惜过去她那儿待上几个月，其余时间得逢年过节才能回家。

好在老邹工作也忙，天天带着旅游团到处飞，否则就冲着夫妻这种过法，坚持不到一年半载也就离了。

老俩口唯一对邹惜能表示关心的方式也就只有转钱了。每回老邹打电话过来，张口头一句铁定是问问缺钱了没。其实甭管是否缺钱了，挂断电话后老邹都会转笔钱，一到两万不等。他压根就不怕邹惜乱花钱，最亲的父母都不能待在身边陪伴，这已经是最大的亏欠了，还敢怎么要求孩子。

邹惜打小就经常去她姥姥的诊所那儿待着。她脾气好，又聪明，给老太太帮了不少忙，特招人喜欢。

这会儿诊所人不多，刘先荍老太太坐在里边诊疗室忙活。外边排椅闲坐两三个人，东拉西扯地说着话。讲到没话题了，就扯到邹惜身上。

“大惜呀，今年高二了吧？得有十八岁了吧。”

“听我那个侄女讲，你这学习特别好啊，真是让人羡慕啊，长得好看学习又好，挑不出毛病了。”

邹惜笑了笑，礼貌地回答，“十八了，学习谈不上好，这是您不嫌弃，看不到我身上的毛病。”她的语气既大方又得体，很讨人好感。

刘先荍在里边叫她的名儿，她应了声，进去诊疗室帮忙。

等她出来时，外边人的闲扯话题已经转变成了小区里某人的外遇小三，以及延伸出来的家庭闹剧。邹惜对这些八卦私事不感兴趣，转身到柜台后拎了把转踏靠椅，一手插兜，另只手刷着手机。

狭窄的楼道里闷热晦暗，温意桉单手拎着行李箱，坐在楼梯上。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蔫耷耷地贴在了额角。她沉默地低着头，卷翘浓密的睫毛微垂着，盯着自己的鞋底发怔。

隔着厚重的木门，里面的怒骂声、碰撞声不断传出，在空中晃荡交织。周留芳加班结束，回家休息了两天，孟寥覃趁机又提起离婚的事儿。看人不答应，火气一上来，开始了拳打脚踢。顺便又砸开了温意桉的房门，让她收拾东西滚蛋。

温意桉没什么反应，冷淡地收拾衣物，拎着行李箱出了门。经过客厅时，她看了眼趴在地上嚎哭的周留芳，喉咙滚了滚，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住过来的这一个多月，她目睹了十多次他们之间的争吵，从刚开始的无措，到现在的冷淡麻木。

她第一次看到周留芳被打得摔在地上起不来，有些担心，便佯装冷静地威胁孟寥覃说报警。可最有反应的竟不是孟寥覃，而是鼻青脸肿的周留芳。她恳请温意桉不要管她家里的事情，温意桉沉默了，自己确实只是一个外人。

楼道里的灯泡闪了下，光线更暗了。有人牵着孩子上楼，冷不丁地看见楼道里出现个人，吓了一跳。目光投向她身边的破旧行李箱，毫不掩饰地打量了一番，又狐疑地盯着她看。

温意桉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拖着行李箱下了楼。

外面的天色灰暗，小区院子里正举办老年保健品促销活动，吵吵嚷嚷。

温意桉脚步顿了顿，朝大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