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对你轻如羽毛，我却宛若迷失在命运的迷宫，在这逼入天堂又坠向永夜的恍惚间，目睹自我与命运如同两位相依相伴的旅人，在爱与恨的间奏声中，共同演绎着荒谬却又神圣的狂欢，似乎彼此是对方永无止境旅途中的守护天使与试炼恶魔。

他翻到在神学院的时候写下的日记和随笔,那些在课上不经意间随笔写下的文字。

他记得自己那时总是对着窗外的天空出神,想象着有一天能展翅高飞,远离这些虚伪的人和繁琐的仪式。他在日记中倾诉内心的孤独与绝望,痛骂教会的腐败和家人的虚伪。

他幻想自己变成一只麻雀,从高高的钟楼上展翅飞翔,最终在远方的天空中消失。

他曾经无法理解安弥瑞为何甘愿承受巨大痛苦,在那之后他隐隐开始体会那种近乎“神性”的狂热。

人只要有仰仗和意义,就能忍受任何痛苦。而当信仰崩塌,一切又变成怎样呢?

在成为神父的第三年，弗路亚久违地见到加德恩,对方已经成为了帝都大教堂的主教。加德恩身着华丽的祭袍,神情从容,与多年前在神学院里的样子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他现在坐在轮椅上。弗路亚惊讶地看着兄长消瘦的双腿,它们软软地悬空着,像两截枯木一般毫无知觉。

“这是怎么回事?”弗路亚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开口道。

“没什么,小意外而已。”加德恩淡然回答。

他邀请弗路亚到自己在教堂旁的宅邸做客,二人坐在豪华的起居室里闲聊。

“我听说你现在在贫民区做神父?”加德恩笑着说,“环境一定很艰苦吧,可别委屈了你。”

弗路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还好,虽然条件确实简陋,但我觉得工作很有意义。”

“你可以提出要求调任,以你的才华完全配得上在大城市的大教堂任职。”

“不,我现在挺满足现状的。”弗路亚轻声说。

加德恩了然地点点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固执。不过你也变了很多,比过去成熟稳重多了。”

弗路亚不置可否,他知道自己只是学会了如何掩饰真实的想法。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教会最近的动向和规定。加德恩语气从容,措辞娴熟,弗路亚只是偶尔附和几句。

就在弗路亚准备告辞的时候,加德恩忽然说:“对了,你还记得安弥瑞吗?”

弗路亚心头一紧,点了点头。

“他如今已经成为教廷最受敬仰的圣子了,被视为神迹的化身。上次我见到他,他还是原来的样子。”

“是吗。”弗路亚喃喃道,“他......过得幸福吗?”

“什么是幸福?对他来说,完成神赋予的使命就是最大的幸福。你我寻常人难以理解他们的感受。”加德恩敲着轮椅的把手。

弗路亚沉默着,内心一片冰凉。

“你我都有责任为教会奉献一切,这是神的旨意。”加德恩语重心长地说。

弗路亚机械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对抗这种潜移默化的洗脑。

“那我先走了,保重。”他决定赶紧逃离这里。

“去吧,但别忘记你的使命。”加德恩微笑着目送着他离开。

诡异的教堂，它屹立在悬崖峭壁之上，藏匿于阴影之中，周围都是形状诡异的如同血管般纠缠的树木。

洁白的纯净的大理石，暖色的油灯光下映射出几乎温柔的色泽，倘若迷途人来到这里，或许真的以为都是那是指引人去往天堂的教会。

实则那是地狱。

洁白的，诡异的，神性的地狱。

弗路亚跟着加德恩走进教堂,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位白袍教徒在做祷告。他们的动作缓慢而机械,低声念诵着听不清的咒语,声音反复回荡在高高的穹顶下。

地面上的红地毯如同凝固的血海,弗路亚每走一步都感到脚下在泥泞中挣扎。教堂内很昏暗,只有墙壁上的烛台中跳动的火光,将诡异的影子投射在精美的壁画上。

壁画描绘的都是痛苦挣扎的人形,他们的表情扭曲,似乎正在承受巨大的折磨。这些画面让弗路亚不寒而栗,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在熟悉的呕吐感涌上之前,他低下头快速走过。

前方是高高的祭坛,上面放着一尊白发红眸的神像。她神情淡漠,披着洁白的袍子,却有着奇异般的，如同母亲一样的温柔。

猩红的帷幕将祭坛遮掩,弗路亚经过时不禁打了个寒噤。这时,一台老旧的管风琴在角落发出声响,奏响了一曲缓慢而阴郁的音乐。

那曲调诡异而又熟悉,弗路亚仿佛置身一场可怕的梦魇,他无意中看向祭坛上的神像,只觉那双红眸似乎在注视着自己。

“她是谁...”弗路亚喃喃低语。

“我的母亲,万物的创造者。”一个轻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弗路亚转过头,看到一个身穿白色花边衬衫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自己。那人看起来很年轻，有着一头浅金色的卷发,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清澈透明的淡紫色瞳孔,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他略微上挑的眼角透露出一丝高傲和戏谑。他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异样的气场,如同这阴森教堂中的一道恍如幻影的鬼魂。

“她是卡德,我们的主宰和救赎。”那男人戏谑地笑了一下,“不过对你们教会来说,她是异端和罪恶的化身。”

弗路亚皱起眉头,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你们是□□徒?这里是你们的据点?”

“□□徒？不，我们不过是追随心中信仰的旅人,寻找属于自己的天堂。”男人慢条斯理地说,“你也一样,不是吗?”

弗路亚不可置信地看向加德恩,而对方只是淡然一笑,丝毫不显惊讶。

“你早就知道这里的真相,不是吗?” 弗路亚说,“你明知这是一个□□的聚集地,却还把我带到这里来。” 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兄长,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加德恩淡定地坐在轮椅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微微一笑,开口道:

"弗路亚。这世界的真相远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光明与黑暗,善与恶,统统只是相对而言。我们每个人心中都存在着矛盾和斗争,没有绝对的对错。"

"可是这里明明就是一个异教徒的聚集地。"弗路亚脱口而出,"他们虐杀无辜，残害生命。"

"所谓的邪恶,不过是教会为了维护自身合法性的说辞。"加德恩不紧不慢地说,"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无数种信仰和解释世界的方式,教会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弗路亚瞠目结舌,无法相信这些话是从兄长口中说出。他脑中混乱一片,满腹狐疑:

"可你不也一直是教会忠诚的信徒吗?你在神学院的出色表现,高级神职人员的身份......这一切难道都是幌子吗?"

加德恩点了点头:"没错,我不过是利用教会达到自己的目的。信仰于我而言,不过是工具而已。"

弗路亚感到两腿发软,他费力地撑住墙壁,勉强站立。

多年来,他一直将加德恩视为信仰的楷模和精神导师。而此刻,这个象征却轰然倒塌。

……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加德恩转过轮椅，不再注视着祭坛上的神像。

“…安弥瑞，”弗路亚过了一会才开口，“他是‘圣子’吗？”

加德恩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笑出来，他示意弗路亚往上看。

弗路亚缓缓抬头,教堂顶部巨大的穹顶在眼前螺旋形上升,层层相叠,仿佛没有尽头。每一层穹顶都装饰着形态各异的图腾,有的如同触手般扭曲缠绕,有的则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恶鬼。这些图腾在阴暗的烛火下似乎都在微微地蠕动、扭曲着,让人胆寒至极。

越过重重穹顶之后，最顶层的楼梯那里站着一个八九岁样子的女孩,她穿着黑色的长裙,银色的头发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冷淡的光。她的肤色极为苍白,如同从未见过阳光。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红色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着冷漠的光。她站在高高的楼梯上,周身环绕着诡异的图腾,整个画面如临深渊,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如果安弥瑞是‘圣子’的话，那她是什么？”加德恩平静地说。

话音刚落，只见那名银发红眸的女孩开始爬上楼梯边的栏杆。她轻巧地跨过栏杆,整个人悬空站在边缘。这时她抬起头,红色的眼睛直视下方,与弗路亚对视了一眼,眼神冰冷而空洞。

女孩坠落的身影在烛火中划出一道火光般的弧线,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过了几秒,一声闷响传来,女孩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面上,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

地上的女孩仰面躺着,银色长发散乱开来,红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上方,已经失去了生机。鲜血从她的头部和身体流出,在身下聚成暗红的一滩。

就在这时,她裙下的血泊中突然涌出了无数根触手般的肉须。那些血红的肉须蠕动着,如同活物一般扭动着爬过地面。它们顺着女孩的身体攀缠而上,深深扎入她的伤口中。

他看见那些触手般的血肉侵入女孩的身体,像在修复般缝合着她破裂的骨骼,同时也融入进去,与她的身体合为一体。

渐渐地,女孩的伤口不再流血,她的手指和眼珠又开始微微颤抖，随后，所有的血肉被收回。她又站在了众人面前。

这时,弗路亚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弗路亚猛地回头,只见刚才那名身穿白衬衫的浅金色头发的男子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后。

“不好意思。我的母亲她喜欢这样的方式来体验生命的感觉。”他毫无歉意地拍拍弗路亚的肩膀。

“哦，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维托尔，是这里的教主。”他微笑着，眼睛里闪烁着玩味的光。